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5

　　從元和站長到達食堂時已是供餐時間段末，一只爪子就能數(shù)清大廳里的嗚。舊多拉觀測站本就沒有太多員工，處于實習期的嗚占了大多數(shù)，每只嗚稍用些時間就能記住其他嗚的樣子。

　　從元和站長同時看見管寧叼著餐盒蹣跚地走向石靄，白色的毛發(fā)在陰暗的環(huán)境中分外顯眼，就像漠星反射光下的雪地。

　　“應該是派過來的管理層，不過這只？”站長猶豫了一下，工作員工受傷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更別提是上面派過來的，但他取餐后還是走向石靄旁的桌子。

　　“怎么了？我看你不太好?！笔\問。

　　“沒事。”管寧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他的眼神黯淡無關，前爪還在微微顫抖著。

　　“您們是來負責射電鏡的進展？”站長好像換了只嗚，從元沒聽見過他用這種語氣說話，溫柔得像前臺嗚的細語。

　　石靄看了一眼站長，恍然記起什么，她說：“您應該是舊多拉站長，聽消息過些天在新多拉任職……手續(xù)到哪一步了？”

　　“明天過去?！闭鹃L忍住內(nèi)心的喜悅，拍了拍從元的肩膀，“以后他負責這里?！?p>　　管寧坐下后就一直盯著餐盒，他眼中的每一塊食物都在緩慢地融入陰影，像鉆入沙粒的黑色昆蟲，他急促地深呼吸，想把自己從陰影中排斥出去，每一次深呼吸都會讓融入的速度加快，但過程像是無止盡的。

　　“管寧？”石靄禮貌地點頭后把視線轉(zhuǎn)向管寧，這時的她不覺得從元有任何價值，最多比大部分站長多一些學術精神，如果說航天是一座荒山，那天文就是荒山邊上的荒漠。天文橫跨了太多主流專業(yè)，說他是邊緣學科都有些不太合理，但幾乎沒有應用價值，現(xiàn)實一直在打壓他們。舊多拉沒有長遠的價值，它是平凡的觀測站的一部分，綻放在航天界最光輝的歲月里，然后隨時間淡去。

　　管寧沒有抬頭，眼中的陰影匯聚成下凹的漩渦，像夜幕下直立的天線，自我的思想如海潮般退去，這時他聽到了來自無限遠處的呼喊。

　　“從元，你帶他去看下醫(yī)生，車鑰匙問后勤要。”站長說。

　　從元點點頭，他輕拍管寧的后頸，稍大的力量讓管寧的視線離開了餐盒：“醒醒，我?guī)メt(yī)院?！睆脑獑柺\，“他最近壓力是不是有些大?！?p>　　石靄沉默著。

　　管寧模糊地回應，他也感覺自己不對勁，但說不出什么。

　　多拉鎮(zhèn)的醫(yī)院很小，只有兩層樓，從元也是第一次知道這個鎮(zhèn)級醫(yī)院還有精神科。

　　“我感覺所有陰影都在動，在吞什么東西，但永遠都吞不完?！惫軐幹噶酥缸老碌年幱?，“遠些看就像微風中的旗幟，但近些，他們就像……”管寧不自覺被綠植的陰影吸引。

　　“有遭受過什么特殊的意外嗎？比如，長時間呆在陰暗的屋子里。”如果判斷不了緣由，不如先判斷下癥狀的強度，醫(yī)生顯然不相信管寧的自述。

　　“下飛機前還是正常的，如果說，他可能因為……看到了拆去天線的基座，中午后他很反常?！笔\補充。

　　“基座沒有拆完，里面還挺黑的，我們在上面聚過最后一餐，哦，那時他不在?！睆脑?。

　　“他可能上去看過了，這是心理障礙？”石靄繼續(xù)說。

　　“恐懼感對部分恐懼癥患者有很強的吸引力，他們很害怕卻又想去體驗那種感覺……應該不是大毛病，休息幾天，藥就算了，我們最多配點鎮(zhèn)靜用的，作用不大?！贬t(yī)生也說不出什么，他的檔案里包含輔修過心理指導這一行字，然后就擔上了這個兼任，管寧是他遇到的第一位心理病人。門口的牌子還寫著神經(jīng)內(nèi)科，從元一開始以為新來的護士帶錯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