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見召見已經(jīng)進行了好幾個小時,感到有些疲累。最后對戚繼光道:“元敬帶來薊州兵駐扎在哪里?”
戚繼光回道:“回皇上話,在南海子校場邊上駐扎?!?p> 朱翊鈞點點頭,若有深意道:“嗯,等日后得閑了再和戚將軍做深談,今日到這里吧?!?p> 一直在旁邊充當背景板的禮部尚書陸樹聲趕緊起身,充當贊禮官贊道:“覲見罷,戚繼光謝恩!”
戚繼光趕緊施禮拜舞,朱翊鈞按制端坐,說鳳陽話道:“與他賞賜?!睆埦诱瘸碱I(lǐng)旨,戚繼光謝恩,覲見正式結(jié)束。
戚繼光像是踩著棉花似的出了宮,打發(fā)了轎夫,自己昏頭昏腦的走回居所。此時雖天色昏黃,北風夾雜著雪花吹打在臉上,卻吹不滅戚繼光胸中那一團熱火。
此次覲見在戚繼光原本的想象中,應(yīng)該是禮儀式的:皇帝在御座上,面目朦朧不清,戚繼光拜舞后,皇帝和他之間有幾句簡單的問答。
覲見前一天,他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時,曾想象皇帝說:“好威武的將軍也,賞他飯吃?!蹦軌虻玫劫n飯,就是他想象中殊榮的極限。
出乎他想象的是,今天竟然和皇帝坐在一起那么久,而且深談練兵、個人經(jīng)歷、家人等這么多的話題。這些話題在他戎馬生涯中,除了和自己一起玩命的兄弟之外,已經(jīng)多少年沒講過了,而今天他講到興起,甚至還和皇帝講了一個軍中的笑話。
沒吃晚飯,和衣躺在床上的戚繼光眼睛晶亮晶亮的望著帳頂。心中不斷回想著和皇帝說了這個,皇帝竟然這樣說;說了那個,皇帝撫掌大笑。在此時的記憶里,張居正、呂調(diào)陽、譚綸等等他平時不敢對視的大佬們的面容,竟通通模糊不清,只有皇帝含著理解說的那一句:“武將在國朝不易——”這半截子話在耳邊、心中來回激蕩,像是在肚子里爆發(fā)出來赤紅、滾燙的巖漿,燒的他滿面淚水......
到了夜半子時,戚繼光再也壓抑不住,俯身向下,嗚嗚哭了個痛快!
......
早朝過后,國政基本停擺,除了領(lǐng)了五年規(guī)劃任務(wù)的各部首腦之外,從小京官到老百姓,北京城已經(jīng)陷入到過年的氣氛之中。
從全天下來看,萬歷元年的這個年景不好不壞。在帝國南端,廣東鬧了兩年的海盜匪亂,被兩廣總督殷正茂率兵平定,光首級就取了一萬兩千多顆,匪首藍一清被斬首。此時被禍亂的百姓在重整家園。
在登州府,因隆慶六年的大旱,朝廷減免了今年夏稅。在官府組織下,返鄉(xiāng)的流民把地種上,居然得到不小的收成。
在陜西,號稱“神帝下凡,普渡信眾”的妖人齊芳、劉汝清被官府捕殺,跟著他們兩個一起騙錢的十五個愚昧之徒被遠流嶺南。
陜西襄陵王因為聽信妖言,驕恣凌辱地方,被下旨剝奪了王爵,王府里一大堆的鎮(zhèn)國將軍、奉國將軍都被貶為庶民。
在黑水之濱,剛剛打了朝廷臉的王杲在自己的營帳里,看著皇帝夏天賜下的金帶、金頂大帽和衣服靴襪等物,臉上陰晴不定,連最喜愛的漢女奴來請他喝酒,都失去了興致。
在南京的夫子廟街上,新開張不久的清流印書坊,人頭攢動,一個個面有菜色,系著童生方巾的冬烘手里拿著一摞子稿子,排隊進書坊,找各自的校書交稿。屋子里不時傳來馮邦寧的一聲聲:“狗屁不通,回去重寫!”的厲聲呵斥。
京師各里坊內(nèi),在皇室所辦工廠干活的貧民第一次領(lǐng)到了簇新的銅錢放假過年。作為年底的禮包,皇室還給他們發(fā)了白面一袋、豆油一桶。
經(jīng)年麻木苦悶的臉,終于在萬歷元年的末尾露出了久違的笑容。他們不僅收獲了錢物、更讓他們心花怒放的是,收獲了鄰居們艷羨的目光。
他們中的有些工匠,或因改進了生產(chǎn)工藝,或因出主意提高了生產(chǎn)效率,獲賞極厚。有些竟然尋找瓦匠木工,準備起屋造房,家中若有半大小子的,說媒的紛至沓來。
而在京師南苑校場,被戚繼光帶來的薊鎮(zhèn)兵刺激到的幾位京營掌營,帶著自己的一干參將、千總,領(lǐng)著凍得瑟瑟發(fā)抖的士兵在玩命的練習隊列。校場間或傳出來的放槍、鳴炮之聲,倒和過年的氣氛意外的相合。
......
