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你可能不信。
白桃,是個劍仙。
最早的劍仙可追溯到殷商時期,比較有名的要屬春秋時期的白猿道長,他隨手教了個牧羊女幾招,就足以抵擋吳國千軍萬馬。
唐朝時,劍仙一門到達了鼎盛時期。不說那精通刺殺之技的聶隱娘、紅線女,就連大名鼎鼎的詩仙李白都曾拜入過劍仙門下。
可如今,劍仙一門早已衰落,逐漸成為話本子里的夸張想象了。
白桃微微搖頭,努力將自家落魄的劍閣與那為老不尊、半點不靠譜、失蹤好幾年的師父甩出腦海。
前些日子,接了個棘手的活兒,潛入極寒深潭足足兩三個時辰,自己修行的功夫還不到寒暑不侵的地步,但僅憑著丹田這一口真氣也不會凍出什么毛病。偏偏快要浮出水面時,被豬隊友一張漁網(wǎng)兜頭網(wǎng)住,氣的連嗆好幾口冰水,這不,回來就覺得寒氣入體,鼻塞頭痛起來。
白桃從此堅定了做任務(wù)要獨來獨往的信念。要不然,自己遲早嗝屁在這些學藝不精、半吊子的降妖師學徒手上。
入了夜的蔚城,寒風卷起地上枯朽的落葉,發(fā)出“沙沙”的聲音。映著月光的巷子里,樹影斑駁,低頭看去,仿佛群妖張揚舞爪。
在昏黃的月光下,一股裊裊的白霧蒸騰而起,一輛三輪車上架著口大鍋,鍋里不知煮著什么,咕嘟咕嘟地不時散發(fā)出一股香氣。那香氣好似有形的小手,一直勾著你的鼻子、你的味蕾、你的五臟六腑,渾身細胞仿佛都在叫囂著一個字——香!
白桃裹著件臃腫的棉大氅,一步一拖地踱近大鍋,微微從大氅領(lǐng)子里露出眼睛,“這是什么湯?怎么賣的?”
老板從霧氣后探出身子,“豬皮湯。”
“
豬皮?”白桃嫌棄地皺皺鼻子。
“對,豬皮。這可是我家的祖?zhèn)髅胤?。先把豬皮洗凈,汆水撈起,再用刀細細刮去毛和油脂,洗凈切粗條。再把瓦煲里的高湯燒開,下豬皮、紅棗大火燒沸,轉(zhuǎn)用文火久燉至豬皮熟爛。加入上好的阿膠、紅糖,用小火慢熬,至徹底融化,湯汁潔白晶瑩,香甜滋補。滿滿的膠原蛋白,最適合你這樣的小姑娘了。”
“小姑娘?我看你還不到15歲吧。”
老板咯咯笑起來,聲音帶著少年的清脆,“奶奶就是這么說的?!?p> 他一笑起來,白桃才發(fā)現(xiàn),他的雙眼緊閉,是個盲的。
“既然這樣,給我來一碗吧?!?p> 老板高興地點點頭,掀開鍋蓋,白霧漸濃,隨著香味撲面,似乎在霧后閃爍過一道光芒。
白桃低頭接過那碗湯,不曾留意。
“趁熱喝吧?!?p> 湯碗放在攤位旁的小桌上,碗里還貼心地放上一只勺兒,裊裊的香味讓白桃忍不住捧起了湯碗,舀了一匙潔白的湯汁,嘴唇慢慢湊了過去。
看著白桃漸漸湊近的嘴唇,盲眼少年嘴角彎起了弧度。
突然,一陣詭異的罡風席卷而來,乘著大鍋的三輪車被卷的搖搖欲墜。
“誰?”
盲眼少年驚叫出聲,他察覺到危險的逼近。
“怎么,壞了你的好事?”
黑暗中緩緩走出一個頎長的身影,即使光線昏暗也不難看出這是個俊秀的年輕人。一身月白長衫,墨玉般傾瀉的長發(fā),額間勒著一條鑲著雀卵大小明珠的抹額,左手背在身后,而右手指間似乎夾著什么。
“哼!區(qū)區(qū)人類術(shù)士……”盲眼少年猛然睜開了雙眼,熒綠的眼眸中赫然是獸類的豎瞳。
少年丟了大鍋,靈活地一躍而起,落在兩米多高的墻壁上,聲音愈發(fā)尖細刺耳,“把你也煮成人皮湯!”只聽一聲凄厲的貓?zhí)?,少年四肢著地,像一只真正的野獸向青年撲來。
“就憑你?一只小小的貓妖!”青年仿佛聽見了個極冷的笑話,嘴角劃出一抹嘲諷的笑意。
“犬神!”
