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好多血……
顧恬從來沒有在哪一個瞬間,覺得這紅色的血如此的刺眼。
“大夫,快請大夫!”
他的聲線在顫抖,身上早沒了往日的溫潤,整個人都沉寂了下來,隱隱壓著令人心驚的暴虐。
這一片紅色從葉瑾身上那個窟窿里面流出來,撒的滿地都是,顧恬的身上,手上……
好多好多。
那把刀,原本是刺向他的。
這個傻丫頭,竟飛身擋在了他的面前。
顧恬雙眼猩紅,猛的回頭看向身后之人。
胡志!
顧恬一掌拍向他,胡志直接飛了出去,口吐鮮血,陷入昏迷。
“顧……顧恬…”她的聲音與平日里的淡漠不同,此時顯得及其脆弱。
“我在,夫…夫君在?!鳖櫶衤曇纛澏叮鷣y的捂住葉瑾胸口的窟窿,防止血流出來。
他在心底默念,不要再流了,求求你……
葉瑾顫抖的抓住顧恬的手,“我…我要…死了,…你要…活著,聽……聽到了嗎…”
“不會的,不會的,大夫馬上就來了,丫頭你堅持一下,他要來了?!?p> 顧恬腦中很亂,只有一個想法及其清晰,他自欺欺人的想,只要捂緊了這個窟窿,只要不流血,他的丫頭便能活。
只是卻沒用,血越流越多,葉瑾的臉色也越來越差。
“你…你聽我說,要好…好生活,像…像平常,平常百姓…一般,再…再娶個…夫人。”
顧恬忽然哭了出來,“此生,我只有你一個妻子,所以你好好活著聽到沒有,就這一次,就這一次,你聽我的話?!?p> 他顫抖著,哭著乞求她不要離去。
沈凌等人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顧恬,像是即將被拋棄的孩子一般,卑微的可憐。
淚水滴入葉瑾的嘴里,她忽然開口,“好苦啊……顧恬。”
所以啊,別哭了。
就在這時,009的助手忽然出聲。
【恭喜宿主,順利完成任務,靈魂開始脫離?!?p> 當它說完后,葉瑾正覺得自己的魂魄正在逐漸的脫離這具身體。
很痛。
葉瑾閉著眼睛,意識開始渙散,“顧恬……好痛?!?p> 他從沒聽過她喊疼,此時聽到她脆生生的喊疼,顧恬胸口被刺的生疼。
“我?guī)湍恪蚓龓湍恪?p> 【靈魂抽離成功,準備返回,通道正在準備中…】
他話還未說完,葉瑾的手已經垂落下去……
她死了。
他的丫頭,死了……
顧恬緊緊的抱著葉瑾的尸體,一遍一遍的抓起她的手,不愿松開。
一瞬間,破了天的悲憤涌出顧恬體內。
“丫頭!”
顧恬只覺得自己的心突然停住,他在哭,可是喉嚨里卻發(fā)不出一絲聲音。
悲傷至極,便是如此。
“大夫,你快來救救她…丫頭…丫頭!”
噗……
一口血噴濺出來,顧恬終于是暈了過去。
他握葉瑾的手,不愿放開。
“將軍!”沈凌快速跑了過來,扶住了顧恬。
而飄在天上,還未離去的葉瑾看著這一切,眼里突然流出一滴眼淚,“顧恬……”
【通道準備完畢,開始傳送……】
葉瑾最后看了顧恬一眼,“好好活著。”
【3…2…1,傳送完成!】
…………
一個月后
“大夫,顧將軍什么時候才能醒來?”
“將軍這病癥實屬奇怪,按理來說,早便該醒了,只是……”
沈凌盯著大夫,“只是什么?”
“只是將軍似乎沒有了生的欲望……”
沒有了生的欲望?
沈凌睜大了雙眼,他抓著大夫,“大夫,還請你盡力救將軍。”
“將軍自己不想醒來,老夫也無法?!?p> 這大夫嘆了口氣,收拾了東西,晃晃悠悠的走了出去。
沈凌心里一片冰涼。
夫人已死,爺也隨著夫人一起死了。
他甚至…不想再醒來,面對這個沒有夫人的世界。
蔣垣進來了。
他看向床上的顧恬,轉頭問沈凌,“顧恬如何了?他多久醒,我剛剛問了大夫,他只搖頭,這是什么意思?”
“爺不想醒,他自己不想活?!?p> 沈凌語氣十分蒼涼。
蔣垣皺著眉,他上前一步,對著顧恬說道,“顧恬,你再不醒來,你家那個丫頭,就是程四小姐,我便一把火給你燒咯!”
沈凌瞪他,將他生生的推開,“你在說什么!”
蔣垣并不理他,“她的骨灰,我也給她撒了,這輩子,你也別想再見她最后一面!”
“蔣垣你瘋了?!”沈凌幾乎是吼著說這句話的。
蔣垣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樣,“顧恬,你再不醒,我現(xiàn)在便去……”
蔣垣抬腳便要出去。
“你敢!”
