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個世界上有后悔藥,陳牧一定第一個去買回來。
但是這個世界有后悔藥嗎?答案是沒有,所以陳牧就只能繼續(xù)后悔著。當然陳牧不知道的是,相對于兩個月后,現(xiàn)在就是完全不值一提的程度。
當然,這是陳牧求見前朝孝平皇后、現(xiàn)在的黃皇室主王嬿以后才發(fā)生的事情。陳牧雖然具有兩千年的知識儲備,但是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就不是他能用知識所能掌控的了。
原本陳牧為了出于避嫌的原因,讓太子王臨與其大姊王嬿進行傳話聯(lián)絡,但不巧的是西南鉤町國派王子前來常安,太子王臨被陛下派去接見鉤町國王子去了。無奈,陳牧只得親赴黃皇室主府上登門求見。
黃皇室主自移出宮里之后,陛下就在未央宮西側的平臺上給她新建了一座宅院,喚名凈心宮。乍一聽還以為是個尼姑庵呢,但是這也正是黃皇室主王嬿的心境寫照。
因為陳牧實在沒有把握肯定那個叫夏侯徵的鹽鐵工官不繼續(xù)向陛下進諫,所以他必須速戰(zhàn)速決,讓王嬿在陛下這里倒打一耙。雖然這的確和陳牧的處事風格相違背,但是為了長久計,他必須把這個人對自己的潛在危險降到最低。
當然,陳牧還憋著另外一個心思,只有把此人夏侯徵冰點,他才有可能把此人完全的收入懷中。這就跟《水滸傳》里吳用賺取朱仝的手法如出一轍。
現(xiàn)階段的陳牧儼然已經是九卿之一,又是上雒侯的爵位,按規(guī)定他可以帶一支四十人的親兵衛(wèi)隊。但是陳牧在后世的時候就沒有養(yǎng)成跋扈的習慣,到了這一世卻是怎么也學不來。所以他一般就只帶著李安和柳文叔兩人,這次也不例外。
到了黃皇室主王嬿的宮門口后,李安上前向門口值守的中盾衛(wèi)士說明了來意。只見這位中盾眼皮都不抬一下,斜著眼看了李安一眼,然后將眼皮就高高的抬到了半空中。
李安還以為此人沒有聽清楚來意,正欲上前再說一遍。卻見柳文叔昂步上前,從袖口里摸出了幾排“貨布錢”,乘著上前問話的當口,將錢幣塞進了這位眼高于頂?shù)闹卸苄l(wèi)士的手心里。
陳牧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這一大一小兩位弟子,不禁對柳文叔的機敏聰慧感到驚訝。這位歷史上后漢的開國皇帝天賦的確不是蓋的,才不過一十三歲的年紀,竟有如此的見識和靈活多變的處事風格。相比之下,李安雖然從后世來說已經是跨入成年人的行列,卻是不如這個比自己小五歲的師弟這般靈活變通。
再看那個中盾衛(wèi)士,捏著厚實的錢幣,滿意的看了一眼小文叔,隨手將那一把貨布錢從肋下的甲片中間塞進了內襯的口袋當中。從錢幣互相撞擊之下的悶聲來判斷,這廝的內襯口袋里儼然是存進了不少的錢幣。
他直徑走向門口,輕叩了三下門環(huán),只見大門中間開了一個小縫,一個小黃門從門內探出頭來。還沒等他說話,柳文叔就趕緊上前,將陳牧的名刺遞給了那個小黃門。并滿臉堆笑道:“勞煩這位小哥向室主通稟一聲,少府令上雒侯陳牧前來拜見室主?!?p> 這位小黃門見這三人倒是怪異,明明有個更年長的仆從,卻是讓最年小的前來叫門,不過這個年少的仆從倒也舉止得體,言辭懇切。便說了一句“原地等著”便吱扭一聲關了大門,前去內宅通報去了。
大約過了半柱香的功夫,傳話的小黃門氣喘吁吁的跑了出來,顧不得大喘氣就道:“陳侯爺快請進,我家室主有請!”
