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放在叢歡家的下午,接到了一個電話,她當(dāng)時就坐在他身邊,在他打完電話后,眼睛不經(jīng)意的朝手機屏幕瞥了一眼。
手機的通話記錄第二條是一個陌生的號碼,也許對于陳放是陌生的,可叢歡就只瞥了那一眼,就看出來那個電話是誰的。
她瞬間就明白了,明白了今天陳放的反常。他不告訴她,原來是這個原因。
“他告訴你的?”賀瑩抿了一小口咖啡。
總歸是有錢人家,賀瑩的氣質(zhì)總是與他人不同,喝咖啡的動作都吐露著貴氣。
叢歡看著她,忽而笑出聲來,大口煙霧盤旋而上迷亂了整個視線,也遮住了她的嘲諷。
賀瑩看著她肆意的笑,皺起了眉頭:“你笑什么?”
“你說我爺爺看到你這副樣子,他是該開心還是傷心?”
眉頭皺的更緊了:“你什么意思?”
叢歡身體直接靠向了后背,指關(guān)節(jié)扣在桌子上,笑得有些漫不經(jīng)心:“字面上的意思唄?!?p> 原本被壓下的火氣猛然竄了上來,賀瑩脊背挺直,直視著叢歡:“你知道我跟他說什么了么?媽媽這都是為你好。”
叢歡還是那樣的隨意,沒將賀瑩的怒氣放在心上。
“為我好?你好意思嗎你?”
“叢歡!”賀瑩怒吼一聲,“正是因為我不好意思,所以我現(xiàn)在才要好好管你。”
她說完似乎泄了氣,眉目間是掩蓋不住的悔意和失望,她緩緩低下了頭,壓著聲音:“歡歡,你原諒媽媽好不好?”
她也斂了笑容,凝重的看著她,咬著牙,她真是恨透了她這副樣子,一字一頓的說出:“你憑什么認為,我會原諒你?”
賀瑩像是知道叢歡會說什么話,還是那樣低著頭:“你知道我對陳放說什么了么?”
叢歡沉默。
“你知道他家里是什么樣的么?”
叢歡抬起了眉,嗤笑一聲:“你想說什么?”
“我調(diào)查了他,他的父親很早去世,母親也有常年的病,他本身的條件雖然不算很差,可他養(yǎng)活不了你。”
叢歡不知道陳放家里的情況,她沒有主動了解過。因為她始終覺得,她和他在一起,就在意的始終是他而已。
可她聽到后,還是有微微的震驚的。
“那關(guān)你什么事?”她挑了挑眉,“我和他在一起關(guān)你什么事?”
“我希望你過好。”
“你他媽能不能不要給我來這套!”她又著了急,聲音帶著起揚。
她賀瑩沒在意叢歡突然起揚的語調(diào),依舊自顧自的說道:“你爸有個朋友,也是開公司的,他的兒子和你差不多大,我……”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盤,什么門當(dāng)戶對,狗屁道理!你就是為了錢讓我聯(lián)姻而已?!?p> 賀瑩被猜中了心思,她其實原本有這個想法,只是沒有很強烈而已,然而知道叢歡談了戀愛,知道她的男朋友家庭條件不優(yōu)渥,這種想法才強烈的充斥著她的大腦。
她也希望她能幸福,至少不會因為物質(zhì)而煩惱。
她沒解釋,像是突然想到的,眼神從她身上移到窗外:“你爺爺自然希望你——”
她毫不猶豫的打斷了她,從凳子上站起來,雙手撐在桌子上,眼神狠戾:“你不要以為我會原諒你,還有——我爺爺,你沒資格提。”
“叢歡!”她低吼一聲,“你能不能認清現(xiàn)實?”
“不肯認清現(xiàn)實的是你!”叢歡拿起了包,站好,脊背挺得很直,但言語依舊鋒利,“我今天找你就是要告訴你,你少管我的事,我不管跟誰在一起,都與你無關(guān)。”
她拎了包,完全不看賀瑩一臉難堪的表情,直接就走了。
她們之間的相處總是這么糟糕,賀瑩她實在不知道要怎么辦了,只是愣愣的在那里坐著,眼睛無神。
叢歡出了咖啡館又一次點上了煙,站在夕陽之下,將煙霧緩緩地吐出。
落日的絳橘色已經(jīng)很明顯了,將她的身影拉的很長,煙霧也沒放過。
街道依舊喧囂,只有叢歡落寞的和影子在一起。
這個世界上,唯一不會拋棄自己的,怕是只有自己的影子。
叢歡一個人在人行道上,有些空洞地走著,周圍的喧囂都跟她無關(guān),一步步腳印邁出的,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路口應(yīng)該是哪個方向,她真的挺迷惑的。
混濁不堪,和她有關(guān)的真是混濁不堪。
她不知道思緒飄到了哪里,或者說她要想些什么。
她只是不明白,為什么這個世界上總是有人打著為你好的名義做著讓你失望痛苦的事情。
這種善意會有多少人需要?
