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梓顏,你到底有沒有心?已經(jīng)喝到半醉的蘇梓顏滿腦子都是李欣悅的這句話,有沒有心?到底有沒有心?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可能因為她現(xiàn)在真的懷疑自己沒有心。她把手放在胸口上,仔細的感受著,竟也沒有感覺到有力的跳動,她不會真的沒有心吧?可是明明她還能清晰的感覺到胸腔里的痛感,不是心,是哪里痛?
她破戒了,今天不是能喝酒的日子,但她還是喝了,對不起,她必須得喝點兒酒。她今天和李欣悅見面的事馮馳應(yīng)該不知道吧?李欣悅那么生氣到底是想怎么樣?她想看到她怎么樣的表現(xiàn)?因為知道他們要結(jié)婚了而失魂落魄嗎?她不會的,她會真心的祝福他們。雖然可能她永遠沒辦法讓李欣悅相信,但她真的是真心祝福他們的。這一點她敢起誓,即便給她帶上什么最高科技的測謊儀,或者把她的心刨開來看,她都不怕,她是祝福他們的。
當(dāng)然,她和李欣悅確實沒什么交情,她愿意真心的祝福是因為她愿意祝福她愛的男孩能步入婚姻的殿堂,從此開啟人生的另一段旅程。她相信他是能做好的,她也相信他會是個好丈夫,好爸爸,即便他現(xiàn)在做錯了些事,但如果他們結(jié)婚了,他一定會對家庭負責(zé)的。本來一切也都是很順利的,會發(fā)生偏差也是因為自己,只要糾正了這個錯誤,一切就還是會回到原來的軌道上。
這一切都源于馮馳太善良吧,是他不忍心看著失去小白的自己那么難過孤單,但是真的可以了,他給她的已經(jīng)太多了。她曾經(jīng)非常認真的思考過她做些什么可以回報馮馳哪怕是一點點,可她真的想不到,因為馮馳想要的偏偏是她最不能給的。她很清楚的知道有些事一旦開始就會是一個無法收拾的局面,這一點從肖云的身上得到了非常好的驗證。所以,她和馮馳是注定不能開始什么的。本來六年前是可以的,但他們都錯過了最好的時機,現(xiàn)在不行了。這是全是她的錯,她一點兒也不否認,也沒有任何理由為自己開脫。不管是她六年前含糊地答應(yīng)了馮馳要留下來,還是之后的不辭而別,還是之后六年的毫不聯(lián)系,還是回來后的種種,尤其是最近這一次在小白失蹤后給馮馳打了電話,她的手怎么欠,真該剁了。
反正她申請調(diào)職的申請已經(jīng)交上去了,估計不久就會有回復(fù),沒有回復(fù)也沒關(guān)系,直接辭職好了,辭了職就可以隨心所欲的想去哪就去哪,只要離開這里就可以了。她曾經(jīng)自己在國外待了這么多年,雖然沒學(xué)會什么太多的生活技能,但英語還是挺好的,語言通了去哪里都能生活。語言不通也沒關(guān)系,可以學(xué)啊,英語學(xué)得好,其他語言學(xué)起來也沒問題。那就開始準備吧,等明天酒醒了就開始準備,去哪里也不重要,離開本身才是目的。
宿醉醒來,蘇梓顏便開始打包行李,其實她也沒太多東西好打包,她就像是那些常年出差或者居無定所長期漂泊的人,可以把自己所有的東西都不費力的塞進兩個行李箱,然后準備好說走就走。家里有些小白的東西可能不能帶走了,她找出了個紙箱準備把小白的東西都放進去,櫥柜里還有之前剩下的半包貓糧,等下次出門的時候帶下去,讓門衛(wèi)幫忙喂給小區(qū)里的流浪貓吧!小白的骨灰盒可能沒法帶走了,她打開骨灰盒把里面的骨灰取出來放進了一個密封的袋子里,然后裝進了行李里,小白放心,走到哪我都會帶著你。
