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時已到,鑼鼓喧天、嗩吶齊鳴,新人開始拜天地。
原本是兩對新人一起拜堂的,然而此時除了慕容長風與林懷雪這一對,楚虞瑤和楊牧之這對新人依舊不見蹤影。
大家心知肚明。
楚子松與楚斌這對兄弟,比任何人都著急,眼見慕容師兄與懷雪表姐開始拜堂,兄弟倆只得又跑去東廂房。
楊大哥還未到,姐姐也未穿上紅妝。
“楊牧之,一年之后,在風雪崖,我楚虞瑤為你穿上紅妝,等你來娶我!”
“何以結(jié)恩情,美玉綴羅纓。楊牧之,為你結(jié)縭,我楚虞瑤就是你的人了?!?p> “莫不是……天下間的女子,都會欺負對她最好的那個人?”
楚虞瑤長長的睫毛輕輕顫抖,種種過往,都清晰的浮現(xiàn)在她腦海中,她輕嘆一聲,“是啊,已經(jīng)系上的羅纓,怎可取下?許諾過的紅妝,怎可說不穿就不穿?”
楚虞瑤雪白的手,伸向床榻上的鳳冠霞帔。
房門砰的一聲被推開,春梅氣喘吁吁跑了進來。
“不好了!小姐,不好了!”
……
潔白的雪地上,染紅了一大片。
楊牧之半跪于地,披散的頭發(fā)遮住了他整張臉,看不清此時的表情,只能看到他臉上有血珠不斷滴落。
被他抱在懷里的楚玉,艱難的抬手去摸他的臉龐。
“牧之……是你嗎?”
“是我!玉兒,是我!玉兒別怕,我能救你的!”
楚玉強忍著穿胸之痛,她眼中滿是無限笑意:“是誰說,我的牧之,難看的?”
“玉兒,對不起,我不該瞞你的,玉兒?!?p> 楚玉的手,一點點撫過楊牧之的臉,似乎是要將他這張完全陌生而又熟悉的臉龐,永遠烙印在自己心底。
“牧之,我曾說,要陪你,到天荒地老,看來,玉兒要食言了?!?p> 楊牧之摸出幾顆丹藥,喂進楚玉嘴里,一腔柔情道:“玉兒,你不會食言,我不會讓你有事的?!?p> 楚玉想點點頭,卻做不到了,少女艱難道:“牧之,不要怪我爹,好嗎?”
楊牧之沒有遲疑,點了點頭,他伸出微顫的手,握住楚玉胸口的劍柄。
一陣柔和的熱流拂過風雪崖,那柄將楚玉胸腔貫穿的長劍瞬間化作星星點點,隨風消散。
沒有人會覺得突兀,一柄名劍,為什么會憑空消失。
楊牧之將楚玉平躺好,柔聲道:“玉兒,你先等我一下,等我解決這里的事,就帶你走!以后,我們就永遠都不要分開?!?p> 楚玉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讓自己痛暈過去,她看著身旁的他,覺得這就是幸福。
一道耀眼的電光,劃破長空。
緊接著就是轟隆隆的雷聲大作,似乎要下雨了?
下雨,在終年風雪的風雪崖,很不常見。
西沉的殘陽還沒有完全消失,天空卻異常的昏暗。然而風雪崖上的眾人,看見那個緩緩起身的楊牧之,卻是一種奇怪的色彩。
一片昏暗中,那是一種……五彩斑斕的黑。
半跪的楊牧之,緩緩站直身形,用一條他一直臻藏著的絲帶,將自己那頭散亂的秀發(fā)扎起。
于此同時,眾人才看清了他那張臉。
天地仿佛變得一片寂靜,就連頭頂上依然轟鳴的雷聲,聽起來似乎都不那么突兀了。
場中不知何時,多了一位身穿紅妝的曼妙身姿。
來不及戴上金花八寶鳳冠、披上云霞五彩帔肩、也沒有戴上喜慶的紅蓋頭。
與所有人一樣,她睜大著一雙大眼睛,吃驚的看著那張陌生的臉孔。
那是一張,讓在場所有人都驚為天人的臉。
英氣勃發(fā)的濃濃劍眉下,是一雙另世間任何女子都會嫉妒的丹鳳眼,眼眶外居然還長著月牙般的長長睫毛,烏黑如墨的瞳孔深邃而又神秘,高挺俊雅的鼻子下,那略顯薄涼寡情的薄薄嘴唇,此時卻是抿出一股股冷冷寒意。
眾人無不動容,這世間,竟然還有如此好看的男子?
“匹夫一怒,血濺三尺!”
楊牧之薄唇微啟,徐徐吐出這八個字。
他抬手抹去眉心一點紅血,微瞇的丹鳳眼緩緩在那幾人身上掃過,廖從云、楚固、慕容靜嫻、盧秀麗,視線最終定格在慕容逸飛的雙眼。
一代云頂城主,竟不敢直視那雙眼神。
茫茫風雪崖上,風雪未停,冷雨又至。
這是上天在流淚了嗎?
天地間的氣勢,開始發(fā)生微妙的變化,有點詭異,又好像很自然。
“天子一怒,伏尸百萬!”
當楊牧之第二句話出口,有人終于忍不住大聲叫了出來:“他,他,他的境界在快速提升!”
場中自然不乏修為高深之人,他們早就感應(yīng)到了,楊牧之一身氣勢,從元嬰已升至靈寂,只在短短的幾息之后,又升至玉璞境。
然而他并沒有留給人深思的時間,境界依然還在提升。
短短三息,又升至化神境。
有人驚聲叫道:“好像,好像要躋身上五境了?”
