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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照夜行

第二十二章:新風(fēng)浪涌

江湖照夜行 說書客王猴 4604 2020-08-26 15:32:28

  莫大胡子雖然鬧得兇,哭得慘痛,但是沈青并沒有被處死。

  難得的是,矮腳虎和周怪竟然肯出面替沈青求情,一眾山匪也站出來說情,并說趙清該死,他不能留在山寨,會給山寨帶來禍端。

  就算沈青不動手殺他,他們遲早也會找機會宰了他。

  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沈青還是被脫光了綁在木樁上,餓了七天七夜。

  當(dāng)然,也是有人偷偷來喂點水給點吃的,莫大胡子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沈青是狠,但他也確有膽,做了一件他們想但是卻不敢去做的事情,他們對他的看法稍微有了些改觀,但還是說不上已融入了進來。

  事情過后,矮腳虎來找沈青喝了一頓酒,表明了自己的心跡,今后他會把他當(dāng)成是自己人了,他欠了他一個人情,遲早會還的。

  沈青沒有說什么,只說這是他的分內(nèi)之事,不必放在心上,既然已經(jīng)上了山,那就開始唱山歌,他不是那種看不開想不明白的人。

  不知不覺,沈青已經(jīng)落草為寇兩年,所幸的是他只是一把刀,一把專屬于莫大胡子的刀,他還沒有去做那些燒傷搶掠的事情。

  他唯一的任務(wù),那就是殺人。

  殺的是誰呢?是那些普通山匪殺不了,矮腳虎和周怪不能冒險去殺的人。

  也就是來自江湖上的對手,其中自然有好有壞,有成功也有失敗。

  沈青很珍惜每一次殺人的機會,因為他能從中繼續(xù)精煉自己的劍法,只有殊死的搏斗,才能在絕境中迸發(fā)出潛力。

  每一次的失敗,都能短暫的救贖他的千瘡百孔的內(nèi)心;也不斷磨練了他的演技,填補了他劍術(shù)上的破綻。

  他現(xiàn)在變得很沉默淡漠了,十天半個月都有可能不說一句話,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沒人會關(guān)心,他只是一把刀,一把很好用的刀。

  其實冷漠的外表之下,沈青很愧疚,他手中的劍已經(jīng)殺了太多的人了,早已經(jīng)卷刃,但他還是不肯更換,這是他的罪證,要跟著他一輩子的。

  沈青在不斷的進步,莫大胡子也沒有閑著,他每天都會在練武場待兩個時辰,風(fēng)雨不斷。

  練武的時候他會讓沈青站在一旁觀看,不是為了保護,而是要讓他明白,你我之間的差別是永遠也追不上的。

  沈青當(dāng)然明白,所以他現(xiàn)在依舊是一把鋒銳無情的刀,而不是一個人。

  有了這把刀,莫大胡子的日子過得很清閑了,直到那個人的到來,那個代表著朝廷,代表著武安司的男人。

  深秋以后,寒冬漸臨,一股朔風(fēng)刮過整個江湖。

  冬天是很多人的災(zāi)難,沒存糧的窮苦人家,靠山打獵為生的獵戶,整個冬天他們都要像冬眠的動物一樣,蟄居起來。

  其實對于山匪來說也一樣,冬天也是吃苦的日子。

  寒冬臘月,有多少人會冒雪出行?商隊也不會選在這個時候。

  莫大胡子他們已經(jīng)有半個月沒有開張了,平日里他們大手大腳慣了,哪兒會想得到存糧過冬的事情。

  不過他們并不慌張,只有他們手中還有刀,身上還有氣力,山頭附近還有人家,就餓不死。

  這是一群可惡的人,好逸惡勞,專搶奪他人的辛苦。

  可是這樣的一群人偏偏比世上大多數(shù)的人活得更好,更自在,更逍遙。

  不過要成為這樣的人也不容易,摒棄良心道德,歷經(jīng)九死一生,要學(xué)會刀口舔血,更要為老年的凄慘買單,不過他們大多數(shù)人可能活不到那么久。

  或者說他們已經(jīng)不是人,而是一群獸,只有獸才是如此。

  沈青也已經(jīng)快變成一頭獸了,而且將會是一頭最兇猛的野獸!

