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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兄弟歐陽詢

第七章 國亡了 哥的希望來了

我的兄弟歐陽詢 風(fēng)山姜米糖 2043 2020-08-15 09:00:00

  隔了幾日,我下了班便興沖沖地又溜達(dá)回了我爹的宅子。

  我爹照常不在家,估計又去宮廷詩歌RAP新秀舞臺上當(dāng)評委去了。

  我便直接去找歐陽詢,進(jìn)我們屋那小院兒時,正和要出來換水的他撞了個滿懷。

  一看他這臉就知道這兩天根本沒睡好,眼下烏青,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都快變成僵尸猴了,和我想的一樣,沒要到那《指歸圖》,那就是在他心尖尖上割下一塊肉去。

  他看是我,便也沒說話,轉(zhuǎn)頭又走回屋里去。

  我笑著踮著腳跟在他的后面。

  然后,等他進(jìn)屋在桌邊坐下,我走過去,將袖子里面的東西抽出來,展開來鋪在了桌子之上。

  他幾乎是一瞬間就被吸引了過去,一下子立了起來,雙手撐在桌上,伸著頭去看,眼神久久都不能離開。

  爾后又小心地將那個東西捧起來,再細(xì)細(xì)觀看。

  那正是王羲之的《指歸圖》。

  我這幾日差人尋遍了東市,才又找到了那位老者。

  我可不是那種深藏功與名的人,此時的我,得意地將手背在后面,挺起胸脯,等著他來抱我大腿。

  他盯著看了良久,才緩緩抬起頭來看著我。

  第一句話問的居然是:“你把那老人家怎么樣了?”語氣還有點不善。

  我心里有些窩火,說的我好像是個壞人一樣,一翻白眼道:“我還能把他怎么樣,還不是按您老的要求,兩錠金子打發(fā)走?!?p>  “真的?”他有些遲疑。

  我歪過臉去,給他看我一邊通紅的耳朵,沒好氣地說:“這是拿金子的時候被夫人拽的!能證明了嗎?”

  他愣愣地看著我,面容才稍稍緩和了一些。

  “你……為何要如此幫我?”他問道。

  這個問題還真把我問住了。那天晚上我看他失魂落魄地跟在我身后回家,忽然就很同情他。三十來歲的他,雖然看起來衣食無憂,可其實一無所有。以他這個性子,能遇上真心喜歡的東西,也是很難得吧。

  為了這東西他都如此“突破自我”了,既然有能力幫到他,為何不幫呢?沒錯,我就是這么善良。

  不過,我并未這樣說出口,只道:“您老的眼光肯定沒錯啊,哎,我可告訴你,我這也是‘投資’啊!這外頭現(xiàn)在兵荒馬亂的,萬一逃難,說不定還能靠這個接濟(jì)一把呢!”

  他看著我的臉,不置可否。隔了一下才道:“這錢我一定會還給你的?!闭f得那語氣還挺堅定。

  我心想,你拿什么還,肉償么,我才不要,不過嘴上說著:“哎,自家兄弟,說什么還不還的?!?p>  說著我湊到他身邊,伸頭看著他手里的這個圖,還是看不明白,便問道:“你還沒告訴我,這個到底是什么東西呢,我看也不像是書帖啊?!?p>  “這《指歸圖》是王羲之教育兒子書法之圖,上面記載了筆劃的筆法以及用臂、腕、指的細(xì)節(jié)?!彼o我解釋道:“我原以為只是傳說,可是沒想到,真的讓我見識到了!”

  “原來如此啊?!蔽移鋵崨]什么興趣,只是順著他的話說道:“這個老者也不知道是哪處的高人,家里還能存著這么個東西?!?p>  他緩緩坐下,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輕聲道:“只是現(xiàn)在烽火一路,這老人家拿著這么貴重的金子,也不知道是福是禍……”

  他一說這“烽火”,我心中也是一緊,忽然心情不爽,也垂頭喪氣地在他身邊坐下。

  我們南陳那時候的局勢已經(jīng)不太好,北方大軍壓境,國家的版圖也真的是變得我都不知道哪兒到哪兒了。

  對于我們這種首都權(quán)貴富N代來說,也不過就是每日縮在這片小小的繁華之都,然后聽聽消息,這個將軍打仗戰(zhàn)死了,那個望族人家好像起兵反叛了,誰誰誰打到哪里了,誰誰誰打得快要過江了!

  這些消息對我們來說,好似很遙遠(yuǎn),卻其實迫在眉睫。

  也許你們要問了,都這副鬼樣子了,你們怎么一點都不著急???居然還在這里琢磨著買什么王羲之的墨跡。

  其實是很著急的,但是著急有用嗎。

  現(xiàn)在不是說,我們陳朝的那大寶貝皇帝陳叔寶收到隋軍攻打過來的加急戰(zhàn)報的時候,竟然沒有看,就直接扔在了床上,繼續(xù)飲酒作樂嗎?我可以證明這事兒100%屬實。因為當(dāng)時,我爹就坐在他下面磕花生米,我大哥在他旁邊又給他倒上了一杯酒。