顧恬醒了。
他盯著蔣垣,眼中是不散的猩紅。
沈凌震驚,他快步走到顧恬面前,“爺,你醒了!”
他有些不敢相信,確認后才發(fā)現(xiàn)這是真的,“我去叫大夫!”
轉身跑了出去。
“她在哪?”顧恬問蔣垣。
蔣垣沉默了片刻,“埋了?!?p> 顧恬盯著他,眼中是難以言喻的憤怒。
“在哪?帶我去!”顧恬啞著聲音說到。
“她已經死了,斯人已逝,讓她入土為安?!?p> 顧恬盯著他,眼睛里仿佛要滲出血一般,一字一字,“帶,我,去!”
蔣垣看了他一眼,終于妥協(xié),“好,我?guī)闳??!?p> 顧恬急急的起身,步子都有些不穩(wěn)。
“爺,你們要去哪?”沈凌剛好請了大夫過來,“我將大夫請來了?!?p> 顧恬并不看他,只固執(zhí)的往前面走。
沈凌讓大夫退下,自己則默默的跟在后面。
蔣垣扶著他走了許久。
這才在汴城一個開滿山花的地方,找到了一處新墳。
墳前還坐著一個人。
是盛書霖。
他手上拿著一支梅花簪,聽見聲音,他回頭看,見是顧恬,他將簪子收回去,又轉了回去。
“若不是為了你,她不會來,也便不會死,顧恬,是你害了她?!?p> 盛書霖手上拿著酒壺,看起來似乎已經醉了。
蔣垣看了顧恬一眼,上前一步,一把提起盛書霖,“這與顧恬有什么干系?若不是你帶她來,她怎會死?”
盛書霖不說話,已經醉得厲害,聽不到他說了些什么。
顧恬步履蹣跚的挪到了葉瑾的墳前,上面刻著,顧門程氏之墓。
他突然癱在地上。
原來,她真的不在了。
顧恬忽然站起來,走到墓碑后面,用手扒著那的泥土,似乎要確認什么。
蔣垣見了,連忙和沈凌上前拉住他。
“顧恬,你做什么!”
蔣垣拉住他的雙手。
此時泥土上已經出現(xiàn)了些紅色的斑斑點點,是他的手指破了。
顧恬仿佛陷入了執(zhí)念,“她沒死,你們騙我?!?p> “她死了!在你懷里,爺!”
顧恬突然愣在原地,他頹廢的呆坐在原地,整個呈現(xiàn)出一股頹敗之氣。
眼神通紅,面色蒼白
下巴也冒出一茬一茬的胡子。
蔣垣幾乎都已經認不出,眼前這個人是往日里那個溫潤的男子。
他有些不忍,轉過身去。
“爺……”沈凌叫了一聲,聲音里透著不忍,“夫人說,讓你好好活著?!?p> 顧恬一動不動。
蔣垣回過頭來,“顧恬,你還是個將軍,邊關的百姓還在等著你救他們?!?p> 聽了這話,顧恬忽然動了。
邊關百姓,呵,他怎么去救他們呢?
他連自己最愛的人都救不了,他又如何救他們?
“邊關需要你。”
蔣垣拿出一塊手帕,上面繡著顧字,他遞給顧恬,“這是你夫人留下的?!?p> 顧恬終于起身,雙手顫抖的接過那塊手帕。
這是他給她的,他還記當時她并不要,還是自己硬塞給她的。
他摸了摸,里面似乎有什么東西。
他一層一層的打開,動作十分小心。
里面是一些不知名的花籽。
顧恬看向蔣垣。
“這不是我放的,我拿到的時候,它就在這里面?!?p> 顧恬又看向沈凌。
見沈凌點頭,他動作愈發(fā)輕柔起來。
“夫人大概是喜歡這個花,所以才那么小心的帶在身邊?!?p> 顧恬小心捧著花籽,回了軍營。
蔣垣兩人見了,便跟在他的后面,也回了軍營。
當天顧恬在軍營里面待了許久,直至天黑時才堪堪出來。
他出來便直接去了關押胡志的地方。
“說,是誰派你來殺我的?”
顧恬靠在椅子上,神情涼薄。
目光如刀,看著胡志。
“是呼頓單于?”
呼頓單于,這是那匈奴首領的名字。
胡志眼神清明,那里面充斥著明晃晃的無畏。
他的整個人呈大字被綁在架子上,身上全是血紅的鞭印,應該是在顧恬來之前便已經受了許多刑罰。
聽了這話,他嗤笑一聲,并不出聲,看這樣子,似乎已經做好咬死不說的打算了。
顧恬站了起來,徑直走了出去,落下一句話,“只要不死,不管用什么辦法,給我撬開他的嘴?!?p> “是!”
顧恬的背后,是一聲聲的慘叫。
沒人憐憫他,直到里面?zhèn)鱽硪宦?,“我說!”