指尖夾著的式神符紙劃著破風聲射向盲眼少年,現(xiàn)在應(yīng)該叫貓妖了。
符紙在半空中“砰”地一聲蹦出一只巨大漆黑的怪獸,雙眼如血色銅鈴,背如虎踞彎弓,耳如利劍指天,居然是頭老虎般大小的巨犬。
只見巨犬張口一吼,一股腥氣撲面而來,齜出的犬牙參差如利刃,血紅的長舌淌著腥臭的涎水,悶吼一聲直奔那貓妖。人形貓妖在它那巨大的體型面前顯得不堪一擊。
貓妖連續(xù)跳躍翻滾,堪堪落在地面上,恐懼地弓起背,嘴里發(fā)出尖銳的咆哮。對方居然召喚出一只犬妖來與自己對抗,那濃郁的妖氣和強悍的攻擊性讓貓妖心中萌生退意。
對了,這里還有個脆弱的人類女人,那些“正義”的人類術(shù)士一定不會眼看著妖物殺死人類,自己就能有一線可乘之機。
貓妖佯裝后退,實則躍起的身體在半空中靈活一轉(zhuǎn),十指爆出的利爪直直奔著白桃抓去。馬上就能扼住她的脖頸,再逼迫她尖叫哭喊出來,讓那術(shù)士召回可怖的犬妖。只要逃過這一劫,自己一定遠遠逃走,人類哪里都有,食物總不會缺少的。
青年眉頭一皺,心覺不好,忙向白桃喝道:“趕緊躲開!”該死的,這個女人怎么還在這里,難道是被妖怪嚇傻了嗎?
來不及了。
貓妖的利爪馬上就要觸到白桃的肩膀了,白桃堪堪從厚重的衣領(lǐng)間抬起頭來,白凈的面頰和漆黑的長發(fā),散發(fā)著濃香的湯水正從上面淅瀝瀝地流淌下來。
喵?哪里好像不對?
“滾!”
可憐的貓妖還沒等下意識反映出來,就被一鍋蓋掀翻,橫飛著砸在墻上,墻體岌岌可危地顫抖了幾下,撲簌簌地掉下一大堆墻皮。
白桃獰笑著望向青年,“那風是你卷的?”
青年咽了口唾沫,剛要解釋。
“我蹲了大半夜才蹲到的妖怪,你還想搶?”
青年覺得不太妙,“不是,我……”
“搶我怪者死!”
白桃掄起連湯帶水的鐵鍋,照著青年砸了過去,鐵鍋帶著獵獵風聲,如重型炮彈般襲去。這一鍋頗有毀天滅地之勢,青年不得不閃身躲避,“這位姑娘,我并不知道你也不是普通人?!?p> 又一只刷鍋的鐵刷飛來,“喂喂,我不和女人打架的,現(xiàn)在不是捉妖更要緊嗎?”
可憐的貓妖被砸到墻上有過暫時的昏迷,完全不知道最兇殘的究竟是哪個。
“不不,現(xiàn)在是捉住你這役使妖物的妖人更重要!”白桃并不把那小小貓妖放在心上,而眼前這個不知名的男人能夠輕易召喚出妖力強大的妖怪更值得她小心。
蔚城的本地妖怪都是登記在籍的,即使有在逃獵食的妖怪聽說過白桃的威名也一般不敢輕易進入蔚城來捋虎須。
白桃懷疑這只貓妖來的蹊蹺,正巧碰上這么個家伙。一上來就毀了白桃悉心洗護了兩個小時的頭發(fā),要不是湯已放涼了許多,還能順便給白桃毀個容。
青年無奈地左右閃躲,犬神瞪圓了眼睛,看看在墻上貼餅的貓妖,再看看兇神惡煞的白桃,一時之間不知應(yīng)該先處理哪個好。
“我不是什么妖人,我,我也是降……”青年猛一低頭,躲過一只葫蘆瓢,“不好,那貓妖逃了!”
趁二人斗在一起,犬神不注意的功夫,貓妖居然脫了人皮,一道黑影箭一般竄了出去,眨眼間消失在黑暗中。
白桃停下來轉(zhuǎn)頭瞥了一眼,頭上的湯水已經(jīng)干透了,幾綹頭發(fā)干干巴巴地緊貼在白桃緊抿的唇邊。
青年懊惱地喚回式神,嘴唇微啟,卻又把話強咽了回去,轉(zhuǎn)身邁開長腿大步走開,衣角在身后獵獵翻滾,可見是氣急了。
白桃柔柔通了氣的鼻子,嘴角忍不住彎起,露出頰邊一個小小的梨渦。
跟姐搶業(yè)績,想都不要想。
能在姐手里逃走的妖怪還沒成精呢!
(犬神:日本妖怪。傳說在一只被綁著的狗的面前放上美味的食物,在它想吃東西的欲望最為強烈的時候,砍下它的頭,祭祀一番后丟到很遠的地方,就會產(chǎn)生犬神。也有說是一只被無奈的人們丟在海中間的巖石的惡狗,死后的靈魂化為了犬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