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安走入正殿,在玄袍披身的陶土神像前,點了三柱長香,拱手彎腰行了香火禮。
香火祭拜完畢之后,懸鐘廳里傳來三通銅鐘聲,雄渾有力。
斗拱梁架之間,彩云落霞萬頃,裙袖飄袂的仙子與神仙結(jié)伴駕霧而行。
墻壁四處是手持神器的兇煞神兵,身形與豺狼虎豹一般,威猛立在神明兩側(cè),蛟龍飛舞入云,彩釉馥麗嫣媸。
那個師叔請他到偏院歇息,招呼茶水粥飯。
李長安也深知道門的規(guī)矩,那些白頭老翁,閉關(guān)云游,會上一面需得機緣。
他走到偏院的小閣樓,是一處專門接待香客的樓室。
那個師叔拜拳拱手,緩聲說道:“李公子,暮色里上山,可是急事?”
李長安笑著點頭,“說急也不急,若是觀內(nèi)的師父閉關(guān)修煉,明日再談也行!”
那個師叔嗯地點頭,飯菜也已經(jīng)端了上來,他沒再打擾,客氣了兩句后就離開小閣樓,處理觀內(nèi)的其他事務(wù)去了。
飯罷,李長安出了小閣樓。
穿過石階小道,到了青石板鋪就的修道場。
幾個巡查的年輕道士,一張一望,盯著他走了大半圈。
李長安也沒理會,又不是上山做賊偷吃,偷練招式功法。
身正不怕影子斜,大步邁在場中央,毫無畏懼感。
想當年,入住翰林院,身前是廟堂的權(quán)貴,民間的百姓,江湖的劍客,那陣勢浩大,人聲鼎沸,千眾接踵,氣勢宏大遠勝于玄天觀百倍有余。
道門修行之地,他也不敢太過張揚跋扈,畢竟強龍不壓地頭蛇,在人家的地盤,還是高調(diào)做事,低調(diào)做人。
自打上次逛窯子飛檐走壁之后,很少活動筋骨,借此場子,修煉一下靈氣罡力。
李長安盤坐下來,也不顧青石板寒涼,體內(nèi)的罡力游梭,封閉身體氣穴,以免濁氣灌入,傷及體格。
煉氣無形,看似靜坐,舒心省力,實則比舞劍弄招更加艱險,若是時機未到,強行破鏡,還有筋脈寸斷,全身癱廢的風(fēng)險。
李長安小心謹慎,照舊施練心訣。
他抿了一下嘴唇,摳著指甲蓋參悟冥思。
這脖子往上,不是大腦,是“頭腦風(fēng)暴”。
憑借自己現(xiàn)代人的學(xué)識和才能,再加上宿主李長安的劍道天賦,簡直開掛。
照此修煉,往后而立年紀,破鏡莫不是輕而易舉,探囊取物一般簡單。
酷斃了??!
掛逼實錘了!
煉氣煉得有些乏味,李長安想琢磨一下武道劍法!
滿腦的畫面瞬間浮現(xiàn)眸中……
張三豐的太極劍,鬼谷的縱橫劍,還有風(fēng)清揚的獨孤九劍……
戛然而止。
想到青城劍法,他情不自禁,喃喃心語道:“平沙落雁式”。
李長安一聲噴笑。
抽出長劍,凝神盯視,他暗自思忖,那些行走江湖的大俠,修仙問道的老劍神,都有氣吞萬里山河的劍名,難道我李長安不配嗎?
他閉目思考,從唐詩到宋詞,全部捋一遍,好聽的名全記在心里。
猶豫再三!
“巨闕”,詞雖霸氣,冠以劍名,太傻憨了點!
“冬澤”,詞頗平順,命做劍名,缺少靈性!
“雪影”,詞調(diào)溫潤,題為劍名,甚妙甚妙!
李長安雙手握著長劍,哼笑道:“雪影劍!”
他揮舞雪影,閃過數(shù)道白芒,劍尖劃過青石縫,一個蹦跳步向前移影,騰挪轉(zhuǎn)身,袖袍甩出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開腿一個臥龍姿勢,腰胯同時凝力,沖天一個弓步,如蝶舞輕盈,又似千鈞羽弦,繃張開合。
陡然之間,銀虹劍芒橫蕩八方。
李長安飄然落地,心間無限歡喜。
再也不用擔心牛頓定理扯著后腿,只能在地平面上雞飛狗跳!
牛頓這個糟老頭子啊,后期研究神學(xué),沒什么學(xué)術(shù)貢獻,但如此看來,真是人類的先智!
御劍飛升,謫仙不是夢!
他呲嘴裂笑,轉(zhuǎn)而起手太極劍式,動作極緩極柔。
李長安立定雙胯,躬身送臂,左臂出而右臂收,習(xí)練以柔克剛的精髓,借力打力之勢,一寸之間,便能感受到那種磅礴罡力。毫不夸張地講,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但唯有這太極功法,以慢占了半壁江山。
少頃,一位道袍修士出現(xiàn)在他眼前,抱劍而立。
李長安凝眸環(huán)視,一人巍然如聳,仿若獨踞峰巒之上,霸氣凌厲。
……
那道袍男子笠帽低垂,月光沿著唇角射下,看不見開口言語。
李長安并未靠近,靜靜等候。
這恁爹真是“阿良”同款,無可言說,單字一個“猛”。
李長安心里一怵。
他握劍在手,合實拜拳一揖。
“這位兄臺,是要練劍嗎?”
