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9月29日,我還活著么?
昨天晚上,我和往常一樣跟他大打出手,然后摔門離家——不,那不是家,我媽出事之后,我就沒有家了。
我在網(wǎng)吧過了一宿,醒來后那封信就放在我面前,它好像只存在于我的世界里,或者說,它并不是一個現(xiàn)實的事物。后來人,要是你能看到這篇日記,應(yīng)該也有同感。
我做出了選擇,隨即黑紅色的血液從信的字里行間滲出,逐漸鋪面整個網(wǎng)吧,我清醒地想要逃走,卻被靈魂深處涌出的無力感死死按在座椅上,我只能看著那詭異的紅色爬上我的身體,蔓延進我的腦海……
再次醒來,才發(fā)現(xiàn)這似乎是我搬家前的房間?所有的事物都和我記憶中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這整個樓棟很早就因為危樓改建而被拆掉了。
我到底是回到了過去的時間?還是進入了不存在的空間?
衣柜里過時的衣服、墻角被撕掉了封面的課本……房間里的一切都合理到讓我悚然。
只有從抽屜里找到的這本日記,我完全沒有印象。它的上一任主人告訴我一定要寫下去,一定要記下自己的名字,可是已經(jīng)撕掉那么多頁了,我還能寫多少呢?
手表和時鐘不約而同地停在零點零分,呼吸也帶有隱隱的窒息感,這里的時間似乎被某種東西禁錮了。
窗外氤氳著濃郁到近乎實質(zhì)的血霧,霧的深處似乎有只巨大的眼睛在注視我……
等等,好像有什么東西在敲門,理智告訴我要找個地方躲起來,但是還有一個聲音,它說真相就在門后——呵,這個選擇似曾相識,而我不是早就做過了么。
對了,我叫林文逸?!?p> ……
“2019年10月13日,如果時間還有意義,那現(xiàn)在是第十四天了,至少我在第一次考驗里熬過了十四輪晝夜。
姑且接著上一篇日記寫吧,我會把我全部的經(jīng)歷與思考都記錄下來——
敲門聲在打開門的瞬間消失了,門后橫著一條靜悄悄的長廊,九扇模樣迥異的門鑲嵌在兩側(cè),哦,加我的應(yīng)該是十扇。
長廊一端是一條緩慢的河流,河水暗紅帶著幾分紫,稍微靠近就能感到晦暗不詳?shù)臍庀ⅰ?p> 長廊另一端通向大廳,大廳光亮潔凈不染一塵,布置著一些常見的家具,但大小長度都略顯夸張。
隨后陸續(xù)的開門聲也驗證了我的猜想,看來不止我一個人被送到了這里。
包括我在內(nèi),一共六男四女,都是華夏的面孔。
我很隱晦地問過他們,好像只有我才有這本日記——不排除欺騙的可能。
不過我也試了試,日記帶出我的房間就會消失,只有在我的房間里才能翻開它。
簡單認識過后,我們把整個室內(nèi)搜了一遍:
最早且最重要的發(fā)現(xiàn),是一份文件,它擺在大廳中央的圓桌上,內(nèi)容大概介紹了這個地方的規(guī)則——存在一些邏輯漏洞,但若是當(dāng)作超現(xiàn)實神話的設(shè)定來看會很有意思。
其次,在某面墻上發(fā)現(xiàn)了一扇古樸的雙開門——應(yīng)該就是文件中所謂的小店,推不開,但能聽到門后有聲音。
最后是大廳門口掛著的水晶牌,上面是這次考驗的主題與提示——關(guān)于這個,規(guī)則上說的很清楚,看來‘不斷接受類似的考驗直到離開’就是我們的主題。
第一場考驗的主題是‘凋零之花’,提示是‘16世紀的美洲,在阿茲特克輝煌的表象之下,你可曾聽到羽蛇神的悲鳴?’
反倒是考驗的內(nèi)容,我不想多說。
推開大廳的門,我們回到了人類歷史上最恐怖的一次天花爆發(fā)的時間與地點,在那個病毒肆虐、戰(zhàn)亂四起的原始社會,我們能全員生還簡直是奇跡——雖然沒人為此高興。
隨著灰暗的真相被破譯,隱藏的目標(biāo)被達成,我們又回到了大廳。
鐘表的指針再度停滯不前,本已忘記的窒息感又若有若無地浮現(xiàn)……
在考驗里才能感受到時間的流動,這是種什么體驗?我像小說中的時空旅行者,盡管是在這個死寂的世界。
我叫林文逸。”
……
“2019年12月31日,早上好,祝我生日快樂!
今天值得慶祝,不只是因為生日,還有就是——我終于可以回到現(xiàn)實了!
這是我通過了‘衣柜里的好朋友’的獎勵,在這次考驗里我第一次死亡,第一次復(fù)活,第一次殺人……
說錯了,它只是外表像個小男孩,其實是一個滿嘴謊話、無時無刻不想著欺騙與背叛的怪物。
去他媽的,我還寫這些干嘛!我不會再回來了,出去我就換個城市躲起來,誰給我送信我就干誰!去他媽的!
后來的人會不會看到這本日記呢,關(guān)我屁事!老子要去擁抱生活了,誰也別礙著老子!