蘇梓顏看著收拾好的行李箱,十分不解,怎么時間過得這么慢,怎么她這樣一個活了二十多歲的成年人,想要離開一個從出生到長大一直生活的城市,行李居然不到半天就收拾好了?好吧,其實也挺好的,她起碼不用像很多人一樣為了能往行李箱里多裝點兒東西要費勁心思。
只是這一次,她又要無聲無息的走嗎?又要不辭而別嗎?或者她當(dāng)初就不應(yīng)該回來,就應(yīng)該遵從著六年前走的時候的計劃,不再回來。其實她心里也很清楚,雖然打著Eliane的幌子,她回國最想見的人其實就是馮馳。如今見到了又怎么樣?還不是被她搞的一塌糊涂,馮馳總說她聰明,哪個聰明人會辦出這樣的糊涂事?如今她對自己便是“糊涂僧?dāng)嗪堪浮保瑒e多想就是了。
傍晚時分,馮馳卻來了。
蘇梓顏站在門口猶豫著要不要開門,猶豫之時馮馳的電話又打進來,無奈之下還是開了門,如果不開馮馳一定又以為自己出事了,到時候搞不好還要找物業(yè)來開門更麻煩。
“怎么這么慢,電話也不接?”馮馳很自然進了屋,自然程度估計和進自己家差不多,蘇梓顏跟隨在馮馳的身后走到廚房,好像她才是個客人。
馮馳突然轉(zhuǎn)身把手里的袋子提起來伸到蘇梓顏面前,“你們小區(qū)旁邊新開了一家臺灣小吃店,我買了鹵肉飯和雞排。還有奶茶,這奶茶現(xiàn)做的,聞著不錯,你喝喝看,這杯你的,多糖少奶,加紅豆。”馮馳口氣很輕松,好像敘述著一件非常稀松平常的事,并不是特意記得的。
六年了,他倒是還記得她喝奶茶的習(xí)慣,這也正常,因為他不光記得她和奶茶的習(xí)慣,還有吃飯的習(xí)慣,寫字的習(xí)慣,說話的習(xí)慣……他確實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蘇梓顏站在地上,看著馮馳的微笑,單純而溫暖,就像是一個做了好事等著表揚的孩子。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看到他的笑容了吧?
早上收到郵件,調(diào)職已經(jīng)批下來了,會調(diào)她回美國,她兩個小時之前已經(jīng)上網(wǎng)訂了機票,下周就能走。如果這幾天馮馳工作都很忙不來找她的話,這也許就是他們的最后一次見面了。她不敢說這是他們此生的最后一次見面,但短時間內(nèi),起碼幾年之內(nèi)應(yīng)該是最后一次了。她不知道她什么時候還會回來,再回來的時候,他應(yīng)該已經(jīng)結(jié)了婚,生了子,也許還不止一個。那個時候,他即便再見到她,應(yīng)該心中也不會再有什么波瀾了吧?
“你今天怎么了?怎么看著這么沒精神?哪不舒服嗎?是不是又生病了?”馮馳見蘇梓顏站在餐桌前一言不發(fā),臉色也有些蒼白,放下外賣,摸了摸她的額頭,“好像不燒,你是胃腸不舒服嗎?”
蘇梓顏下意識的也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額頭上好像還有馮馳手的余溫,他的手一直都很暖。她心里想著并不是腸胃的問題,也沒有發(fā)燒,只是宿醉罷了。好在她下午剛剛洗了澡,她用的果香沐浴露每次洗完澡只要開了衛(wèi)生間的門整個家都能聞到,不然身上的酒氣馮馳應(yīng)該聞得到。她拿起桌上的奶茶,“沒有哪里不舒服,就有點兒沒睡好。”
馮馳聽到蘇梓顏說沒睡好,便聯(lián)想到估計又是想小白了,便也不繼續(xù)這個話題,開始把外賣一樣一樣的往盤子里擺,“那先過來吃飯吧!一會兒吃完了你就早點兒睡覺。”
蘇梓顏坐下來,拿起筷子,假裝不經(jīng)意的問了一句:“最近都不忙嗎?”
