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靈一邊想著姜越時這終極直男的性子,覺得深情一說大抵是自己高估了他,又一邊想著反正左右如今日日夜夜伴著他的是自己,不是那個《尋你》中的女主人公,記憶終歸會敗給時間,既然友情堅不可摧,那便就縱容其日漸升溫,總有一日,那日久生情的佳話不免會發(fā)生在他們身上。
來此處已有三天,這一天姜越時突然靈機一動,要帶她去看攝影展,其實只是小方送來的票,姜越時順便帶段靈去看看,聽說那影展每年都會在這時候辦,姜越時也每回都去看,段靈一想到姜越時還有那么多的文人舊氣,就不忍酸他幾句。
來到影展,段靈就被驚住了,這絕不是普通的影展,門前的停車位上停了數(shù)十輛豪車,顯得姜越時的車立即灰暗起來,段靈想攀達豪門的猥瑣欲望幾乎就要被勾起,還好姜越時順手一拉,將她的視線從豪車中拉了回來,“這這......這什么攝影展,來客都是大人物?”,段靈不禁問道,姜越時不回答她,只是摟住她的腰往里走。里面的墻壁上掛著用金絲框裱起來的照片,山水林原,落日朝霞,飛鳥走獸,門客僧人,頗有藝術氣息。只是來者似乎并非看作品,因為他們大都身穿西服或坐或站的聊著天,來的多是青年英俊,也有少數(shù)比大叔還大的大爺,當然了,大爺這個詞不適用于富貴總裁,應該稱之為某老,例如姜老。段靈隨姜越時來到一幅掛在墻角的作品前,拍在一座廟宇里,裊裊檀香暈在金黃的暮色中,一位僧者站在掛滿紅布的菩提樹下沉思,那場景是段靈二十五年來都不曾見過的,說不出的禪意讓段靈油然而生一種對拍攝者的敬意?!斑@拍的真好?!倍戊`說道,姜越時低頭看了看她笑道,“你覺得拍得好,好在哪里?”,段靈搖搖頭說不出,姜越時說,“你說不出哪好,就覺得好?”,段靈仍望著眼前這幅作品,淡淡的說,“前面看了許多作品,都覺得好看,好看的理由當然可以脫口而出,可這一幅,我是覺得好,好的理由是沒法說出的,一旦勉強說出來了,就顯得跟好看一般道理了,你知道的,好看與好,意思是不一樣的。”,姜越時慚愧不語,想他堂堂一位聞名于當代的詩人作家,竟被一個小姑娘上了一課,著實是很吃驚。見姜越時不理會她,于是轉身準備離開,卻被一個聲音一下子拖住腳步,
“小姜?”那女人的聲音清雅明亮,段靈回過頭來看,發(fā)現(xiàn)是一位生的極艷麗的女人亭亭站在姜越時的身前,皚皚冬日,寒冷的天氣使段靈盡可能地將自己裹得實厚,可眼前這個女人卻只單薄的穿了一件直到腳踝的黑色長裙,披了一件半身長的純白風衣,高貴的氣質顯得段靈無比接地氣。姜越時是愣住了的,他七年未見眼前的這女子,陳味?!霸趺?,你不認識我了?”,姜越時從回憶里抽出身來,詫異的回答道,“你怎么回來了?”,“這是我的影展,我自然可以親自接待客人?!?,陳味的語氣不帶半點情緒,但段靈情緒卻過重,她大概能猜出眼前這女人就是他的初戀,“噢,我也是順便來看看。”,“是嗎,你不是每年都來嗎?”,“你怎么知道?”姜越時顯然有些慌張,就好比赤裸著身體站在兩個女人面前,“我爸告訴我的。這位是?”,她的目光突然轉移到段靈的身上,“我的好朋友?!苯綍r斬釘截鐵的回答道,“段靈,這是,是陳味,我的前女友。”,姜越時沖她說,段靈似乎是在強忍著淚水,笑顏盈盈的望著這兩人,一黑一白,宛如一對璧人,“你好。”段靈沖她點點頭?!澳愫谩!标愇缎χf?!靶〗氵^來!”耳邊突然傳來老男人的呼喚聲,那是陳味的爸爸,身旁站著的便是陳味的媽媽,姜越時前老丈人老丈母娘。姜越時過去,三人像是在談些什么。陳味接下來果不其然的進行了女二都會干的事,挑撥?!澳憬惺裁疵帧!保岸戊`。靈感的靈?!痹捨绰湟簦痛驍嗟?,“什么靈不重要,我叫陳味,一味的味?!彼难劬趁牡暮埽謽O有殺傷力,段靈冰雪聰明,當然知道是什么意思,“從前我不知道他的好,覺得就是一個窮酸作家,我是一個向往自由的人,他什么也給不了我。但是我看了他的許多作品,雖然就是簡單的翻閱了一下,但大抵能看出他對我的深情,《尋你》太過甜蜜,這很像他,《中南之光》我倒瞧著一股子醋味,我這次回來,就是問問他,給不給我這個機會。你猜,他會不會給?”,陳味的語氣十分強硬,傲慢中帶著必贏的士氣,哪里是贏,段靈根本不愿意參加這場比賽。段靈回頭看了看姜越時,只見姜越時在應付陳老的問話之余,一直不安心的往這處看,甚至不安的要擦汗。段靈很明白,他很害怕陳味如當年那般將他丟下。段靈回過頭,只對陳味說一句,“當然。”,便轉身離開。陳味很聰敏,她跟著段靈一起走,但實則并沒有跟著她。
段靈坐在出租車上,眼前,耳邊,都一片繁華的景象。如此喧鬧,如此可愛的城市中,富貴人家的女子并非書中所言,缺愛,缺自由,缺能力。方才與她對話的陳家千金,父母健全,想自由時便周游世界,想長情時便拿回曾經的丟棄之物,容貌極麗,氣質絕佳,甚至那幅自己和姜越時稱贊的攝影作品都是出自她的手中。屬于他們世界里的愛恨情緣,段靈望而卻步,不敢深入,亦不敢牽連,就想趕緊逃離這里,回到屬于段靈的鎖龍巷,回到屬于段靈和曾經的大叔的鎖龍巷,那個十一點半就準時飯菜飄香,樸實熱情的鎖龍巷。一味的愛,她本就不該奢求。
段靈一路狂奔,打開門就收拾行李出門,買了一張下午六點的火車票,情形與來時相似的驚人。只不過從兩個人變成了一個人,紛擾的火車站里,段靈再也望不到那個走在前面幫她拎行李箱的修長的背影,暗淡的燈光下,段靈獨自坐在了陌生人的身旁,那人呼呼大睡,不似他還留意窗外的天色是明是暗。但她到底是失望的,失望他并沒有像電視劇里演的那樣在飛機就要起飛時匆匆趕來,不過她坐的不是飛機,是火車,這不妨礙她失望,或許她還沒有完全心死,只是需要一點時間,一點沒有他參與的時間。三個小時的火車里,姜越時與陳味含淚相擁,與陳父陳母一家人其樂融融,操辦婚事等一切的一切,都在她的腦海里飽滿而豐富的被勾勒出,一幕幕她幻想出來的場景,段靈的淚水像決了堤。她這是自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