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再回過神來，車上的乘客僅剩下三個人。
一個女人和她的兒子，兒子看上去七八歲，娘倆本身相貌相像，加上神情相似，都面無表情、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在座位上，沉默著，更像了。
剩下一位乘客是易生自己。
他解鎖手機，七點四十分，現(xiàn)在距離公司還有五站，八點鐘到那還來得及。
女人和小孩子在七點五十下車。
車上只剩他一個人，下一站他也該下車了。
易生起身等待，快到士志醫(yī)院站了。
平頭司機一腳踩下油門，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易生急忙按下后門門旁欄桿的紅色按鈕，大聲疾呼：“師傅，士志醫(yī)院站下車！”
司機像沒有聽到一樣，自顧自地向前開著。
“師傅！過站了！過站了！”易生焦急地看了一眼手機，八點整，今天絕對要遲到了，全勤獎就這么沒了。
平頭哥不予理睬，車窗外的一排排榕樹在飛速后退、后退。
“我要下車??！快讓我下車?。 币咨耆チ藨?yīng)有的耐心。
駕駛位置那邊沒有任何回應(yīng)。
司機是聾的傳人嗎？
他走到駕駛座位，由于前段時間乘客搶奪公交車方向盤而導(dǎo)致惡性后果的事件頻發(fā)，全市給公交駕駛位置裝上了全封閉的隔離門。
“喂！喂！師傅！求求你讓我下車吧！我已經(jīng)遲到了！再晚一會今天的工資就全沒了！”他把隔離門敲得“咚咚”響。
司機直視前方，眼神空洞，也沒瞧他一眼，臉上坑坑洼洼的痘坑倒是有些瘆人，儀表盤的速度值還在勻速上漲。
“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易生開始崩潰地大哭起來，這其中夾雜著失去全勤獎與一天工資的委屈、被禁錮人身自由的無力和對司機莫名不理睬的恐懼。
百端交集。
公交在那個女人和她的兒子下車后，再也沒有停過，巧合地是，路過的幾個該停的站點也無乘客在等待。
紅燈沒能阻止它轉(zhuǎn)動的車輪。
易生止住眼淚，對司機不再抱有任何期望。
他拿起緊急救生錘準備砸破車窗，跳車逃生。
觸碰到它，才發(fā)現(xiàn)所謂的救生錘只不過是一塊海綿偽造的，起不了任何作用。
希望破滅。
易生打開手機準備投訴司機并報警，可手機偏偏在緊要關(guān)頭顯示無信號。
希望再一次破滅。
算了，今天上不了班就隨它去吧，等跟老板說我遇到一聾子司機。
易生情緒穩(wěn)定下來，坐在靠近駕駛座的位置，靜觀其變。
看能把我馱到哪去。
他望向窗外，后退的不再是香樟樹，而是一根根藍白配色的路燈柱。
平時人流如潮的街道，現(xiàn)在連半個人影都看不到，奇怪。
公交車穿過一座跨江大橋，左拐進入一條他未知的路，易生在連三跨五的車速中看清了路牌上的名字。
江甘路。
從未來過…
也是，自己也沒有周末出來走走的念頭。
司機從始到終都沒有吭過一聲。
“喂！”
易生鼓起勇氣，“我們這到底是去哪??！”
意料之中，沒有被理會。
車速已快到極限，易生耳邊響起“嗡嗡”的轟鳴聲，意識漸漸變?nèi)酢?p> 朦朧中看到司機身影慢慢變淡直到了無蹤影，周遭事物在迅速變化，至于變成了什么易生就不得而知了。
他感到身體在漸漸地往后倒。
直到躺平到一個可支撐他整個肉體的地方。
這個過程像……靈魂歸位。
在斷線前的最后一刻，他的腦海閃現(xiàn)出八個立體的紅字：
云之所在，廣大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