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十年一月二十二日，永平城東，碧流河畔青草湖。
蒙古軍扎魯特部如今終于要離開了，昨夜轟隆隆的悶雷聲像是老天爺在為他們擊鼓送行。
“雞肋！”
夕陽西下，望著永平城濃郁的黑影，熟讀三國的卜失兔發(fā)出了曹操曾發(fā)出過的感慨。
曲高和寡！讓人氣憤的是身邊人里連個楊修都沒有，他們居然都以為卜失兔想吃雞，搞得卜失兔哭笑不得。
來了十多天了，這一片異鄉(xiāng)的土地也成了卜失兔曾經(jīng)生活和戰(zhàn)斗過的地方，但永平城和昌黎城刻在卜失兔心里的，不是勝利和榮耀，而是無奈和傷心。
雖然黃臺及也在永平折戟沉沙，到了撫寧城下也一籌莫展，但軍人的榮譽還是讓卜失兔有深深的挫折感，拿別人的失敗來掩蓋自己的無能，卜失兔覺得這樣做也丟人；能別人之所以不能是卜失兔夢寐以求的，雖然他一直都沒做到過。
其他幾部蒙軍早早都已撤走了，卜失兔之所以選擇斷后，就是想維護一點作為盟主最后的尊嚴。
雖然別部都視之為裝逼，那又如何？
都要走了，此時再不裝逼，更待何時？
......
卜失兔領(lǐng)頭走在官道上，這也是其他諸部撤退走過的路，他們沒問題，自己當然也沒問題，探馬也報一切正常。至于南兵，這批只敢憑堅城用銃炮的坐兵，就憑他們也敢出來？！
聽黃臺及說，敢出城野戰(zhàn)的明軍早在十年前就在薩爾滸覆滅了，剩下的在渾河兩岸也丟光了，剩下躲在錦州，寧遠，山海關(guān)，北京，永平，昌黎，撫寧等諸城里的，都是躲著不敢見人的孬種。
好一個躲著不敢見人的孬種！真夠解氣的，罵一句這些天的郁悶氣頓時為之一空。
他于是把馬拉到一邊，把這句話認真記到了自己正在撰寫的《常勝盟主的領(lǐng)導(dǎo)藝術(shù)》一書中。
......
前鋒突然返回來報告山上落下一堆巨石擋住了道路。
“趕緊動員人手清理開，然后派人上山看個究竟！”卜失兔吩咐道。
蒙軍趕緊上前，發(fā)現(xiàn)石頭太大了，小的也比磨盤大，大的就都不比糧倉小，靠人力是很難搬動的，人走石頭上能過去，但馬和輜重就難了，再說蒙軍怎能沒有馬？上山查看的人也回來報告，說像是山頂?shù)氖^發(fā)生了崩裂，從上面滾下來的。
“山崩？”卜失兔莫名驚詫：“為什么早不崩晚不崩？偏偏是我軍要路過時候崩落？”
時近傍晚，卜失兔看看周遭左山右水，前路被堵，后路狹窄的地形，有一種非?？膳碌念A(yù)感襲來。他在腦中激起了頭腦風暴，想在最短時間內(nèi)找出最安全的途徑出來。
巨石擋路過不去，上山馬匹難行，湖面冰層不知深淺，也只有走后路，先沖出去一百里再說，屆時什么埋伏也逃脫了。
“后隊改前隊，往南沖，遇到什么都不要停！”卜失兔發(fā)出了命令。
蒙軍很快打馬回旋撤退，這對從小生活在馬背上的他們來說易如反掌。
...
