一頓晚飯吃得火花帶閃電,月上柳梢之時,陸白夙親自帶他們到住處。
陸府大得出奇,下人卻少得可憐,除了車夫、管家,還有兩個上菜的侍女,到現(xiàn)在為止,時緋清還沒見過別的人。
陸白夙將他們二人安排在同一進院落,享受少爺般的待遇,時緋清有些過意不去,一再推辭,表示要對方安排個簡單客房就成,陸白夙卻道:“這完全不是看在我侄兒面上。常言道,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方才一見面,我就覺得與石小兄弟特別有緣。我這人重色不重財……啊,不對……是重友輕色。石小兄弟現(xiàn)在就是我陸白夙的朋友,你想在陸府住多久就住多久,千萬別客氣,別拘謹,別在意……哈哈……就這樣,明天見!”
脧了從始至終冷面不語的陸辰一眼,時緋清剛想放肆地笑一回,不料才走出幾步的陸白夙,又轉過身來交代。
“忘了告訴你們,下人收拾的是南廂房和東廂房兩屋。屋子里都準備了熱水沐桶,兩套新衣裳先將就穿,要是不合身,明兒,我在叫人給你們量身定制。千萬別跟我說謝!我這人最受不住的就是這謝字,但凡街坊鄰里有人跟我說這個字,我就整宿整宿的睡不著覺。把這里當自己的家,有什么想買的,想吃的,想玩的,就跟陸管家說。這天色了也不早了,那么今日就先這樣……好夢!”
陸白夙走后,憋了半天的笑終于噴薄而出。
時緋清用手肘捅了下身側冷著臉的某人,“喂,你確定這是你親舅舅?”
金獸銅香爐,帷幔飄飄,一整套上好的云香木家具,低調不失奢華。
時緋清驚嘆道:“說真的,我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你舅舅有兩把刷子。你說你舅舅五年前離開家鄉(xiāng),闖蕩北礫城,篳路藍縷,白手起家。短短五年便坐擁金山銀海,這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p> “的確令人意外?!?p> “陸兄似乎不太開心啊?!?p> “有么?大概是窮習慣了,突然吃住這么奢侈的,有些不太適應?!标懗捷p笑了聲。
游龍鞭、幻情笛,還有那什么弓,看著就像神器,這樣的人還哭窮?打死他都不信。
時緋清在其對面坐下,將桌中茶盤里倒扣的茶杯翻起,兀自倒了兩杯,一杯遞到陸辰跟前。
“其實,我很想知道你的事。不過,”時緋清將最后兩字著重的說出,又頓了頓,“任何人都有自己的隱私。而且,我們的關系還不到開誠布公的地步?!?p> “我會告訴你關于我的一切,但不是現(xiàn)在?!睜T光下,眸光深沉似海,深淺難測。
而在那眼底隱隱躍動的光點仿佛要將他整個人吸入。
隱忍的恨、掙扎的矛盾、真摯而熱切的期盼……
他從未覺得人的眼睛可以同時蘊藏那么多情緒。
眼前這個人,究竟經(jīng)歷過什么?九年前,年僅十四五歲的他為何要夜闖無疆城?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知道那個話題無法繼續(xù),便換了個。這句話看起來是在問陸辰,實則是在問自己,畢竟這陸白夙不是他舅舅,他一個外人不可能在此長住。
“你呢?”陸辰靜靜看著他。
“我……”時緋清微微一頓,抬眸,撞進那雙水潤漆黑的眸子,一種異樣的感覺仿佛雷擊般,讓她心尖一顫。
這是什么奇怪的感覺?
耳邊傳來一陣淅淅瀝瀝的聲音,驀然又將視線移向窗外。
“下雨了。”陸辰輕嘆道。
也許夜雨寂人心,記憶在這一刻又飄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那一晚,也是這樣的雨夜。或許比現(xiàn)在更大些。半夜忽然渾身熱得厲害,卻連起身倒杯水的力氣都使不上,大概是難過的呻吟聲吵醒了他。迷迷糊糊中,只覺得有個身影在眼前來來回回,清涼不斷從額上,手臂上傳來。等第二日一早燒退起來,看到趴睡在他榻邊的小小身影和地上凌亂的銅盆巾帕,才知道時錦竟整整一宿都給自己降溫。
不知何時已來到窗前,微涼的玉珠打濕了他的手心。
“其實,若有可能,我很想知道九歲那年鳳翔苑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p> 窗外雨聲寂寂。
紅樓隔雨相望冷,珠箔飄燈獨自歸。
默默看著時緋清,良久,“就算他欺騙你,你也還是放不下他?!?p> 時緋清不語。
這種沉默在陸辰看來更像是默認,心口像是被一個無形的鐵手攥住,呼吸不暢。
這世上有什么事,比明明和喜歡的人坐在一起,卻無法擁抱來得悲傷?
不過,他又有何資格去擁有她,等川泫赤血千里,生靈涂炭之際,這個人該是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的吧?
仿佛這才反應過來,時緋清淡淡一笑道:“陸兄這是什么話?”
“沒什么,我只是羨慕你們手足情深?!泵懔合滦乜诜v的情緒,眸光轉清,“若你真想找回記憶,倒有一個辦法。”
“……”
“煉星士星魂覺醒之后,每淬煉一顆星魂,便可得百年壽命,等到七星連環(huán)之時,便可與星天同壽,命星不隕,萬壽無疆。這些沉睡的星魂上都承載星士的記憶,你要找回記憶,可以從覺醒星魂開始,我可以幫你。”
“你覺得,我可以成為煉星士?”
但凡星魂覺醒的煉星境煉星士不可能看不出他的銀魂之體。
“有何不可?”陸辰輕描淡寫。
“難道陸兄看不出我是銀魂之體?”
“又怎樣?”
“又怎樣?”
“如果你信我,我可以助你改變魂體,只要你想……你可知南炎城?”眸中微瀾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