  昨夜又下了一場雪,山寨里的人無所事事,大醉了一晚上,時過中午還沒有人醒來。

  醒來又如何,外面寒風(fēng)刺骨,怎比得上屋內(nèi)烤著火的愜意舒適。

  沈青卻醒了,已經(jīng)養(yǎng)成了習(xí)慣,天一亮的時候他就睜開了眼,耳邊還是打雷似的潮水鼾聲。

  他帶著佩劍走出門,立在白茫茫的天地之間,開始練劍。

  冰天雪地,銀樹晶花,他傲然獨立,提氣運力,一掌擊在面前的大樹上。

  雪花簌簌,卻一片也落不到他的劍上,他的劍已經(jīng)快到了什么地步?他的眼已經(jīng)銳利到了何種程度?能從萬片的雪花之中穿隙而過,然后在其后的樹上刻上“二百三十四”這幾個字。

  這是他這些年來所殺的人數(shù),每一個他都銘記在心。

  “啪啪啪!”有拍掌的聲音憑空響起。

  沈青立即揮劍將樹上的字削去,然后才回頭,看見一個青布衣裳的青年含笑而立,鼓掌的人正是他。

  深冬季節(jié),此人穿著單薄,然而面色紅潤如常,半點看不出受凍的樣子,是個練家子。

  那人贊道:“好劍法,這劍法叫什么名字?!?p>  沈青冷眼看著他,道:“殺人的劍,不需要名字?!?p>  那人愣了一下,又道:“我叫楊松,大雪壓青松,青松挺且直的楊松。你叫什么?!?p>  沈青道:“殺人的人,不需要名字?!?p>  碰了兩個釘子,楊松搖頭嘆道:“江湖上盡是一些瘋子。請問這里是莫寨主的寨營嗎?”

  沈青不回,反問道:“你是何人?”

  這個冬天他還沒有殺人,大地潔白無瑕,他不想沾染上鮮血。所以先問清楚來意,能勸則勸,勸不回,那便是該死的了。

  楊松從懷里摸出了一個令牌,沈青眼角一跳,那個令牌他是見過的。

  只聽那人道:“在下奉長官之命而來,是來向莫寨主傳達一件事情的?!?p>  那純黑色的令牌,上面單單只有一個浮雕,是一個“武”字。

  這是武安司的令牌,來的是武安司的人,只不知道他們突然來山寨是為何?剿匪還是招安?

  無論是哪一種,沈青都不愿讓他見到莫大胡子,因為他還不想殺了這個人,他還記著當(dāng)年周元亨的情誼。

  所以他只是欺身而上,隨手刺出一劍,削斷了楊松的一縷頭發(fā),復(fù)又回到原位,抖了抖劍,道:“你回去吧?!?p>  斷發(fā)這才落到地上,楊松并不驚詫也不害怕,道:“貴寨的待客之道當(dāng)真是獨具一格,在下走遍南北,還是頭一遭見面先斷發(fā)的?!?p>  沈青勸道:“回去吧,你連我這一劍都躲不過,見到了他又能如何?”

  楊松微微一笑,道:“我非躲不過,而是沒躲?!?p>  沈青道:“那你為何不躲?”

  楊松道:“劍上沒有殺意,我為何要徒費氣力?”

  沈青點了點頭,道:“嗯,很好,那這一劍如何?”起手一劍,攜風(fēng)帶雪,直刺而出。刪繁就簡,最簡單的招式,往往才是最有效的殺人方式。

  劍還為至,劍風(fēng)已到,楊松感覺面如針扎,心知這次是來真的,連忙步步后退。

  他不斷后退,鋒銳的劍不斷靠近,可他的速度哪比得上沈青?