“楊大哥，底下這幫子騎兵就要撤了，咱們怎么還不出擊啊？”李昂急得直跺腳。
“別急，將軍自有分寸，沒有命令咱們不能自作主張?！睏钫裥÷暣鸬馈?p> “唉...”李昂氣得把臉埋進了落葉里，作為半個獵人，他實在忍受不了放走獵物的痛苦。
沒過多久，遠處響起了爆竹般的銃聲，那聲音漸漸的由近及遠，底下的大路上人喊馬嘶的聲音又嘈雜起來。
“楊大哥，嘿，韃子騎兵又被趕回來了嘿！”李昂情緒變得高漲起來，說到：“咱們該打了吧？”
“等命令，別輕舉妄動！”楊振看著這個急躁話多的小伙，語氣有些加重。
“唉...”李昂有些懊惱，既然幫不上忙將軍把他派來干什么呢？
“咚...咚...咚”山脊后短炮發(fā)威了，炮彈從山頂上落下去就能砸死人馬，何況還會爆炸，底下亂成一團的蒙軍被砸得或炸得亂竄。
不過蒙軍也是久經(jīng)沙場，他們很快棄馬從步，拿著弓箭舉著腰刀向山上沖來。
楊振示意給弩上箭，然后兩個人瞄一個蒙軍，等他的指示。
李昂透過落葉的縫隙看到蒙軍只有十多步遠了，他能看清蒙軍那鋼針般的髯須和野狼一般兇狠的眼神，以及那閃著寒光的箭頭，好在這家伙一直向山頂看，還沒有注意到埋伏在落葉間的自己。此時，他聽到后面一聲哨響，下意識就把弩箭對著蒙軍的面頰打了出去。
“噗！噗！”伴著兩聲沉悶的聲響，那個蒙軍仰天翻倒在山坡上。
襲擊來的猝不及防，前排蒙軍幾乎都被重弩射倒，后面的蒙軍終于反應(yīng)過來，拔箭就向埋伏的弩手反射，但一是看不清，二是明打暗，三是少打多，蒙軍的射術(shù)發(fā)揮不出來，時間越長越落下風。
李昂和楊振兩人交替上弦射擊，這樣可以縮短等待時間，這么短的時間是不夠一個蒙軍跑上來的，這種戰(zhàn)法他們事先演練過多次，碰到合適的環(huán)境自然配合得默契。
低頭上弦時，李昂聽見底下出現(xiàn)了長炮的轟鳴和人群的驚呼慘叫，那凄厲的叫喊像是見到了厲鬼一般，弄得李昂心癢癢地極想瞅一眼，但獵人的自律還是讓他克制住了自己。
漸漸的，他發(fā)現(xiàn)對面的蒙軍退下去了，他們居然馬和輜重都不要了，徑直踏著冰面向?qū)Π短尤?，銃兵沒有追上去，只是在后面不停的射擊，一次齊射就有一批蒙軍倒下，但其他的還在繼續(xù)跑。
人在跑，長炮打出的炮彈在追，有些炮彈雖然打破冰層落入湖中，但一半可以在冰面上跳蕩前進，把擋在路上的人都給帶倒在地，李昂依稀看見，鐵彈挨上一個人，就從他身上帶下來一截塊東西，至于帶下來那些塊塊是什么東西，李昂都不愿意去想。
冰面上的蒙軍被鉛彈和鐵丸一遍遍的梳理越來越少，李昂感覺就像用刀在刮豬皮上的毛，掛一次毛短一截稀疏一次，越刮越短，越刮越少。
人依舊在狂奔，可冰層受不住打擊了終于轟然開裂，冰面上的蒙軍站立不穩(wěn)紛紛落入水中，炮兵還在加速射擊，直到最后一個侵略者沉入冰湖。
沖鋒號吹響，明軍從三面圍了上來，用白刃結(jié)束了戰(zhàn)斗。一千六百蒙軍基本被全殲，這就是侵略者該有的下場。既然敢出來搶，樂于做無本生意，遲早就會有身首異處的一天，這就是天理昭昭，報應(yīng)不爽。
當后金援兵姍姍來遲時，滿地的殘肢斷臂、鮮血里夾雜著的骨頭渣子、冰面上肝腦涂地的場面都令他們不寒而栗，他們貧乏的想象力都弄不清發(fā)生了什么。
李昂這次徹底看明白了，只用長短炮和火銃的遠程打擊，就能有效擊敗敵人，而不需要上前和騎兵對沖。這種作戰(zhàn)方式即安全又威力大，李昂感覺與韃虜作戰(zhàn)信心更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