楊牧之神情冰冷,若不是他那雙怎么看都好看的丹鳳眼中帶有一絲絲柔美,就像冰天雪地中最后的一抹艷陽,不然任誰都會覺得他就是上天派來毀滅人類的殺神。
這張能迷死所有女人的面孔下,到底藏著怎樣的磐石心腸,心若冰霜?
楊牧之那雙烏黑的瞳孔愈發(fā)深奧,像是從里面迸發(fā)出某種力量,要將所有人拉進無底深淵。
“仙人一怒,又當如何?”
他那俊美無雙的臉上,沒有一絲怒意,然而當他這一句話問出,眾人無不膽寒。
被這股氣勢牽引,眾人都在心間一遍遍問自己:“仙人動怒,會如何?會如何?”
慕容逸飛眼皮微跳,嘴中輕輕呢喃:“大乘境了,大乘境了!”
……
天機宮頂,十三歲的太上師叔祖望著風雪崖那邊,口有碎碎念:“還在攀升,就快要合道了!”
少年身旁,是天機宮掌律慕容寧遠。他沉默了片刻,肅穆道:“已經(jīng)合道了!我去閉關(guān)室請大哥來!”
“不用了,我來了!”
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這位天機宮的創(chuàng)始人,天機老人慕容泓,徐徐走到閣頂。
李驚雷歪著腦袋問道:“師兄,這楊牧之到底是什么人???好像馬上就要飛升境了?!?p> 慕容泓露出極其少見的一臉肅穆,沒有回答這個調(diào)皮的師弟。
老人的一縷心神,已至千萬海水的盡頭,在那座倒懸的劍塔之中,老人看到了一柄劍,正在顫鳴。
“劍在厘中,期之以聲,是那……星漢浮槎!”
……
在彩云城葫蘆鎮(zhèn)的寒鴉渡口,江邊枯坐七年的老人,赫然起身,望向云頂城的方向,急急說了一句“不好!”,身形倏然消失。
這是這位胡姓的擺渡老人,七年來第一次離開寒鴉江。
一旁的老李頭看著瞬間消失的胡老頭,他知道,這種場后他去了也沒有用。
他不無擔憂的望著云頂城方向,嘴中低吟:“牧之,不要出事才好??!”
……
彩云城桃花府,一幢三層閣樓上,鶴發(fā)童顏的楚云天驀然睜開雙眼,疑惑道:“怎么回事?”
站起身來,原本不想去參加這次婚禮的他,幾番猶豫后,還是騰空跨出閣樓,朝云頂城飄去。
“這股氣勢?莫非是慕容泓那家伙,開始渡劫,要躋身十四境了?”
……
此刻的風雪崖,天地異象一片混亂,狂風、暴雪、驟雨、電閃、雷鳴,充斥著天地八方。
楊牧之手中的光劍也在逐漸變化,金輝慢慢褪去,鉛華盡洗之后,只余深沉的黑,但又明顯能感受到,那其中蘊含著一抹色彩。
一股濃厚到化不開的殺意,從頭頂沉沉壓來,風雪崖上眾人此時就算想逃,卻沒有一個人能邁得出腳步。
楊牧之清冷的聲音,仿佛從幽冥傳出:“仙人一怒,叫你山河破碎,中原陸沉!”
呼啦一聲,他身后的萬丈海崖之下,海水陡然浪起,騰空數(shù)百丈之高,肉眼能及之處,海面上浪濤洶涌,海水倒灌而上,成千上萬的百丈浪花不斷矗立,大小水族,無不被拋出海面。
從天而降的驟雨也在這一刻突然停住,轉(zhuǎn)瞬之間,蠶豆大小一顆的雨滴,竟然由下而上,逆流上天。
路過云頂城天際的所有各類飛鳥,齊齊哀鳴,盡皆墜亡。
一片天昏地暗之中,眾人看清的,只有那張傾世無雙的臉龐,那深寒的眼神,還有他手中那柄似乎能斬碎世間萬物的瑩黑光劍。
“楊牧之!萬萬不可!”
兩聲疾呼,從兩個方向傳來。
天機宮天機老人慕容泓,于雙子洲最高地勢驟然降落風雪崖,半步踏入十四境的老人,一身氣勢崢嶸顯露。
彩云城楚家楚云天,從風雪崖底直直躍至崖頂,一身澎湃劍意激蕩開來,他并列站在天機老人身旁。
“合我二人之力,能否擋下這一劍?”
慕容泓搖搖頭,無奈道:“已是飛升境巔峰,何況他的氣勢猶在攀升,你我如何能擋?”
楚云天望著那個本該成為楚家女婿的陌生年輕人,喃喃道:“楊牧之,莫不是當真要躋身十四境,當真要毀滅這一方天地?”
一身漆黑靈氣發(fā)散的楊牧之,用他的劍,教會了所有人一個道理:我手中之劍,可斬世間一切。
驟然之間,天地變成一片黑色混沌,黑暗之中,一道五彩斑斕的黝黑光華,燃點起整座天地。
天地間所有的聲音,都在這一刻黯然消失。
那是山河破碎、天崩地裂前的片刻寧靜。
“牧之——不要!”
一聲凄厲的痛呼,響徹整個天際,是楊牧之腳邊的少女,用盡了此生最后的精氣神,喊出這一句。
她如何都不愿意,自己的心上人受此業(yè)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