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四年(1624)九月二十四日，靖邊堡。
第二天一大早，吳開先帶著不會騎馬的士兵去堡外練習馬術，馬進忠?guī)ш犌俺鰝刹?，蔣文訓練鄉(xiāng)勇新兵。白師爺就逐個找到薄鈺、宋應星、方以智和莫雷，通知他們早飯后到自己屋子開會。飯后，白沏好茶等著，四人陸續(xù)都來了。
白與之寒暄一番，又請大家坐定，開言道：“諸位知道，前日晚蘆葦渡一戰(zhàn)，我軍陷入圍攻，形勢一度比較緊迫，在座的莫雷班長和我都是親歷者。在我看來，這仗打得不順，歸根結底還是士兵手中的武器不夠銳利。咱們這回得新造武器，還要改進武器，需要開動大家的智慧。對于我接下來的發(fā)言有什么疑問，大家盡管發(fā)言?！?p> “首先，我們需要新造的武器就是長炮。如今步兵手里的銃射程是一百步到一百三十步，炮兵的排銃射程在兩百步左右。我想咱們得制造一門長炮，此炮口徑不必大，但射程得遠，最好能達到五百步。如果此炮鑄成，在戰(zhàn)場上能瞄準敵人指揮官擊殺，那對于改變戰(zhàn)場走向將很有意義；即使不打敵人的指揮官，也能讓敵人忌憚恐懼，影響敵人部署。”
“大家知道，提高火炮射程有兩個主要因素，一是身管長與口徑之比，簡稱倍徑，倍徑越大射程越遠；二是仰角，仰角越接近四十五度，也就是半個直角，射程就越遠。我粗算了一下，如果發(fā)射的彈丸直徑是排銃彈丸直徑的一倍，達兩寸的話，要到五百步的射程，需要二十五的倍徑，十五度的仰角。我想炮身就交給薄先生，希望薄先生在保證射程的同時，也讓炮身盡量輕便；炮架就交給方先生，希望方先生能設計一個調整仰俯角的方便實用的高低機，現有的墊塊不方便微調，終究還是不適合實戰(zhàn)。當然，考慮到部隊野戰(zhàn)，此炮整體最好不要超過一千斤?，F在銅料充足，我建議鑄兩門交替實驗，直到找到最理想的炮型。”
白平日和薄宋方等交流，已經把后世的數字、角度、度量衡、三角板和圓規(guī)分享給了三人，三人都是實學大家，在遇到白之前對西學也浸淫已久，故交流起來并無障礙。只有莫雷慣用之前的方式，這個就需要時間和經驗慢慢去改變了。
薄鈺插言道：“長炮看來挺急，那千里鏡是不是先放一放？”
白師爺道：“是得先放一放，說不定炮一鑄好就要投入實戰(zhàn)，這個得優(yōu)先，天軸和開花彈也得暫時靠后?！?p> 薄鈺年輕性急，哦了一聲就要走，白說：“薄先生別忙著去鑄炮，下面還有事和你有關?！?p> 薄鈺吐了吐舌頭坐下了，白又道：“長炮做好后，咱們還可以再試試后膛裝填的炮，這個可以大幅提高裝填速度，炮手安全也能保證。”
薄鈺插話道：“師爺，后膛裝的炮是不是像弗朗機那樣的？”
白道：“既是也不是，我個人感覺，得做一個開關式炮門，炮門上還要制作一個螺旋式炮閂，用把手向前推緊，用兩個接觸的圓錐面來保證氣密性。這個難度不小，也急不得，我試試先做個木模型，看看再說。薄先生和宋方兩位先生百忙中也可抽空多想想，這后膛裝填方式該如何實現？后膛炮要是能成，火炮射速能大為提高，咱們再把后膛填裝拓展到火銃上，那時縱使后金流寇騎兵再洶涌也如草雞瓦狗一般。當然后膛化很不容易實現，咱們先說回最要緊的事。這第二項，咱們亟需改進的武器就是手榴彈?，F在的問題就是裝藥量小彈體厚，只能炸開成兩半，使得威力大減。”