陳牧心說這是什么毛病,狼攆了還是咋滴。但其實他不知道的是,對這些小黃門來說,黃皇室主可比狼可怕多了。她一聽說是陳牧來了,立時就吩咐傳話的小黃門把陳牧帶來。小黃門一見室主那眼神,就知道壞了,八成這個陳牧是室主最重要的客人,自己把他們置于宮外的做法這是活膩了的舉動。于是他就飛一般的跑將出來,生怕被室主知道自己慢待了客人。只是他一路跑一路想,這個叫陳牧的上雒侯到底是什么來頭,能讓室主如此看重。
在小黃門的帶領下,陳牧一行繞過剛進門的院落,又穿過一片竹林,到了一座有點類似于明堂的罩房前停住。陳牧以為這就到了,心說這陛下還真是疼愛自己的這個長女,居然給修建了“明堂”這種只供帝王使用的建筑,當然以王嬿十三歲就“榮升”皇太后的不知道是不是叫作悲慘的經歷,擁坐明堂也不是完全沒有資格。
陳牧被小黃門帶進了罩房,三五個宮女模樣的少女走上前來,不由分手的給陳牧整理衣冠。她們見陳牧居然外罩粗麻衣物,皆當面吃吃就譏笑了起來。陳牧自然犯不上跟這些久居深宮的可憐女子多做解釋,微笑著任憑她們對自己一番倒飭??蓱z的李安和柳文叔被小黃門帶到了另一個地方,給了點兒茶點就再沒人理會了。
在她們對陳牧進行最后一道“工序加工”時,陳牧不禁啞然失笑,原來,她們給陳牧渾身噴滿了香水。而那個香水正是陳牧幾年發(fā)明的前用麝鹿的麝香馕泡制的品種,而現(xiàn)在曹珪在陳牧的指導下,已經研制出了各種花香的香型。當然,這里面陳牧最喜歡的還是專供鐘辛夷使用的桃花味道的。
如此看來,貴如黃皇室主這般貴胄,竟也還是使用的是鐘辛夷她們用剩下的。這說明,宜陽的商業(yè)體系在頂級奢侈品的用戶開發(fā)上存在著一定的問題。
不過這個問題陳牧一想也就釋懷了,原本能夠打開這個端口的無非就是自己和薛子仲兩人。而自己現(xiàn)在位居九卿,自是不能干市場推廣的活計;而薛子仲現(xiàn)在呆在玄菟郡邊境樂不思蜀呢。
被倒飭的香噴噴的陳牧從明堂一側又帶入了一間廳堂,這才算是到了正地兒。陳牧雖然被自己滿身的香味弄得直打噴嚏,但是他還是聞出了這間廳堂內充滿了女子的胭脂味道。
正在他環(huán)顧四周打量這個廳堂的時候,只聽得屏風后面?zhèn)鞒鰜硪魂囍榄h(huán)相撞的聲音,他再一抬頭,只見一個珠光寶氣、明亮艷麗的女子款款向自己走來。
不用說,這便是自己今天要拜見的正主——黃皇室主王嬿。只見她頭戴華勝,額發(fā)高豎,使得前額空曠而且明快;兩側金步搖隨著步伐一晃一晃煞是好看;兩顆雖不大但是質地透著粉色的蚌珠吊在的耳垂之下;一塊乳白色的漢白玉緊貼在白皙的項下,竟是如此的相得益彰。
此時的陳牧腦海里就涌出“雍容華貴”這個成語,如果非要用一種花來形容,那只能是嬌艷欲滴、富貴逼人的花中之王——牡丹了。
見陳牧看自己看得有些失神,王嬿用蔥白一樣的手指輕輕遮住了自己的嘴唇,偷偷笑了一下。然后輕咳了一聲道:“上雒侯光臨,本宮慢待了。”
陳牧從失神里回過神來,執(zhí)臣子禮道:“小臣陳牧,冒昧打擾室主清幽,還請恕罪!”
王嬿嘴角呈月牙狀,莞爾道,“上雒侯這是見外之言,我這欄外之境,恐也不是討喜之地,旁人也是不愿來的?!?p> 陳牧聞言,心頭竟是一陣同情之意頓生。王嬿此話雖是自我調侃的意味居多,但是說的卻是實情,只怕這中間的苦楚也只有自己清楚。
“室主這是哪里話?只要室主喜歡,陳某便多來幾次好了?!标惸琳f完這話就后悔了,自己今天這是怎么了?先是盯著人家不放,而后又是這略帶輕薄之言。
王嬿聽完也是不以為意,合掌大笑道,“上雒侯可得說到做到哦?!?p> 陳牧心下就是一陣悸動,竟是有一種按捺不住的期待,就好似這個地方有一種無形的吸引力一般。
待宮女上完茶后,王嬿便將侍者全部遣出堂內,她在靠近陳牧的地方坐定,淺笑道,“上雒侯請用茶!”
由于室主王嬿是上襦下裙的服飾,在她端起茶盞的同時,不免將自身帶著的香氣被寬大的袖口給扇到了陳牧的口鼻處。陳牧輕吸了兩口,聞出了這個香味和自己被噴灑的居然是同一種香型。
他有點眩暈的端起了茶盞,發(fā)現(xiàn)茶盞里也是和自己平時一樣的飲茶法類似的方式僅放入茶葉若干,而非新朝人常用煮茶。陳牧呷了一口,發(fā)覺和自己平素飲茶也是無二,當下心中大悅。
見陳牧放下茶盞,表情甚為滿意,王嬿心里也是甚是寬慰。她朱唇輕啟,笑道,“上雒侯嘗此茶湯如何?”
