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頓好后,看看時辰尚早,馬胖子提議出去遛遛,楊牧之點頭大聲附和。
秦祎可說是要帶楚虞瑤去城里有名的繡坊買新衣,還有那些最新的胭脂水粉,也要去買一些。
一聽她們要買這些,楊牧之就頭大。
本就不想和她們同行,便以與馬胖子多年不見,必須好好去喝一頓酒為由,想趁機開溜。
秦祎可佯怒道:“楊牛文,說好要替我和虞瑤姐姐置辦新衣的,你又不愿掏錢了么?”
楊牧之想了想,將自己的錢袋子遞過來,赧顏道:“就這么多了。”
心想你們都是能拿出幾千枚大暑錢的人物,還記掛著我這小小一千枚秋露錢?
收下這家伙所有的家當,秦祎可滿心歡喜。
拿著這區(qū)區(qū)一千枚秋露錢,這丫頭竟然覺得比提著自己家里的一千枚大暑錢還高興。
置辦那些最新潮的衣裳、最頂級的胭脂水粉、再買幾件讓人心喜的仙家首飾什么的,這些錢必定是不夠的。
但這是楊牛文自己的錢,是他甘愿拿出來給自己媳婦兒隨便花的錢,其中的意義就很不一樣了。
秦祎可順便叫上了孫慕兒和珊瑚,四大美人一齊歡快出了門。
應該是早就約好了,那位秦大叔賊兮兮的出現(xiàn)后,馬胖子大手一揮:“咱們也走!”
秦大叔瞇著眼,盯著楊牧之輕笑道:“楊公子,你不和我們一起去玩玩?我們稻香城的風景,可是你前所未見的哦!”
馬胖子拉住楊牧之,嬉笑道:“秦大哥,此等美事,我好兄弟自然不肯落于人后?!?p> 楊牧之知道馬胖子喜好的美事是什么,但他想象不出這位秦大叔也嗜好此道,裝傻道:“看風景?去哪里?”
一旁的龐清川笑望著楊牧之,并不作聲,明顯心中有數(shù)。顯然是被馬胖子蠱惑攛掇過了,應該是沒有成功。
額頭有一道疤痕的馮源也不愿意去,他嗤笑道:“胖子這家伙,還能去哪里,不就是青樓勾欄喝花酒么?”
在萬花谷的百花小院,馬胖子去偷看那些少女洗澡之時,馮源沒有少替他把風望門,雖然他自己也時常會去看上兩眼,但勾欄買醉尋歡這種事,馮源還是打心底有些抵觸的。
楊牧之心中略作計量,這種事情明目張膽的的去,只怕是不太安全?
于是擺手道:“馬胖子,你和秦大叔去吧,我就不去了?!?p> 秦大叔笑道:“楊公子,雖說錢都被你那兩位媳婦兒搜刮了去,但今天我可以請客呦,你不用擔心錢的事情?!?p> 不提那兩個花錢如流水的敗家娘們還好,一提起她們,楊牧之似乎能想象出一副畫面來:
當他正抱住某位嬌滴滴的小美人喝酒時,楚虞瑤手持桃花劍、秦祎可提著一對曲刃斧,怒氣洶洶殺上門來。
“哦,我還是不去了,我還要練功呢!”楊牧之再一次殘忍拒絕。
秦大叔轉過頭去,問道:“馬胖子,你不是說你這位好兄弟,與你志同道合嗎?”
馬胖子撓頭道:“他以前不是這樣的,莫不是有了媳婦兒后,轉性了?”
秦大叔覺得最后還可以爭取一次:“楊公子,她們也不在這里,我們悄咪咪出去玩,她們又不會知道?;貋砭驼f我?guī)銈兛达L景去了就成。”
楊牧之顯然有些心動,猶豫片刻后,也不知道因為什么,最終還是拒絕了:“馬胖子,你與秦大叔去玩吧!我就不去了,回頭你那位慕兒妹妹回來,我們只要口風一致別露陷就好了?!?p> 馬應元思量片刻,點頭道:“那好吧!我就先去玩了,回頭我?guī)Ь苹貋恚覀冊俸煤煤葌€痛快。”
其實楊牧之也不愿意掃了馬應元的興,只是他突然記起了一件緊要的事,那就是與沈念汐的約定。
趁著楚虞瑤與秦祎可都不在,正是與那位胭脂譜排名第六的美人見面的好時機。
倒不是楊牧之真的花心,只是因為兩人各有一方邊款底款、連造型也相同的印章,他想去弄清楚個究竟而已。
出了秦家頤心院,無需問路,也知道香滿樓該怎么走。
那么大一座高聳入云的香滿樓就矗立在眼前,哪里需要問路?至于為什么是在香滿樓見面,楊牧之覺得這次的直覺應該不會錯。
當初沈念汐作《稻香城全貌圖》時,好像著重表現(xiàn)過香滿樓,最能確定的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沈念汐在香滿樓下畫了一株合歡樹。
樹下淺淺勾勒了兩道人影,其中一位身著翠綠褶皺拽地長裙,身姿婀娜,畫的不正是沈念汐她自己嗎?
一路上,前來觀賞香滿樓的游人不少,楊牧之抬頭望著聳入云霄的那座高樓,心想之所以叫香滿樓,是因為空氣中這股好聞的香味嗎?
