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可可都會來老李頭這座小院里,陪話不多的老人說說話,曬曬太陽。
每次順帶都會提著她的瘋癲食盒,帶來不少美味。當然了,都是些再正經(jīng)不過的食品了,那些令人懼怕的藥膳,已經(jīng)不需要了。
就在昨天,她的表哥柳美仁果然不負眾望,成功令神藥樹多生出一葉一花。
而可可接受神藥樹的命題到如今,也差不多到了收官階段。
按照她舅舅的話來說,一年的時間內(nèi),神藥兩開花,這是紅林前所未見的大好之年。如果還能小小奢望一把,那就是楊牛文的那一葉一花,最好也能在今年塵埃落定。
那真是……總之就是高興和興奮唄。
為了從這位新來的李爺爺嘴里問出更多楊牛文以前的事情來,可可沒有少花心思,每天變著花樣給老人做好吃的。
慢慢的,她終于知道了楊牛文為什么會說自己是流氓無賴,是采花淫賊。
當然,老李頭也沒有隱瞞,楊牛文擁有一對姐妹花的事情,只不過沒有提及楚家姐妹的名字而已。
記得楊牛文以前也說過,他有一位未過門的媳婦兒,后來這事吹了。如今從李爺爺嘴里確認此事,可可還是很不開心的。
按照李爺爺?shù)恼f話,他那位未過門的媳婦兒并未了事,好像還有著藕斷絲連。
有一位未過門的媳婦兒也就算了,還連人家的妹妹都不放過?左擁右抱姐妹花?
“真的是……無賴、流氓、大淫賊!”可可不禁罵出了聲。
“你這丫頭,怎么能……?”安穩(wěn)躺在樹底下的老李頭嚇了一跳,一骨碌從長凳上坐起身來,總不能讓人誤會什么才好。
可可撇嘴道:“我說的是楊牛文呢!”
院子外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由遠而近:“楊牛文怎么你了?需要我的可可在背后罵他?”
院里的可可先是呆愣了片刻,然后再是猛然驚醒,一把丟掉手里的食盒,飛速沖向院門。
從院外姍姍走來一道身影,一襲藕荷色素雪絹云千水裙,步履輕盈又顯沉重,臂彎里半摟半抱著一位青衫男子。
她那清麗脫俗而又美艷無方的臉上微微有些倦意,檀口輕張:“可可,在發(fā)什么呆?還不快點將你夫君抱過去!”
可可一臉呆滯,她驚疑不定的看著娘親懷里的昏迷男子,一時間茫茫然不知所措。
那名像是在甜甜沉睡的男子,一張棱角分明的臉美如脂玉,高挺俊雅的鼻子,涇渭濁清的薄薄嘴唇,英氣逼人的濃濃劍眉之下,是一雙垂閉著的狹長眼睛,還有那月牙般的長長睫毛,時不時輕輕顫動。
“這?這是我夫君?”
若不是他還殘留著幾縷灰白的頭發(fā),可可斷然不敢有這么一問。
真有點疲倦了的柳若芷無奈道:“傻丫頭,還不快點,娘親抱他的手都麻了,不然就丟地上讓別人撿回家算啦!”
可可憑借本能跑過來,一把從娘親手里接過那名美男子,猶自不敢置信:“娘親,他,他真是楊牛文?”
“不是他是誰?趕緊抱他去床上躺好,也不用喂他什么,等他自己醒來就好了。”
一旁的老李頭示意就將人安放在這院子里吧。
可可此時依然還再渾噩當中,抱著人的她向轉身離去的娘親問道:“娘親,你去哪里?”
“娘親累了,要先去躺一會。你好好照看著他就行!”
在老李頭的幫助下,可可將懷里的人放到床上躺好,小心給他蓋好被褥。
接下來便坐在床前傻傻發(fā)呆。
老李頭在床前看了一陣,老臉上帶著笑,出了屋子。
好半晌后,才聽到屋子里傳來哭笑聲,一會是輕輕抽泣,一會是傻傻的大笑。
老人原本早就想從雙子洲過來了,一起生活了這么多年,有時候還真的會一不小心就將楊牧之當成自己的孫子。嘴上雖不說,但心里豈能真的沒有擔憂掛念?
考慮到短時間內(nèi)楊牧之也不會再回雙子洲,索性老李頭就趕來靈犀洲,雖然不能照顧到他什么,但最起碼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到他,這樣才安心。
這一次,寒鴉江擺渡的胡老頭沒有反對,他只是叮囑老李頭,一切照以前的生活就行,也不要特意交代要求他什么,更不要與他提那些陳年舊事。
以前在葫蘆鎮(zhèn)怎么過,現(xiàn)在還怎么過。
當時,老李頭問他:“你不是說過,你那好友的余愿,就是讓你好好照料他的弟子,那你還守在這里做什么?”
寂寥的老人抽著旱煙,整個人淹沒在云霧里,只聽得到一段干澀的話傳出,飄飄渺渺。
“我替他守候著一件東西,等他有能力來取了,也就算是我完成納蘭元易的余愿了……”
院子里,老李頭朝那屋子看了一眼,抬腳輕踩著泥地,輕松道:“不就是重新開始修煉嘛!這小子擁有三煉同修體,怕什么?”