“甚美,也甚合小臣口味!”陳牧老老實實回答。
王嬿嫣然一笑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p> 陳牧見雙方也是熟絡的差不多了,當下就想提出正事,于是正色沉聲道:“室主款待,不勝榮幸。然陳牧今日里來,卻是有一件大事想請室主幫忙則個?!?p> 王嬿聞言,脖頸一歪,笑意盈盈道,“上雒侯還真是個急脾氣,你無事不登三寶殿本宮自然也是清楚的。嗯,好吧,只要你答應了本宮一件事,我便替你去規(guī)勸父皇?!?p> 這個世界果然沒有傻子?!罢埵抑鞣愿辣闶?!”陳牧道。
“素聞上雒侯擅長辭賦,今日里為本宮留下詩文一首,這沒什么難度吧?”王嬿說完還調皮的沖陳牧眨了眨眼睛。
“呃,這個自是不難。”陳牧也不謙虛,笑道,“只是不知道室主想要哪種題材的?”陳牧心說我肚子里少說裝了上千首的詩詞,隨便寫一首詩豈不是太簡單不過了。
“早知道難不住陳侯的大才,那這樣好了,本宮就自作主張?zhí)岣咭幌码y度,我來撫琴,陳侯依據(jù)我的琴音來賦詩如何?”王嬿道。
“如此甚好,有勞室主!”陳牧道。
當下便有下人送來瑤琴和筆墨,王嬿便款步走到瑤琴前坐定,陳牧也是手執(zhí)毛筆,側耳靜聽。
只見王嬿手指輕撫,頓時清脆之音在堂內叮當作響。
只聽得這琴音婉轉低回,由高轉低,前急后緩。慢慢的隨著王嬿指尖的變幻,竟是有種淡淡的憂傷彌漫開來,一種孤獨寂寥之感油然而生。是啊,這是一個孤獨的女人,一個八歲入宮做了皇后,十三歲夫君死去做了皇太后,二十七歲將自己一把火給點燃自焚的可憐女子。說孤獨,恐怕她的確是最有資格。
陳牧當下心有戚戚焉,腦子略作沉思,便在鋪平的紙上,揮毫寫下:
紗窗日落漸黃昏,金屋無人見淚痕。
寂寞空庭秋欲晚,落花滿地不開門。
這詩便是唐代詩人劉方平的《春怨》,不過此時正值深秋,陳牧為了應景,便把第三句第六個字原本的“春”字換成了“秋”字,將第四句首字的“梨”字換成了“落”字。
本來這首詩描寫的就是對春景即將謝幕的哀怨,陳牧將這兩字一改,更是蕭殺一片,甚為凄涼。
王嬿也是指尖刷刷,琴弦翻動,正如秋風掃落葉一般,頓覺天地萬物竟是如此蕭瑟落寞。
王嬿彈畢,陳牧也是落豪,二人配合的恰到好處。
只見王嬿上前拿起陳牧寫好的詩句,輕輕念出聲來。隨著她的一字一句,淚珠兒也是如泉水涌出。陳牧一想,壞了,自己這是只顧應景了,卻是忽略了這位女子的凄苦了。自己這是把她往火堆里推了一把啊,當下便是覺得不妙。
只見王嬿,讀完詩文,捧在手心,呆立在原地,任由淚水噴薄而出。
陳牧上前一把扯過紙,兩把撕成了碎片。
王嬿沒想到陳牧竟是這般大膽,自己手里的東西他都敢搶,雖然這也是他寫的東西。不禁大怒道:“大膽!連你都要欺辱我嗎!”
陳牧急忙躬身施禮致歉道:“小臣不敢!小臣胡言亂語竟惹得室主垂淚,這便是小臣的死罪!”
“哼!既知是死罪,那就拖下去砍了吧!”王嬿嘴角一歪,冷笑道。
別呀,我就隨口一說,你還真當死罪把我給辦了呀!陳牧心里苦道,“請室主再給小臣一個機會,讓小臣重新給室主賦詩一首,如果不能讓室主滿意,再砍了我也不遲。”
“也好,本宮就給你這個機會?!蓖鯆髯旖锹冻鲆荒ú灰撞煊X的微笑道。
陳牧又來到案前,沉思了片刻,便在紙上寫下了元稹所寫的《離思》:
自愛殘妝曉鏡中,環(huán)釵謾篸綠絲叢。
須臾日射燕脂頰,一朵紅蘇旋欲融。
山泉散漫繞階流,萬樹桃花映小樓。
閑讀道書慵未起,水晶簾下看梳頭。
紅羅著壓逐時新,吉了花紗嫩麹塵。
第一莫嫌材地弱,些些紕縵最宜人。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當然,苦于此詩是元稹祭奠亡妻的,陳牧便把最后四句給刪了了事。
王嬿拿過詩文,開始是帶著氣惱的聲調大聲讀出,漸漸的聲音就越來越低,最后竟是紅著臉龐如同蚊聲。
陳牧見狀,心中大凜。完了完了,這下更壞了!自己把后四句沒寫出來,這首詩便成了自己向室主求愛的詩句一樣了。
再看室主粉面含春,嬌艷欲滴的模樣,陳牧知道,這下真正的麻煩才是真的來了!
左岸偏右
這兩日忙于俗事,斷更了兩日,請見諒!另外感激持續(xù)為本人投推薦票的朋友們!非常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