這種奇異的香味,介于馥郁花香與淡淡青草香之間,讓人聞之忘憂。
這座不知到底高有幾層的香滿樓,是以石與木混合建造而成,肉眼能見的每一層都設有橫向平座和外廊欄桿,層頂是歇山與廡殿樣式,“四出水”的五脊四坡式,由一條正脊和四條垂脊組成,廡殿頂又分單檐和重檐兩種,樣式規(guī)格相當之高。
然而從頭到尾看去,整座建筑沒有任何一面牌匾,也找不到任何有關“香”、“滿”的字樣。
“為什么就叫香滿樓了?”
游客參觀香滿樓,只能止步大門前。
有好幾名修為皆是不俗的修士輪翻看守,等閑之人并不知道樓內(nèi)是何風光。
楊牧之當然也不列外。
不能進去參觀,楊牧之只能圍著香滿樓轉悠了兩圈,在西北一角,果然有一株高大的合歡樹。
遠遠望去,繁密的綠色托起一朵朵如絲如縷的粉紅色花朵,就像是從心海一端漂浮而來的粉色羽毛,暫住枝頭。
不僅僅是這株合歡樹,香滿樓四周的花草樹木皆是花開爛漫,全然不顧四季交替輪換。
此時正值紅陽西沉,楊牧之走下三層階梯分布的白玉石臺階,回望夕暉中的香滿樓,恰如沈念汐畫中的美景。
只是毫無征兆的,天空就下起了淅瀝的小雨來。
說好的不見不散,楊牧之不愿意就此離去,他快步朝那株合歡樹跑去。
既然只約定了地點,沒有說時間,那么就在這里等她一等好了。
路上行人皆沒有帶傘出門,被這一場突如其來的小雨淋濕了一身,在這漸寒的季節(jié),也是極為難過的。
一路小跑的楊牧之,一個不經(jīng)意的抬頭之間,原本空蕩蕩的合歡樹下,忽然就站了一襲翠綠身影,一柄油紙傘撐起,遮住了她的整個上半身。
楊牧之放緩了步子,為何這位女子知道今天會下雨?
油紙傘慢慢抬高,露出那身碧玉荷花褶皺長裙、那張驚艷卻不失秀婉的臉龐來。
而此時這株高大的合歡樹下,似乎有兩道看不見的紅色縈繞之氣,緩緩凝聚纏繞,最終匯流在一起,駐足于某朵粉紅花瓣之上。
傘下的女子,只是輕瞥了一眼這個跑入樹下躲雨的男子。
只是這一眼,便再也挪不開了。
“沈姑娘?”楊牧之試著輕輕叫了一聲。
“嗯……楊公子?”
“是我!”楊牧之點點頭,展眉一笑。
像極了從仕女圖中走出的美人,不知自己今天為何會如此呆滯。一顆撲通撲通的心跳得格外厲害。
“原來楊公子就是他?初見他時,還是身中劇毒,一直閉目不醒,原來他的眼睛,是……這么好看。”
沈念汐的臉頰有些發(fā)燙,她的視線像是被那雙大眼勾住,始終挪開不得。
原來,這一雙眼里,倒映著的星河爛漫,就是我不曾見過的世外桃源。
“沈……姑娘!念汐?”楊牧之再次輕喚她的名字。
這一聲念汐,很快拉近了兩人的距離。
“?。∴?。”眉眼如畫的美人將手中油紙傘悄悄挪過去一些,靦腆笑道:“原來你就是楊公子,我們以前就見過面的?!?p> “你身中劇毒,被送來蓬萊島時,就是念汐替你摘來的蟠桃桃膠……只可惜,自始至終,到你痊愈離開蓬萊島時,你都沒有睜眼瞧過我……”
楊牧之趕緊作揖道:“原來當初救我,也有念汐的一份苦勞,楊牛文在這里謝過念汐了。”
說起來,不知實情的人還以為沈念汐替楊牧之采摘桃膠這件事只是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但其實當時的情形是,蓬萊島島主不肯拿出蟠桃桃膠救人,說一介外人的生死,與沈某何干?
即便是與他有過一段舊情的柳若芷幾番苦求,他都沒有答應。
后來,是沈念汐不惜忤逆自己的父親,自作主張前去采摘了桃膠,才及時救下了楊牧之一條小命。
當然,這些事情,沈念汐覺得沒有必要告訴這位楊公子。
世間上,總有那么一些人,做了許多讓人感恩戴德的好事后,根本就沒有想過回報,甚至連對方知不知道,他們都懶得計較。
至于東島蓬萊這么珍貴的蟠桃桃膠,為何這么輕易就給了一個無足輕重的外人?
沈念汐當時不知,現(xiàn)在就更不知了。
這位蓬萊島千金輕抿著嘴,笑著說道:“楊公子真要謝我的話,就告訴念汐,你為何會懂那么多的作畫技巧,又為何知道那方印章?”
在這株高達三丈有余的合歡樹下,當楊牧之祭出那方趨近于大煉的印章,為沈念汐解惑時,不知何處的一座小院中,一位神神叨叨的算命先生收回眼前輝芒縈繞的一幅光陰長河圖,捋著自己空無一須的下巴。
輕嘆道:“原來如此!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