在禁宮之內(nèi),隆慶六年的凄惶苦悶已經(jīng)恍如隔世,宮人們大多恢復(fù)了生氣。有的宮室還不時傳來幾聲嬌罵嬉笑之聲,這是隆慶皇帝留下的年輕嬪妃,在一起打麻將時傳出來的歡聲笑語。
而作為禁宮之主,朱翊鈞卻已經(jīng)開始被隆重、冗長的祭祀禮儀搞得精疲力竭。
他懷著深深的惡意想,是不是全年收的磕頭禮拜,皇帝需要在年節(jié)前后全部還給祖宗。畢竟,臣民向他磕頭不是他的功勞,而是太祖、成祖和列祖列宗建立了、維持了這個國,才給的他這般榮耀。
懷著這般惡意,他把已經(jīng)襲爵成國公的朱時泰、定國公徐文壁、英國公張溶、嘉善公主丈夫駙馬都尉許從成等等勛貴(京營的除外)都派了出去——朱時泰被派到南京,代替他到各個帝陵和祭壇磕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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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爆竹聲聲,萬歷二年到了。朱翊鈞在內(nèi)宮,和兩宮及有位份的嬪妃、內(nèi)宦大珰,在元旦日也吃年夜飯兼守歲。內(nèi)宮中掛上喜慶的燈籠,吃酒行令鬧了幾天。
朱翊鈞吃不到酒,在李太后的叮囑下,也打不得麻將,只好在各類祭祀之余鍛煉身體,為新的一年做好體力上的準備。
此時的帝都也充滿“歷添新歲月,春滿舊山河”的喜慶氣氛。京師各公侯、各京官在正旦早朝拜過被折磨的哈欠連天的朱翊鈞后,鳥獸散訖。開始了為期二十天的帶薪長假。
包括戚繼光在內(nèi)的所有在京官員,將自己的賀年帖提了一麻袋,到同僚家投帖拜年。因各家都要走親訪友,因此這帖子扔進門房,不指望人家能回,如同后世的賀年卡一般,僅表示我還活著,我還想著你的意思。
當然,戚繼光在張居正那里很有些面子,獲得元輔召見,在府內(nèi)呆了小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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冗長的春節(jié)過去了,萬歷二年正月二十一日,第一天上班的兵部尚書譚綸上奏:“國有三軍,為戒非常,伐無道,尊宗廟,重社稷,安不忘危也。......今之京營多年未閱,官軍戰(zhàn)陣之習未盡善,不能得安內(nèi)攘外之功也。奏請皇上校閱京營,宜以大行賞罰,如祖宗故事,以細武事而戒不虞也。伏乞圣裁?!?p> 這是去年就安排好的,朱翊鈞覽奏,請示了李太后,批答道:“于正月二十六日校閱,兵部安排,妥當了再請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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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碣
萬歷元年終于結(jié)束了。這十一萬字,寫的老摩是筋疲力竭。按老摩的大綱,往下的日子想起來就頭皮發(fā)麻——各種弊政一一慢慢厘清,里面要用到的各種資料簡直要了親命了。——更何況,老摩好多資料還沒有,也不知道在哪兒查!唯有敬拜度娘,希望萬歷二年好運罷! 這幾天老摩做不到一天兩更,只能保持這個頻率——估計要到月底。因為一直沒有存稿,老摩怕有事斷更,瞅著最近的工作越來越忙,感覺要存點稿子。 本書的成績出乎老摩意料之外。老摩上網(wǎng)查了查,萌新初次寫稿的,現(xiàn)能有這個成績算是吉星高照。還是那句話,感謝大家的支持、評論、推薦、鼓勵!沒有你們就沒有這本書的成長。老摩下定決心,絕不太監(jiān),把本書進行到底! 拜謝,求收藏、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