  后來陳叔寶發(fā)現(xiàn)要涼涼,又整日哭泣不理政事,堂堂一個國家,最后竟落得首都城破,皇帝、大臣都倉皇逃竄樹倒猢猻散之下場。

  城破之時,我作為小公務(wù)員,也被迫和眾官家一起跪在了隋軍將領(lǐng)的面前,這個將領(lǐng)那個時候還很年輕,英氣逼人,掃視著我們這些亡國之臣。不過誰又能想到在我的人生快接近尾聲之時,也看到了現(xiàn)在這個年輕人的結(jié)局呢?他的結(jié)局同樣是“亡國”,而且比現(xiàn)在我們南陳可是要慘烈多了呢。

  沒錯,這位將領(lǐng)是年輕的楊廣,也就是后來的隋煬帝。后面有的是與他有關(guān)的故事。

  非常幸運(yùn),我們那時候還不興殺皇帝,殺權(quán)臣,趕盡殺絕。因為魏晉南北朝時期吧,這片土地上曾經(jīng)政權(quán)林立,每個國家的實力都不強(qiáng),權(quán)貴階層多多少少還都有些八竿子打得著的親戚關(guān)系。那時候能識字的可用之士都不多,殺了可真就沒啥人能給你當(dāng)公務(wù)員了,你這新國家就又得涼涼。

  所以陳叔寶作成這樣,還是搞了個不錯的結(jié)局。據(jù)說他當(dāng)時帶著兩個嬪妃一起躲到枯井里面,被隋兵從里逼出來,就投降了隋朝,依然被封了公爵,又醉生夢死十幾年才病逝洛陽,死后也享有名號,那絕對算是善終。

  但是我們家族就沒有他這么幸運(yùn)了。畢竟十年河?xùn)|十年河西嘛,你距離舊的政權(quán)核心越近、位置越高,在政權(quán)更替的時候跌得就越重、受到的打擊就越大。

  當(dāng)時我們家的宅子被隋軍劫掠燒毀,產(chǎn)業(yè)也有很多被隋朝充公,封給了其他人。

  江氏勢頹,一片慘淡,我爹直接心灰意冷,投降之后便一蹶不振,好在沒兩年隋朝就放他回老家了,我們老家在江都,他就在那里度過了余生,也算是不錯的結(jié)局了。

  而年輕的江氏子弟,失去了他這個大靠山,就不得不面對命運(yùn)的選擇了。

  一夜之間,在中國大地上南北“劃江而治”的局面就這樣消失了。此時的“首都文化圈”與“中央行政機(jī)構(gòu)”,已經(jīng)挪到了我陌生的北方,大興(長安)與洛陽這兩座城。

  我們原來的官職都沒有了,只聽說隋朝領(lǐng)導(dǎo)班子在北方招攬南方有志有才之士共舉大業(yè)。

  我大哥和七弟這兩個才華出眾的自然是要去尋那往日的提攜關(guān)系,北上投靠權(quán)貴繼續(xù)做官的,其他兄弟幾個猶猶豫豫,躊躇不定。要說還留在建康吧,我爹留下的祖產(chǎn)戰(zhàn)亂之后被隋軍侵吞了不少,總感覺日子過得緊巴巴地,沒啥希望。但是要說去那陌生的首都吧,我能力有限,又人生地不熟的,還真不知道該如何混。

  那幾日我心煩意亂,站在夕陽之下,看著曾經(jīng)繁華盛景的建康城一夜之間變得蕭瑟破敗,人煙稀少,卻不知該要何去何從。

  “想什么呢?”忽然一個聲音。

  我轉(zhuǎn)過頭,居然看到歐陽詢站在夕陽的余暉之下。

  我苦笑了一下,道:“想我自己無用罷了?!?p>  他卻一改平日寡言,將雙臂抱在胸前,笑道:“怎么會無用?”

  我見他少有的情緒不錯,有點奇怪,畢竟國亡了啊,我爹的大宅子也被燒成了灰,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連住的地方都沒有了吧。這個時候,他怎么反而還能情緒不錯呢。

  然后我才猛然想起,這陳朝的滅亡,卻的確是燃起了他的希望。

  不知為什么,現(xiàn)在回憶起當(dāng)時,我的記憶好像出現(xiàn)了幻境與現(xiàn)實的穿插。

  現(xiàn)實也是在夕陽之下。

  幻境就是,我總是覺得歐陽詢是拉著我的手,一路奔向了天邊夕陽落下的地平線處,身邊夕陽的余暉變得流光溢彩,在我們身邊飛速往后穿梭。

  不知道你們能否GET到,就是那種“日劇跑”的姿態(tài)。背景音樂再配上點什么勵志歌曲就更秀了。

  當(dāng)然這在那時候根本不可能。我能有這種幻想恐怕是因為在你們這個時代的B站刷了太多番。

  現(xiàn)實中,我倆都已經(jīng)三十來歲,那時候人要有什么情感要抒發(fā),頂多是背著手看看夕陽再做個詩罷了。然而我只會寫宮廷美人詩,他根本就不屑作詩。

  不過話說回來,即使在那個時候,即使是極少表達(dá)情緒的歐陽詢,我都能感受到夕陽下他體內(nèi)強(qiáng)烈情緒,或者說是一種精神力量。

  他從十三歲開始,便在籠罩在這個腐朽國家的陰霾之下,他等了二十年,太需要這個機(jī)會了。

  我能感受到他從內(nèi)心迸發(fā)出來的對北方的向往與期盼。

  正如這夕陽的西沉,卻是那紅日東升的契機(jī)一樣,也許很快,你見到的所有的東西,都將會是嶄新的。

  向北方,在這個變革的時代,我們也只能往前邁出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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