她朝著斑馬線在走,夕陽將她的身影拉的好長,她好像聽不到路邊此起彼伏的鳴笛聲。
直到有人拽住她的臂彎,將她猛地拉向自己,她才回過神來。
一個踉蹌,條件反射的都要倒過去,另一只手掌及時扣住了她,她勉強保持住了平衡。
“瞎?。≡趺醋叩??”有車主開開車窗朝著叢歡的方向破口罵了一句。
叢歡只當(dāng)沒聽見,讓自己站穩(wěn),盡量不要搞得很狼狽。
車馳呼嘯而過,卷起了地面上輕細的塵土。
面前的男人看她站穩(wěn)之后,立刻抽回了手,一秒到也不肯多停留。
那種感覺像什么呢?就感覺她身上很臟的樣子,臟到不肯逗留一秒。
叢歡抬頭看向了面前的男人,她感覺到了這個男人剛剛的行為,她沒放在心上,只是輕微勾了一下嘴角。
“謝謝?!?p> 叢歡朝他微微點了頭,這個男人的氣質(zhì)甚是與他人不同,柔適的頭發(fā)慵懶的鋪在額前,稍稍遮擋了眉眼,他戴了一副金色的圓框眼鏡,膚色白皙,臉廓流暢,一股子清秀味兒,頗有種禁欲氣息。
他也只是回了一個淡淡的微笑,沒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為了回應(yīng)剛剛叢歡的那句道謝。
“沒事。”他的聲音透露著隨意和疏遠,不再有多余的話題。
叢歡象征性的勾了下眉尾,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背后響起了熟悉的聲音。
“叢歡?”
叢歡皺著眉頭,轉(zhuǎn)過身子來,看著江河的身影一步步過來。
江河很自然的牽起了男人的手,問她:“你怎么在這?”
叢歡看著面前兩個差不多高的男人,看見那個男人臉上的表情柔和了三分,身邊的氣息也不再那么疏遠,手緊緊回握住江河。
江河說的那個男朋友應(yīng)該就是他了,居然是他?
江河見叢歡愣了愣,在她眼前打了個響指:“想什么呢你,問你呢。”
叢歡回過神來:“什么?”
“你怎么在這?”
“有事?!?p> 江河哦了一聲,又突然將拉著那個男人的手舉了舉:“跟你介紹,你知道的,顧致延?!闭f完又朝向男人,“我朋友,叢歡?!?p> “顧先生,謝謝?!?p> 她帶上他的名字,又朝他道了聲謝。
“客氣。”真是惜字如金。
“你倆剛怎么了?”江河在旁邊有些懵,問顧致延。
“沒事,剛只是幫叢小姐了個忙?!?p> “哦~”
叢歡聳了聳肩,朝他們揮了手:“我走了?!?p> “送你?”
“不用。”她直接轉(zhuǎn)身就走了,隨意的擺了擺手。
“你去哪了?”
“沒去哪,我在這等你啊?!?p> 他們緊握著手緩緩朝陽光走去,周圍異樣的眼光沒有影響他們,他們緩慢的走著,像是能走到永遠一樣。
能走永遠么,能一直走下去么?
這是顧致延和江河心里一直殘留的一個疑問。
……
叢歡第二天照例去上了班,學(xué)校批的假已經(jīng)完全結(jié)束。
“叢老師,來了啊?!?p> “嗯?!?p> 叢歡一進辦公室,各個老師的問候都一股腦的涌了上來。
叢歡隨便的應(yīng)付了過去,簡單的備好課后,又拿上了包,準(zhǔn)備出去。
“叢老師,又要出去???”
“嗯。”
叢歡一打開辦公室門,剛好碰上了準(zhǔn)備開門的趙河因,趙河因剛上完課出來,碰上叢歡,眼神有些許的驚訝,愣怔了一會。
叢歡直接略過了她,走出去。趙河因看著她的背影,表情突然有些耐人尋問。
“怎么要請假了?”
“這兩天有事要耽擱。”
年級辦公室里,叢歡坐在年級主任前的椅子上,臉色平靜。
“行,你請假我肯定批,不過你身體恢復(fù)的行吧?”年級主任是個干練的人,也很平和。
“嗯,當(dāng)時就沒多大事。”
“那就行。”
“我的工作—”
年級主任直接打斷了她的話,打消她的顧慮:“你把學(xué)習(xí)任務(wù)安排安排就行,其他工作我找其他老師安排。”
叢歡站了起來:“行,麻煩主任了?!?p> “這說的哪里話?!敝魅坞S意擺了擺手,“對了,范老師怎么樣了?”
“她挺好的?!眳矚g有些不明白年級主任問的意思,“怎么了?”
“我是想啊,小叢你的工作能力可以,我希望你能盡早在這里當(dāng)一個正式老師,小范來了繼續(xù)她的工作。”
叢歡回了個禮貌性的微笑:“主任過獎了。”
“那沒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還沒等到主任的聲音,辦公室開門的聲音響起。叢歡下意識的扭頭看了一眼,和明昀的眼神對上。
明昀輕輕地看了她一眼,便收了回去,很平靜,平靜的不含一絲情緒。
他向主任走過去,手自然的插在了兜里:“老師,我請個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