道袍男子依舊曲臂抱劍不言。
李長安見他毫無聲色,沒再言語。
兩只手不知所措,繼續(xù)舞劍也不合時宜,只能愣愣地盯視著男子的笠帽,望著他的舉動,等待著他抬頭。
只見那笠帽男子手扶劍鞘,拇指一搓,劍刃離鞘一寸。
笠帽的影子遮在他的側(cè)頰上,嘴唇微動,仿若一把短匕,輕蔑一笑。
不時,人已擺開架勢,但一直未曾抽劍出鞘。
兩人對峙。
那人如啞巴一般,惜字千金,正如敢死隊的死侍,攜帶著死亡的氣息,漸漸逼近。
兩人相隔五六步,然后相視環(huán)繞。
李長安借著月光,終于看清了他的臉。
金銅膚色里泛著一絲黝黑,滄桑陰沉的神色凝重。
那笠帽男子擰身飛步,右掌遞出,左手持拿劍鞘,橫掃而過。拳若奔雷而至,力有劈磚斷瓦之沉,刀若流星火花,疾有狡兔竄逃之快。
李長安愕然遲疑,后倒撐劍,仰腳翻轉(zhuǎn),退后三步穩(wěn)住身形。
好險,差點嗝屁,去閻王爺那里喝茶去了!
笠帽一閃,一道身影。
李長安立即拔劍,接住那人一劍。
那男子將劍鞘一震,與雪影側(cè)滑而過。
原來是竹木劍鞘。
李長安不敢輕視,如他這般匪夷所思的劍客,一定是名隱江湖的高手。
不知竹木劍鞘內(nèi),是什么絕世好劍。
李長安雖有好奇之心,但也不想這個狠人與自己拔劍相向,一旦劍敗失手,還要搭上一條小命,多不劃算。
李長安以劍鋒避其攻勢,但那笠帽男子招招要命,不得已全力相赴。
你來我往,李長安已接三十余招。
笠帽男子怒目斜視,抽劍出鞘,破空十字交叉斬下。
李長安雙手捏著劍柄,生吃一劍。
兩劍相接,終于認得了笠帽男子的木劍。
李長安狐疑問道:“木劍?”
笠帽男子收劍一抽,舉劍平胸。
“木劍又如何?”笠帽男子冷漠質(zhì)問道。
不容李長安開口答復(fù),木劍挑刺而來。
雪影劍身抵住木劍,一股強盛的罡力撲襲而來。
李長安弓腰蓄力,向后一彈,躲出五六步。
笠帽男子甩袖收劍,憤怒道:“無趣!”
李長安連連賠著不是!
他卻不領(lǐng)情,狠罵道:“真是瞎了眼,枉費我觀摩半晌,誤了時辰,真是高估了你?!?p> 李長安腆著臉道:“兄臺劍術(shù)超群,非常人能及,交手百十余招,自知云泥之別,又怎敢與你相提并論,一較高下呢!”
笠帽男子沒等他說完,便一個飛身騰轉(zhuǎn),相距十余步。
李長安無奈收劍,回了小閣樓。
躺在床上細思,那人神秘莫測,一柄木劍,出神入化,劍道罡力,當屬翹楚。
不知何許人也,亦不知所做為何?
翌日清晨,李長安沒再偷懶,起床便找那個師叔,詢問煉丹師父的情況。
那個師叔將他帶入爐閣。
道門師父手拿拂塵,笑問道:“公子登臨觀中,所為何事?”
李長安抱拳一揖,中氣十足,“師父,購批硝石!”
“硝石?做何用?”道門師父問道。
李長安信心滿懷,輕聲道:“硝石制冰!”
道門師父哪里可會明白這事,眼里一片茫然與質(zhì)疑。
他們根本不懂,硝酸鈣溶于水的吸熱反應(yīng),與其講些空口無憑的科學(xué)理論,倒不如直接證實一遍。
道門師父允諾,若是成功,便答應(yīng)他的條件。
李長安接過道門師父遞來的白色硝石,放入盛水的瓦盆。
半晌之后,清水結(jié)為冰塊。
道門師父難掩胸中的驚訝,伸手摸在冰上,涼意漸漸滲入全身。
李長安從袖中掏出十張銀票,恭敬地講道:“師父,這些算是香火錢,你務(wù)必收下?!?p> 道門師父言辭推脫,但之前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李長安,如今只能照做,不然失信于人,丟了道家的顏面。
于是,道門師父收了銀票,帶李長安去丹爐房提了一麻袋的硝石。
硝石很沉,李長安便雇用了兩個小道士,抬送到了山下,給了幾兩碎銀子,讓他們重新返回山門。
李長安不舍得汗血寶馬重馱,便一路牽著馬匹,一路走回西陵都護府。
此行十里路途。
李長安遇見幾家酒舍,進門便是拍錢沽酒。
“小二,上酒!”
一連喊了三家!
行了兩天的時間,終于到了西陵都護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