  更何況這周圍都是樹木,后背傳來堅硬冰冷的觸覺,他已經(jīng)退無可退,眼眸中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那柄劍,就要刺下來了,從他的眼中刺入腦后。

  還有誰能救他?

  “嗒”的一響,劍鋒右偏,擦著額角而過。

  “難得有客上門,身為主人家還沒見過,怎好就殺了?!笔悄蠛佑靡桓曜由鋪泶蚱松蚯嗟膭?,不知道他是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總之在這個關(guān)鍵的時候他出手了,“江湖上的事情江湖了,我們可從未和朝廷的人打過交道?!?p>  楊松理了理儀容,抱拳道:“久聞莫寨主威名,果真是威風(fēng)凜凜一條巨漢!”又轉(zhuǎn)向沈青,繼續(xù)道:“貴寨藏龍臥虎,難怪能屹立不倒?!?p>  莫大胡子走上前,彎腰攬著沈青的肩膀,笑道:“還不賴吧,他連當(dāng)家的都還不是?!?p>  意思是說,我們山寨普普通通一個小兵就有這個水準(zhǔn)了,不管朝廷有什么打算,先掂量掂量劃算不劃算吧。

  楊容不卑不亢,道:“貴寨人才濟濟,朝廷早有耳聞,豈敢小覷。這里不是說話的地,能否請在下入屋內(nèi)喝杯水酒?”

  莫大胡子不是吝嗇的主,有客遠道而來,自然是好酒好肉的招待。

  群匪們已經(jīng)醒來,酒又開始喝起,殘羹剩飯也別有一番滋味。

  道義堂,全員到齊。

  楊松一一拜見,山寨中有頭有臉的人物他竟全都認(rèn)識,看來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矮腳虎最是積極,道:“朝廷派你來刺探我們山寨情報的不是?想打盡管來打,怕的人是孫子!”

  莫大胡子道:“誒,二弟此言差矣,正所謂民不與官斗,我們兩家和氣生財比什么都好,你說是吧,大人?!?p>  楊松呵呵一笑,道:“莫寨主抬舉了,我只是武安司的一名辦事員,哪兒稱得上大人二字。不過莫寨主所言極是,妄動干戈只是勞民傷財,收效甚微,朝廷目前還沒有與貴寨交戰(zhàn)的想法?!?p>  “那冬天雪地的,你不辭辛苦而來,所為何事?”莫大胡子摸著他的大胡子,“難道只是來喝幾杯酒的?”

  楊松從容道:“朝廷新頒布了一道制度,為了便于天下的管理,凡是江湖習(xí)武之人,皆須登記在冊,引以為名錄在居住當(dāng)?shù)剡M行存檔。我冒昧前來,只是為了傳遞此消息罷了?!?p>  不等矮腳虎開罵,莫大胡子先道:“哦?那不知道是需要我們交代哪些事情?”

  楊松拿出一本小冊子,雙手遞上,認(rèn)真道:“生辰八字,直系親屬,祖居籍貫,師承何派、何人授藝、武脈如何,還有圖形相貌等所有相關(guān)信息,朝廷皆要掌握。這上面有詳細記載,眾位得空可到附近府衙錄入?!?p>  言罷,以矮腳虎為首的山匪都哈哈大笑起來。

  矮腳虎笑得最為厲害,肚子都笑得疼起來,捧腹道:“你莫不是被凍昏了頭,讓我們主動去官府?是你們傻了,還是覺得我們是傻子?”