好不容易,可可才止住了哭笑,接下來便安安靜靜守在屋子里,也不吃不喝,從白天到黃昏,再到第二天的清晨。
倔強的丫頭就那樣守在床榻前,寸步不離。
等到床榻上躺著的那人緩緩睜開雙眼,發(fā)現(xiàn)單螺髻的那陀屎尖就對著自己,他從被褥里伸出手來,揉了揉伏在床榻邊的那顆腦袋。
可可被驚醒,抬頭看見一只手正揉著自己的發(fā)髻,還有一張俊美到讓人發(fā)慌的臉,微笑望著自己。
“?。钆N?,你醒啦!”可可伸手捉住那只手,貼在自己臉蛋上摩挲。
楊牧之聲音很輕:“可可,我餓?!?p> “好的,你等一下下,我馬上給你拿吃的來?!笨煽尚老仓酒鹕韥?,風風火火跑出了屋子。
不到片刻,可可急匆匆拎著一個食盒回來了,與她同來的還有裴嫣然。
可可坐在床前喂粥,裴嫣然紅著臉站在床前看著。
楊牧之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好意思了。為什么她們兩個,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不對勁?
胃里墊了不少東西之后,總算說話有力氣了:“你們怎么了?干嘛這樣看我?”
“因為你好看唄!”從可可嘴里蹦了這樣一句話出來,她是對著裴嫣然說的。
裴大美人俏臉一紅,嘴角輕輕抿著,也不反駁什么。
楊牧之抬手放到自己臉上,片刻的驚呆失神之后,緩緩嘆了一口,接下來才是釋然。
做了那么久的楊麻子,又當了大半年的白發(fā)老爺爺,今后,就要以真面目示人了嗎?
他在房門口瞧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葫蘆鎮(zhèn)香燭鋪子的老李頭。
楊牧之驚愕道:“李……爺爺?”
老李頭笑了笑,“怎么,不想見到我?”
楊牧之也笑了笑,沒有再說什么。自從被娘親一劍抹殺之前所有的氣息,被那個神秘古老的傳送陣送到葫蘆鎮(zhèn)之后,就是這位老人在照顧、陪伴、鼓勵著自己。
叫他一聲爺爺,并不能表達感情的全部。
老李頭看了看屋子里傻傻看著楊牧之的二女,打趣道:“你小子有得忙了嘍!”
晌午過后,楊牧之已經(jīng)能下床走動了。他體內(nèi)的劇毒早已清除,只是由于昏迷的時間太長,所以身子有些虛弱罷了。
知道他醒來了,大家都過來看他,就連戚夫人也來了,她手里捧著兩個華美木盒,一大一小。
關心過他的身體狀況之后,戚夫人開口道:“牛文,先前外婆說過要好好謝你,想來想去,還是這一件比較適合你?!?p> 她將小的那個木盒打開,遞給楊牧之,解釋道:“這是五色泥人,五行屬土,非常適合你煉化為本命物?!?p> 木盒里,躺著一只其貌不揚的泥土小人,說是五色泥人,其實只是單一的土黃色罷了。
站在楊牧之身旁的可可撇撇嘴:“外婆,你就送這樣的禮物給他呀?看上去好普通嘛!”
戚夫人失笑道:“你個丫頭,自然看不出深淺來,這五色泥人,相傳是上古時期,神仙以此造人,也可以說是此泥便是我們?nèi)祟惖那吧怼瓊髡f歸傳說,但五色泥人并非表面上那么簡單,牛文你好好煉化就是?!?p> 楊牛文恭恭敬敬說道:“外婆,我什么也沒有做,怎么能收這么貴重的禮物?”
或許是知道了這普普通通的泥巴小人來歷非凡,可可瞪眼道:“哎呀,你就收起來嘛!”
戚夫人笑著又遞過來那只大木盒,黑底朱漆,雕紋華美,左右以隸書篆刻有兩行字。
不是才人莫獻詩,路逢俠客須呈劍。
“此劍名為狹路,是靈寶山駱大師贈送于你的,你也一并收好?!?p> 楊牧之驚呆莫名,怎么都要給我送禮物?
戚夫人笑望著眼前的俊美青年,眼神里是無限的期許,“駱大師要我囑咐你,讓你一路且行且珍惜,腳踏實地的走出一條通天坦途來?!?p> 聽到靈寶山駱大師之名,楊牧之顯然沒有吃驚,他無聲接過這柄狹路劍,眼神明明滅滅。
這是一位走在大道前路的老人,對接力而來的后輩的期許與祝愿。
都說浩然天下的各門各派,香火的綿延要靠先人悉心盡力培養(yǎng)出一代又一代的年輕后輩來。
而靈寶山所作所為,是擯棄了天下所有的門戶,只愿我浩然能后繼有人,薪火代代相傳。
楊牧之遙望靈寶山方向,重重一揖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