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若蕓就葬在那個山洞內(nèi),石棺與陪葬品什么的都是現(xiàn)成的,柳家請工匠給石棺蓋上那些未完成的雕刻全部做好,山洞內(nèi)的擺設(shè)布置,都保留了原來的模樣。
一切都按照她生前的喜好來,唯一沒有如她愿的,就是拿走了她的陪葬者。
從頭到尾戚夫人只是匆匆過來瞥了幾眼,對于這個女兒的離世,好像并沒有太多的傷痛。
但是,沒有人會知道,這個表面看去才四十來歲的百歲老人,每每在夜深人靜之時,都會悄無聲息的來到山洞外,陪著永遠(yuǎn)沉睡的女兒聊天。
老人最大的遺憾,就是從來沒有支持、保護(hù)、照顧好自己的三個孩子。
妙手神醫(yī)的精力,永遠(yuǎn)都花在了照顧病患之上。
在外人看來,她的那句“我柳家兒女,死在戰(zhàn)場上才會榮光”是那么的不近人情,然而只有她的親近之人,比如柳若谷,此時他才發(fā)現(xiàn),母親是那樣的脆弱而蒼老。
她就像是一位無助的落寞老人,迷茫、悔恨,也會害怕。
此刻,無論是誰,都很難將說出那句“戰(zhàn)場的后方,就放心交給我柳家!”的妙手神醫(yī)戚嫣紅,與眼前的孤寞老人聯(lián)系在一起。
柳若谷只能勸慰她:“母親,這是若蕓自己的選擇,她不會怪你,我與若芷也從來就不會怪你?!?p> “你,其實(shí)是這世間最偉大的母親,即便你只給了自己孩子最少的關(guān)愛,但,你無私的愛,給了世間更多的孩子?!?p> 柳若谷很少會在母親面前流露心聲,這大概是這對母子幾十年來第一次的情感交流。
老人眼眶微紅,審視著自己的兒子,第一次提及了她的過往:“與她們姐妹一樣,戚嫣紅心底也深愛著另一個男人……”
“然而,我戚嫣紅并不后悔嫁給你的父親,更不后悔替他生育出你們?nèi)置?。?p> 若是柳若芷在這里,就會追著問母親心底的那個男人是誰?而柳若谷只會將話藏在心里。
“他叫胡道沖,天下少有人知道他。原本我以為,我會與他一起攜手仗劍走江湖……”戚夫人自顧自說:“只不過,認(rèn)識了你父親后,我覺得做個妙手神醫(yī),或許更適合我……”
看著認(rèn)真聆聽的兒子,戚夫人的眼神里多了一抹慈愛,“你與若芷一樣,都是熱血心腸,只要能救人,往往可以不顧自己,這一點(diǎn),很好的遺傳了你父親,真讓人欣慰?!?p> “若蕓的性子與你們不同,她很少會花心思在救死扶傷之上,但這并不代表我不喜歡她,相反,在你們?nèi)置弥?,我更心疼她?!?p> 柳若谷哽咽了一聲:“母親……!”
“唉!”戚夫人重重喟嘆一聲:“當(dāng)年,送你那無半點(diǎn)修為在身的父親離開,我就忍不住要懷疑世間修煉者孜孜不倦追求的長生大道,到底意義何在,如今……”
麻裳布裙的婦人,容貌依舊能見當(dāng)年幾分風(fēng)采,她似哭似笑道:“凡人所說的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放在我們這些修煉之人身上,也同樣的……心痛??!”
“母親,我想去找一趟那個男人,最不濟(jì)……也要讓他來若蕓墓前下跪!”柳若谷握緊了拳頭。
戚夫人擺了擺手,“好啦!那個人是有錯,但他只是錯在無心撩撥了一顆少女真心,也沒有強(qiáng)迫你一些什么,如何能將責(zé)任都推脫給他,世上沒有這樣的道理?!?p> “這個世間,最難的就是強(qiáng)行讓一個人去喜歡另一個人,更難的是,讓一個人不去喜歡另一個人……”
戚夫人再次擺手:“若谷,你先下去吧,你也好幾夜沒合眼了,尋仇的事,今后莫要再提,去吧!”
或許,那個已去往另一個地方的傻閨女,還是一如既往的希望她心底的人會幸??鞓钒桑?p> 柳若谷沒有御風(fēng),而是一步步從石巖山走下來,在山腳下他碰到了一個意外之人,秦寶盛。
自己這個矮胖的妹夫,正遙遙注視著重新修葺了石門的山洞方向,帶著怒意說了幾個字:“陸賊,你等著!”
柳若谷的心間,突然就多了一陣濃得化不開的苦澀。他知道自己的兩個妹妹,都對同一個男人錯付了一顆真心。
只不過幸運(yùn)的是,三妹柳若芷并沒有為此錯付了身子。
這也許就是妹夫秦寶盛會憎恨那個男人的原因了。
擦肩而過時,柳若谷提醒道:“寶盛啊,最近你要多留意可可那丫頭,在楊牛文沒有安然無恙回來之前,不可掉以輕心啊!”
秦寶盛陰著一張臉點(diǎn)了點(diǎn)頭,只是他突然就哈哈大笑起來。
半晌后,他自言自語道:“秦寶盛啊秦寶盛,虧你過往以來如此憎恨那陸賊,偏又對那些容貌出彩的俊彥翹楚青睞有加,然而自己的閨女喜歡一個普通平凡一些的男人,你為何又要不高興呢?”