  是啊,他們是燒殺搶掠的山賊土匪,怎么可能屁顛屁顛兒去跑到官府去交代自己的切身信息,誰知道這是不是請君入甕的把戲。

  楊松并不感到尷尬,或許他已經(jīng)面臨過許多這樣的場景,早就習(xí)以為常了。他的雙手還沒收回,那本方棱棱的小冊子靜靜躺在掌心。

  莫大胡子在眾目睽睽之下接過了,隨意翻看了一下,上面果真事無巨細得羅列了許多的問題,一頁頁翻看得他心驚膽戰(zhàn)。

  這要是施行下去,全天下的武人都會被朝廷掌控,這江湖是要變天了。那些異俠浪客,他們漂泊無蹤,一生都在浪跡天涯,他們的仇家自然掌握不到行蹤自然也毫無辦法,可此制度一旦實行,這些浪客們豈非被套上了一根繩索。

  江湖中各門各派的武學(xué)傳承看得極為重要,有些門派或者世家,更是以不為人知的絕招亦或者暗器立足,此制度施行下去,一切的秘密都不將成為秘密。

  楊松繼續(xù)道:“此冊子是今后朝廷的認(rèn)證,每位武者的必備,每年都必須到存檔當(dāng)?shù)氐母酶律w押?!边@更是要讓天下的武者都翻不出手掌心。

  莫大胡子翻看完了,不急于還回去,而是持本問道:“那若沒有這個東西,會有什么后果?”

  楊松鎮(zhèn)靜一笑:“沒有名冊,不得習(xí)武、不得參與江湖事,不得攜刀佩劍等任何兵刃?!?p>  莫大胡子意味深長的一笑,繼續(xù)問:“那如果已經(jīng)學(xué)會了武功,也不想要這冊子,又該當(dāng)如何?”

  楊松道:“那最好還是趕緊自行廢掉的好。沒有認(rèn)證,那便不是武者,強行習(xí)武,已構(gòu)成犯罪,天下任何一人可誅!”

  殺一個沒有認(rèn)證的武者,那便不算殺人,不會觸犯法律。

  莫大胡子把冊子扔在地上,道:“朝廷這是想要收納全天下的習(xí)武之人為己用啊,這胃口是否太大了,不怕?lián)螇牧硕亲訂???p>  楊松搖了搖頭,道:“非也非也,莫寨主是誤解了朝廷的制度。收集這些信息只是為了整頓江湖上的一些不良風(fēng)氣,達到更好的國家管理,此舉為國為民都是利在千秋的好事。江湖還是那個江湖,朝廷不會插手江湖上的事情,和以前一樣,在江湖上發(fā)生的事情,一切以認(rèn)定的江湖規(guī)矩辦理?!?p>  莫大胡子冷哼一聲,道:“我們的底細你們都摸得一清二楚,若要處置我們,那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這世上九成九的人都是有軟肋把柄的,只有把制住了他的軟肋,無論多么強大的人都會變得不堪一擊。入冊登記,無異于也要交出自己的軟肋弱點。

  楊松道:“莫寨主要相信朝廷,朝廷是為了大家好。”

  莫大胡子忽然笑了:“嗯,我當(dāng)然相信朝廷了,可你是不是忘記了一件事情?”

  楊松道:“不知在下忘記了哪件事?請莫寨主明示?!?p>  莫大胡子霍然站起,道:“你忘記了我們本就是一群罪犯,何怕更多罪狀加身?”

  楊松嘆道:“不是我忘記了,而是朝廷恩典,給與你們這些人最后一個機會啊。難得你們還不懂得珍惜?”

  莫大胡子哈哈大笑,道:“那可多些了朝廷啊,可是你問問我們這些兄弟,他們愿不愿意領(lǐng)情???”

  群匪大喊道:“滾他娘的恩典,滾他娘的朝廷,老子自由自在的多好!”

  唉,楊松為這群人感到惋惜,多么難得的機會啊,可以洗刷前半生的罪孽,自此重新活過一次,可是這群人為什么就這么傻呢?

  他看著莫大胡子背后的沈青,問道:“那你呢,你還沒說話,你的意愿如何?”

  然后所有人的眼睛都齊刷刷看著沈青。

  沈青道:“我只是一把刀,你何曾見過一把刀有選擇的權(quán)利?!?p>  消息已經(jīng)傳遞完了,沒有留下來的理由了。

  楊松臨走前道:“新風(fēng)已經(jīng)刮起,誰也阻止不了浪潮的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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