白從桌上拿起從戰(zhàn)場特意撿回的半個雷殼，交給大家傳閱，又接著說道：“我設想雷體裝藥得增加到二斤，榴彈殼體得薄，越薄越容易炸成碎塊，殺傷效果越好。殼體鑄造就交給宋先生，宋先生可以多造幾種殼體，我想了一種方法測試，就是用門板或者厚木板在雷體五步遠的地方圍上一圈，雷體爆炸后，殼體爆成的碎鐵塊嵌在門板上越多，就證明這種殼體最有效?！?p> 宋表示認可這種測試方法。白又道：“手榴彈的另外一個問題就是需要用明火去點引線，這種方式一耽誤事，二不方便，三在夜里容易暴露目標。我想目前地雷的引信是鋼輪摩擦發(fā)火，如果把鋼輪做得小一點，放到手榴彈底部，用繩子一拉就點燃，這樣是不是更方便？當然鋼輪機構有一定體積，和彈體結合起來成一大坨，投擲起來就不方便了。手榴彈小型化不容易，這個請莫班長和薄先生一起探討解決吧。”
莫雷道：“我可以先做個成品出來，接到宋先生制造的雷體上，如果威力和便捷性得到認可，再交給薄先生改小。在此之前，薄先生可專心于鑄炮。師爺和薄先生二位看怎么樣？”
白師爺問薄鈺意見。薄鈺道這樣最好，我可以一段時間只專注于一件事，就這么辦。
白師爺又道：“吳都司說，報信的地雷其實不用爆炸威力大的雷體，用二踢腳就行。只要白天能聽到爆響，晚上能看到亮光，那就是好的報信地雷。這個，也請莫班長多費心吧?！?p> 莫雷道沒問題，白師爺又道：“最后一件事還是多造銃，咱們的最低要求是一個士兵就該有一桿銃，繼而還要再做一桿短銃給士兵防身用。這樣長短結合，火力連續(xù)性就更強。咱們軍工部門的最高目標是能做到每個士兵都有頭盔面甲胸甲，裝備長短銃各一柄，腰挎手榴彈兩枚，副武器在短刀、戰(zhàn)斧和工兵鏟選一。如果人人都有這些裝備，這樣的軍隊除了機動性稍遜，就裝備爾言算得上是天下第一強軍，完全可以和等量的建虜正規(guī)部隊硬碰硬了。工匠們需要加班加點生產，這方面請薄宋方三位先生多督促了?！?p> 三位先生都道好，白師爺道我要說的都講完了，大家沒問題的話，咱們就一起到工廠開工。于是大家一起動身趕往工廠，分頭開忙。
造炮期間還發(fā)生了一段小插曲，就是工人不敢熔鑄佛像的事。
這個時代的人雖然多少也敢調侃佛家，把佛家的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編出“俺哪里把你哄”的梗，但由于時代的局限性，都多少有點敬畏神明。白見鑄造車間里，薄鈺宋應星方以智都有點束手束腳，工人們更是呆若木雞，站在一旁。
熔爐里的炭火熊熊燃燒著，白想這回靠不了別人，就得我這個不信邪的膽肥穿越者來干了。白也不說話，拿起榔頭就準備往彌勒佛像上砸，方以智上來給攔住了，忙說師爺，佛像有靈，您不得說點什么再動手?。?p> 說話間方不斷眨巴眼睛，白師爺忽然懂了，方這是在提示他說點啥，好讓在場的人放下心理負擔，邁過去這坎。
白想了想于是轉頭，朗聲對眾人說道：“佛是佛，像是像。為了普渡眾生，佛連身上的肉、眼、手都能施舍。砸開佛像鑄炮，打擊虜寇，救我萬萬大明子民，這是積功德的事，佛在天若有靈，一定會同意的?！?p> 白毫無心理負擔，說完拿起大錘就砸，直到把彌勒佛像都砸成碎銅塊，又把銅鐘鋸開，累得是氣喘吁吁，然后歇氣時笑著對眾人說：“我白某是不信有鬼神的，你們就看我遭不遭報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