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末,華清也要準(zhǔn)備考試,周揚也開始復(fù)習(xí),家里學(xué)校兩頭跑。
派送員送來的掛號信電報也像雪花一般,越來越多。
王衛(wèi)紅的占大頭,多是和他商量服裝廠的管理和遇到的困難。
袁小順留在了羊城,王解放壓著貨回京城,他倆一人把一頭,也有照應(yīng)。
電子表是從港島運過來的,某種意義上算是舶來品,利潤大的驚人,明知道李昌松也在吃這碗飯,但周揚沒有一點招惹人家的意思。
他知趣,李昌松也不可能主動過來惹他,兩方都有意克制,井水不犯河水。
再者就是老家的信也越來越勤,他媽還有十天左右就要參加高考,雖說這次復(fù)習(xí)充分,又是二進宮,可還是免不了緊張。
這幾天馬金霞,程萬里和韓松忙前忙后,把東西廂房和正屋右邊的小屋也收拾出來,只等四丫頭和他媽進了京立刻就能住進來。
程萬里還是老樣子,東走西竄,領(lǐng)著韓松吆五喝六,好不自在。
也不知道他一天忙的啥,程方圓不管,周揚更管不住。十七八的大小伙子,主意正得很。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家里的零花錢該少還是少,索性程萬里不惹禍,也就由他去。
本來周天學(xué)校還放一天假,一趕上期末復(fù)習(xí),干脆周天也沒人能休息,都連軸轉(zhuǎn)。
沒有追求的忙著復(fù)習(xí),應(yīng)付考試。有追求的,類似程方圓這一類,忙著考證,各種證,眼花繚亂。
類似《馬哲干部進修班學(xué)員結(jié)業(yè)證》、《計算機入門編程結(jié)業(yè)證》、《校史專業(yè)培訓(xùn)班圓滿結(jié)業(yè)證書》等等,最讓周揚想不通的還有《第一屆軍事理論課程研討班榮譽證書》。
有用的沒用的,看懂的,看不懂的,整整齊齊裝了滿滿一紙箱子。
他估計,光賣廢品都能換十斤肥肉。
好不容易尋著空回家,剛進家門,程萬里正和韓松坐在窗底下嘀嘀咕咕的商量什么。
見了周揚,韓松依舊免不了膽戰(zhàn)心驚,規(guī)規(guī)矩矩的打招呼問好,“哥,你回來啦?!?p> 他小舅子大喇喇的坐著,越來越懶,也不知道起身。
他揮揮手,“你倆忙你倆的,不用管我,我回來瞇一覺?!?p> 習(xí)慣性的摸頭皮,大概也是受他小舅子的影響。
盤核桃,玩葫蘆是程萬里眾多愛好之一,看得多了,他總下意識的盤一盤自己的腦殼。
月中他又剃了一次頭,新長出的頭茬摸起來手感好的特殊,硬硬的劃過手心虎口,頭腦都跟著清醒不少。
灌了一肚子涼茶,正打算躺床上瞇一會,程萬里推門進來。
他問,“有事?”
程萬里朝外邊瞅了一眼,搓著手說,“其實也不是啥大事,馬上大姨和四丫頭要來了,家里事多,我姐課程還忙,我就尋思給家里找個幫忙的?!?p> 感覺到他姐夫看他的眼神不對,他立刻拍著胸脯保證,“姐夫,你又做飯又洗刷,伺候一大家子,一個人恨不得劈成兩半使喚,我心疼你?!?p> “少說屁話,來點實際的。”熟悉了程萬里的性子之后,他也沒從前的耐心,對方就是個油鹽不進的滾刀肉,十足十的二流子,個把句諷刺話根本扎不出一星半點血珠子。
有時候他也感慨,上天是公平的,他岳父岳母一定是生他媳婦的時候把運氣耗光了,才有了他這個混不吝的小舅子。
程萬里嘿嘿笑著,說,“松子她老娘和妹子在家閑著,他老子走得早,家里日子過得苦,咱能幫一把就幫一把唄,又不是外人?!?p> “是你自己想到的,還是松子跟你提了?”
程萬里翻翻眼珠子,說道:“松子哪有那膽子,他跟你說句話都恨不得打半年草稿,再說咱家確實需要人幫忙,雇誰都是雇,為啥不找個知根知底的?!?p> 周揚沒急著答應(yīng),仔細(xì)考慮了一會。
日久見人心,韓松這個人還算講義氣,會察言觀色,雖然人有點滑不溜手,但本性還不壞,不虧心的說,人家跟他小舅子混在一塊,周揚都覺得明珠蒙塵。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不過啥人啥命,他大概也知道韓松追著他小舅子屁股后邊繞,一大部分原因還是看在他的面子上。
這樣也好,有韓松出主意,也省得他小舅子惹出什么大婁子。
韓松是聰明人,他不用敲打他小舅子,只需要敲打韓松就夠,他和程方圓管不住這個小弟,好在韓松腦子靈活,在程萬里那說話占分量。
往難聽了講,他小舅子就像個不聽話的小狗,韓松就是狗鏈,他只需握住狗鏈就能掌控全局。
“也行,那你跟松子說一聲,讓他老娘和妹子搬進來,西廂房給他住。”
他一同意,程萬里就像得了圣旨,趾高氣揚的出了小屋,朝韓松招招手。
“松子,搞定,讓嬸子和妹子趕緊搬進來?!?p> 韓松驚訝極了,興奮的不知如何是好。
屋里周揚迷迷糊糊正要睡著的時候,聽見敲門聲。
他翻身,嘟囔著,“進來,門沒關(guān)。”
所料不差,進來的果然是韓松。
家里,程方圓進門從來不敲,程萬里輕易不進這屋,他怕和他姐撞上。
靠著床頭坐起來,韓松極有眼色,把書桌上的茶缸遞給他。
喝了口水,他說,“你坐下說,啥事?”
坐床上肯定是不敢的,韓松屁股將將沾住馬扎前半截,說,“哥,真是太謝謝你了。”
周揚笑著說,“你平時挺能說會道的,咋現(xiàn)在說不出來?把心擱肚里,家里沒那么多規(guī)矩,嬸子來了就做個飯,洗洗刷刷,再幫著你嫂子伺候伺候花花草草,就這點事。
工錢的話,肯定虧不了你,你要是有啥困難就跟我說,要是不方便,跟你嫂子說也行?!?p> 韓松點頭,抽抽著鼻子說,“哥,沒困難?!?p> 周揚笑著搖頭,沒當(dāng)回事,又問道,“你妹子今年多大?”
韓松說,“跟萬里同歲?!?p> “念過書沒有?”
韓松說,“念到初二,后來家里困難就不念了,跟我娘在街道包裝廠糊紙盒子,就等著到歲數(shù)看人家,找個靠譜的爺們兒?!?p> 周揚下地拍拍他肩膀,說,“你好好干,有空跟著德四兒和小五子多學(xué)學(xué),你將來有出息了,你妹子才不至于被欺負(fù)是不是?都說找個靠譜的爺們兒,咱們自己就是爺們兒,捫心自問,真正靠譜的爺們兒又有多少?更何況自己都不靠譜,奢求別人靠譜,世上哪有那便宜事?是這個道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