“按照這個邏輯來說,你與那陸賊的行事風(fēng)格有何區(qū)別?”認(rèn)真想了老半天,這位秦首富還是不甘心說道:“不管怎么說,那楊牛文實(shí)在太凡俗了,模樣也丑,委實(shí)不情愿有這么個女婿?。 ?p> 遠(yuǎn)處傳來叮叮咚咚的琴聲,秦寶盛不禁搖了搖頭。
此次來紅林過中秋,秦寶盛給自己閨女帶了很多的傍身法寶,那張古琴,是這個憊懶閨女指名要捎帶上的。
只是這大半夜的,你還在練琴,早干什么去了?
秦寶盛循聲走去,在一棟孤零零的小木屋前停下腳步,屋子里點(diǎn)著油燈,頂著古怪單螺髻的閨女正在桌前撫琴。
“可可,這么晚了,還不去睡覺?”秦寶盛走到桌前,一屁股坐在女兒對面。
可可用十根青蔥手指壓住琴弦,一臉憂郁,“爹,我睡不著?!?p> 秦寶盛尋思好久沒有找女兒談心了,既然大家都睡不著,咱父女好好聊聊。
“可可,那個楊牛文,真比呂南笙強(qiáng)?”
可可平視著矮胖的父親,眼神里略有鄙夷:“要不娘親為什么常說你不懂得女人的心呢?”
秦寶盛一臉虛心受教的表情,“那你給爹說說,這是為什么呢?”
“爹,世間的女子,并不會因?yàn)樗蝗缌硪粋€男人就不喜歡他,也不會因?yàn)檎l強(qiáng)就去喜歡誰?!?p> 不知道是她自己的感悟,還是從裴嫣然那里直接搬過來的,可可說的很有一套。
“喜歡一個人,就是沒有原因,也不講道理?!笨煽赏鴤€頭與自己同高的父親,冷不丁問道:“爹,你喜歡我娘親嗎?”
秦寶盛扭捏了一下,還是據(jù)實(shí)回答了:“問的什么傻話,爹當(dāng)然喜歡你娘親啦!不然哪里來的你?”
可可小聲嘀咕道:“那是因?yàn)槟镉H也喜歡你,才會有了我,與你喜歡娘親沒有什么關(guān)系哩?!?p> 言下之意,就算你再怎么喜歡一個女人,只要對方不喜歡你,無論怎樣都不會給你生孩子吧?
秦寶盛咳嗽了幾聲,老臉微紅,心中不安的問道:“你娘親跟你說的?”
饒是做了這么多年夫妻,有些事情,他依然不敢肯定。
可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爹,娘親的心是怎樣的,你還要來問我這個做女兒的?”
雖然與自己女兒說這些,略顯丟人,但秦寶盛還是說了:“可可,你應(yīng)當(dāng)也知道,你娘親在認(rèn)識爹之前,就認(rèn)識那個男人了……”
“腰帶三圍恨陸郎,陸子都?”可可不屑道。
“唉,說起來,你爹也算是后來居上啦!”剛感概完,似乎覺著后來居上這個詞用在可可她娘身上有些不妥,正要醞釀一下新的措辭時,完全不懂內(nèi)涵的自家閨女卻笑著夸贊了一句:
“這么說,是你挖了那陸郎的墻角咯?我爹真厲害!能搶到陸郎的女人?!?p> 秦寶盛哭笑不得,起身輕拍了一下閨女的腦袋,“瘋丫頭,什么叫陸郎的女人,有你這樣說自家娘親的嗎?”
不過想一想,事情還真是這么個事,于是矮胖男子心里升起了一絲沾沾自喜,如何都按壓不住。
可可扁著嘴巴:“你看看,我娘親是胭脂譜上的大美人,都嫁給你這樣……的男人了,你憑什么看不起楊牛文呀?”
秦寶盛楞了一愣,說道:“我閨女也是胭脂譜上的大美人,那楊牛文自然配不上啦!”
秦祎可有一句話到了嘴邊,還是被她吞了回去。
“你是不是想說,你爹也配不上你娘親???”秦寶盛倒是心知肚明。
“哼!”我可沒有說。
“丫頭,正是因?yàn)槿绱?,我才希望我的寶貝女兒能有個好的歸宿呀!”秦寶盛的語調(diào)突然變得柔和:“俗話說郎才女貌,兩個人有最起碼的般配,才是……幸福美滿的開端呀!”
“爹,你這會知道我是你的寶貝女兒啦?可你卻逼人家嫁給不喜歡的人,哪里有你這樣心狠的爹嘛!”可可滿臉的委屈。
秦寶盛站起身來,緩緩說道:“我寶玦山莊富堪敵國,又只有你這么一個閨女,我當(dāng)然想找個能繼承我秦家大業(yè)之人來做女婿啦!”
“只不過……”
接著,這位被世人叫作秦首富的矮胖男子變出了一張和藹笑臉,“只不過我現(xiàn)在才知道,你娘親是對的。只要我們的寶貝幸福快樂,比什么都重要?!?p> “爹?”可可驚愕起身。“你說的是真的嗎?”
秦寶盛微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
可可一步躥出來,撲進(jìn)父親懷里,“爹,你真的愿意接受楊牛文啦?”
“傻丫頭,只要你喜歡,我與你娘親都沒有意見?!?p> 撫著愛女的秀發(fā),秦寶盛此刻覺得世間最大的幸福,莫過于此。揉著她那堆出一個小屎尖的發(fā)髻,這位富家一方的男人笑道:“可可,什么時候揭下你的面皮?”
“我秦家女人,個個都能進(jìn)胭脂譜,豈能整天帶著這樣一張丑面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