哦對了,我發(fā)現(xiàn)這本日記是寫不完的,我反復(fù)數(shù)過好幾次,每次翻開它,它的空白頁數(shù)總會保持不變,這是一本越寫越厚、永遠待續(xù)的日記。
不過呢,我可以和它說拜拜了~”
……
“2020年1月3日,所有人都回到了這里,我又拿起了這本日記。
這三天的鮮活的生命,此刻化為泡影。
當(dāng)紅色再次席卷視野,我才突然醒悟——大概是從收到那封信開始,一切就已經(jīng)回不去了。
我寫不下去了,別折磨我了……
我還能寫什么。
這里是林文逸?!?p> ……
“2021年2月10日,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考驗的主題和提示都沒有,留在木牌上的只有三串?dāng)?shù)字,分別是“411.12”“454.63”“777.07”,它們并沒有完全居中,應(yīng)該是少了什么。
推門,游戲開始。
第一次,從冥河中回來了,這次的考驗沒有主題和提示,一切努力都找不到根據(jù),更遑論方向了。
不變的是死亡的方式,殘忍到超出想象,一如既往。
第二次,前所未有的變故!趙乾因失蹤了!不是死亡,不是迷失,是徹底消失!
趙乾因掉進了村口的古井,水很深,但我們并沒有聽到水聲。后來發(fā)現(xiàn)井底有一條暗道,但走到最后也沒有趙乾因的蹤跡。
第三次,人數(shù)再度減少導(dǎo)致攻略效率又低了許多,我們得到的線索非常有限。
神是鬼的偽裝,鬼是神的過去,那人死以后,到底是變成了什么東西?
第四次,并不是無解的,和我料想的一樣,真正的惡鬼隱藏在唯一的神明身后,只是沒想到它居然被縫在它的后腦勺里。
我也是在臨死前才從它飄逸長發(fā)的間隙中,看到那一臉猙獰。
第五次,回到游戲的第一時間,我就把發(fā)現(xiàn)告訴了其他人,我們想盡辦法還是沒能到達它的面前。
我們很早就已經(jīng)看到它了,但在知道真相后,我們離得越近,就越恐懼。那種無形的壓迫感,真是讓人連直視都需要勇氣。
第六次,一個偶然的角度,似乎只有在陰影里才能看到那只鬼。
第七次,又死了一次,好在距離答案又進了一步……
第八次,一定有破解的辦法,它到底是什么?
沒有什么是完美的,就算有,也絕不會是這個世界里的東西,它分明只是個丑陋的怪物,它的弱點到底在哪!
善與惡,只在一念之間,但它本身似乎沒有任何念頭的表現(xiàn)——唯一的弱點,原來在于活著的人么?
未泯的人性,是它的缺陷,還是我的局限……
我叫林文逸。”
……
“2021年4月20日,今天回到了現(xiàn)實,暫時的。
確定了一下日期,盡管我早知道這只是徒勞,我還在這個該死的地方無盡輪回著。
有人說人一共要死三次:一次是心跳停止、呼吸消散,是生物學(xué)上的死亡;一次是蓋棺入土、不復(fù)存在,是社會性概念的死亡;還有一次……我還沒有死,但現(xiàn)實世界的我已經(jīng)死了。
那里已經(jīng)沒有人記得我了。
不過還有一點希望。
我夢到我媽了,是她變成植物人之前的模樣。她告訴我她還在等我,等我?guī)黄痣x開這個鬼地方,她的靈魂真的在這里嗎?等等,不對……
我深切懷疑過這是否只是這個世界的謊言,但她的聲音是那樣的清晰,眼神是那樣的溫柔。
我選擇相信,我寧愿相信,我也只能相信。
那股深藏幕后的意志并不想讓我死,它知道有的事比死更讓人難過,它不斷刺激我、折磨我,想讓我也迷失、變成怪物。
我不會如它所愿,我叫林文逸。”
……
“2021年11月17日,我叫林文逸。”
……
“2022年4月9日,我叫林文逸?!?p> ……
“2023年1月24日,我叫林文逸。”
……
“2023年10月6日,為什么會回到冥河?!我明明是在現(xiàn)實中自殺的!
什么意思?!
怎樣才能真真正正地死去……為什么要讓我經(jīng)歷這些,好想結(jié)束……
不管你是誰,求求你,讓我死吧!”
……
“██年█月█日,日期時間什么的,不重要了。
但還有一個疑問,林文逸是誰?
為什么他的日記會在我抽屜里?這個名字給我很熟悉的感覺,但同時又非常厭惡,不知道是厭惡這個人,還是厭惡這種熟悉感。
我已經(jīng)獨自前行太久,就像是襤褸的朝圣者。為了到達那個虛妄的圣地,我舍棄了太多太多。
這個荒誕的世界里還是充斥著恐懼與絕望,但更讓我絕望的是我居然漸漸麻木了,好像過去的……
唉,果然,那些零碎的遙遠的記憶也被用以支付籌碼了。
我掙扎到現(xiàn)在并不奢望去改變什么,拼盡全力只為了不讓自己被改變。
可是沒有用的。
我只能眼睜睜看著我的靈魂裂開一道又一道創(chuàng)痕,從傷口中溢出的悲傷、痛苦與沮喪等等,最終凝成一條冰冷的鐵鏈勒緊我的脖頸……
當(dāng)純粹的惡淹沒身心,我猛的回頭,卻忘了呼吸?!?
惘歸虛
引子埋了一些東西,林文逸并不是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