顧恬回頭,冷峻的神情刻在臉上。
“將軍……”
顧恬擺手,走了進去,看著滿身血污的男人,他忽然想起葉瑾死的時候。
顧恬握緊了拳頭,壓下心底的暴虐,過了一會,這才開口,“說?!?p> 胡志看著他,眼底的無畏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恐懼。
“我,我說,是陛下…”
說完,他便狂笑起來,一邊笑一邊吐血,“哈哈……顧恬,看看你所守護的陛下,他竟想讓你死!哈哈…陛下讓我在你抓到呼頓單于后,殺了你!”
張玨原本就覬覦葉瑾的美色,礙于顧恬,又不敢輕舉妄動。
顧恬是一個心頭大患,呼頓單于也是,于是他便想出了一條毒計。
等顧恬抓到呼頓單于,平復了邊關之后,便找個機會,殺了顧恬。
只要顧恬一死,葉瑾他總能弄到手。
如此,便能一舉三得。
顧恬就這樣靜靜地看著他那癲狂的模樣,等他笑完了之后,這才說話,“我守護的,是百姓?!?p> 胡志低聲呵了一聲,“太過虛偽?!彼@話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和顧恬說。
“你可以去死了?!?p> 胡志忽然慌了神,他大叫起來,“我已經都招了,饒了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顧恬語氣冰涼,“你必須死?!?p> 他說完,胡志便被堵上了嘴。
刀起刀落,胡志連聲都沒出,便直接死了。
顧恬嫌惡的皺了皺眉,起身出去。
…………
第二日,呼頓單于的首級被掛在了汴城的城墻之上。
匈奴見此退了兵,開始了內斗。
顧恬班師回朝,第一件事情便是讓新帝下位。
他拿出一份詔書,以及當年侍奉先帝于左右的太監(jiān),說清了先帝之死。
按這太監(jiān)回憶,當天晚上,先皇正好憶起了六皇子的生母,說到傷心時,竟萌生了欲立六皇子為帝。
誰知恰好讓太子張玨聽到了,他拿來被下了藥的食物,這是一種無色無味的藥,他劑量很小,太醫(yī)也查不出來,先皇吃了竟渾身乏力。
張玨又叫來軍機處的人,當場擬好傳位于他的圣旨,拿出傳國玉璽,蓋好了章。
他做好了這一切,就在先皇面前控訴著對先皇的不滿,他對先皇的恨。
先皇哪里想到自己疼愛了這么多年的皇子竟然如此恨自己,喉嚨里哽了一口氣,忽然覺得胸口處極悶,疼的慌,過了一陣后,竟生生的被氣死在那龍床上。
他登位之后本想直接殺了六皇子張玨,卻不曾想那個短命的竟自己被燒死在了那宮殿之內,雖有疑慮,卻并沒有查到什么線索,由此,他便放下心來,安心的坐上了皇位。
現(xiàn)在此事一被揭出,張玨太子之位自然不保。
張玨下臺,一時之間,皇帝之位竟空了出來。
就在這時,死了的六皇子卻忽然死而復生,繼承了大統(tǒng)。
經此一事,顧恬辭去了朝堂的官職,從此沒了蹤跡。
…………
汴城
這年汴城空出一個知府的官職,盛書霖以需要歷練為由,請命調來了汴城。
這日空閑,他便獨自架馬出了門。
走了半個時辰,他終于到了那遍野山花的地方。
他憑著記憶尋到那處墳墓,上了香,忽然在一旁不遠處看到一片紫藍色,他有些好奇,于是上前走了幾步,終于見到了一處房屋。
他心里隱隱知道了些什么,又上前兩步,忽然見一人從屋里出來。
一襲粗布衣裳,穿著他身上卻并不違和,反而有種矜貴的感覺。
“顧恬?”他有些不確定的開口。
那人回頭,一貫的溫潤模樣。
真的是他!
“當年你辭官便失了蹤跡,沈凌等人可是尋了好一會?!?p> 盛書霖笑笑,臉上是釋然。
“她希望我過上平常百姓的日子?!币娛乜聪蚰切┳纤{色的花,他臉上浮現(xiàn)出笑意,“那是她留給我唯一的東西?!?p> 盛書霖頓了頓,忽而笑笑,“你把它們照顧的很好。”
那紫藍色的花似剛剛被澆了水,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fā)光,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
盛書霖從懷里拿出一支梅花簪,遞給顧恬,“這是她的,現(xiàn)在便交給你了,這也算是物歸原主了?!?p> 顧恬笑笑,接過那支簪子,然后揣入了懷里。
“如此,我便回去了?!?p> 顧恬點點頭,并不說話。
盛書霖駕馬離去,直至這一刻,他才算是真正的釋然了。
顧恬看向不遠處的墓碑,目光溫柔。
丫頭別怕,夫君會在這里守著你,直至去世,然后永遠待在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