“嗯,前一段剛破了個大案,最近沒什么太緊急的案子,不是太忙,都不怎么用加班。”馮馳也坐下來,剛準備吃卻發(fā)現(xiàn)餐桌上小白的碗不在了。自從小白去世以后,蘇梓顏就長期把小白的碗擺在桌子上,他們一起吃東西的時候,也會給小白的碗里象征性的夾點食物,今天他正準備夾一塊雞排到小白碗里,卻發(fā)現(xiàn)小白的碗不見了。他想了想,如果是不見了,肯定是蘇梓顏收起來了,這個家里又沒有別人。既然已經(jīng)收起來了,他也不要問了,她能慢慢想開也好。
兩個人無聲的吃著飯,但也并不是太尷尬,因為平時蘇梓顏的話就不多,吃飯的時候也不會因為覺得吃飯?zhí)o就覺得尷尬,如果他不提起一個話題去主動聊天,蘇梓顏是沒什么話說的,他基本也習(xí)慣了。勉強替她解釋大小姐吃飯規(guī)矩多,要遵守“食不言,寢不語”。吃著東西眼睛不經(jīng)意的瞟到廚房角落里的一個打包好的紙箱,看來是把小白的東西都收起來了,難怪今天臉色這么差。
蘇梓顏心不在焉的吃著飯,眼睛卻在偷偷的看馮馳,說得矯情一點兒現(xiàn)在確實是看一眼少一眼,而且很客觀的說馮馳長得挺好看的,尤其是這幾年在部隊待過之后皮膚曬得比較黑,反而更好看了。他的五官雖然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阿姨們喜歡的那種濃眉大眼的帥,但是很和諧,他鼻子很挺,下巴的輪廓也很有棱角,眼睛不是很大但很好看,主要是眼睛很有神,很深邃,不會讓人覺得空空的沒東西,而現(xiàn)在當(dāng)了警察之后,眼神中的深邃又添了一層鋒利??删褪沁@樣深邃有神又銳利的眼睛,卻會為了她露出孩子般的天真,不知道這樣的一面李欣悅有沒有見過?就讓她自私的保留這些回憶吧,李欣悅還有他未來的整個人生,而她只要這一點點回憶,雖然也是偷來的,但就讓她做個壞人吧!只在心里做,今天之后他們不會再見面。
馮馳只覺得今天的氣氛有些不對,可也說不好到底哪里不對,看蘇梓顏吃飯也心不在焉沒什么食欲的樣子,但又好像不只沒又食欲那么簡單,他能感覺的出來。
和蘇梓顏認識了七年,雖然這七年里他們有六年沒有聯(lián)系,但在一起的一年足夠他去熟悉這個人。其實如果真的在意一個人,可能即便是一個月也能了解的很詳細,不但了解,還會深深的記在腦子里。對于自己對蘇梓顏到底有多在意這件事,他其實是靠時間來證明的。在他們失聯(lián)的六年里,他也曾經(jīng)努力的忘記過她,發(fā)瘋一樣的訓(xùn)練、在頭腦中擴大她的缺點給自己洗腦、故意做一些和她習(xí)慣相反的事,結(jié)果都失敗了。都說對于不確定的事要努力看看才有資格說不行,所以他努力了好多次,好多年,所以,他很有資格說他真的不行,忘掉蘇梓顏他真的做不到。
馮馳邊吃著飯邊問:“快圣誕了,有什么計劃嗎?”因為不想提什么讓她傷心的話題,所以想到了圣誕節(jié)快到了,蘇梓顏跟著老外工作應(yīng)該還挺重視的,估計可能會有些會餐或者活動什么的,他倒挺希望蘇梓顏多去參加參加,成天悶著心情肯定不會好。
圣誕?是呀,圣誕快到了,不過那時候她應(yīng)該已經(jīng)在美國了,也沒什么特別要過的,估計是待在公寓里吧?當(dāng)然不能跟馮馳這樣說,所以隨意敷衍著:“也沒什么計劃,國內(nèi)圣誕也不是法定假日?!?p> “雖然不是法定假日,但每年平安夜街上可都是最熱鬧的?!瘪T馳這話倒是不假,雖然圣誕不是中國的傳統(tǒng)節(jié)日,可確實年輕人最喜歡的節(jié)日。還記得那次他們一起過平安夜,是沈南把蘇梓顏騙出來的,忍不住說:“你還記不記得沈南?高三那年平安夜,是他拿了我的電話騙你出來的?”
蘇梓顏點點頭,沈南這個人雖然只見過一次,但卻是印象深刻,那天晚上他接了電話把她騙出來,謊話說得很溜。那時候他們還是高中生,沈南比他們大,應(yīng)該已經(jīng)工作了,后來才知道他也是軍人,難怪雖然在KTV見面卻依然顯得很挺拔結(jié)實?!八F(xiàn)在還好嗎?還在部隊?”
“嗯,還在部隊,干得很好,就是假期很少,一年都見不上一次,每次回來都讓我請吃飯。官明明比我大多了,但從來都不掏錢請客。”馮馳微笑著說,沈南和他一直算是亦兄亦友,這么多年來,他和家里的關(guān)系改善并不大,所以逢年過節(jié)他也很少回來。上一次見面的時候都是一年多以前了,不過上次打了電話說最近會回來一次,如果那時候他和蘇梓顏能發(fā)展順利,他這次應(yīng)該可以帶她見沈南了,也省得他一直嘲笑。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效率很緩慢的聊著天,蘇梓顏看著馮馳,腦袋里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畫面,叫做“最后的晚餐”,他們此刻其實也是如此。馮馳就是耶穌,要被處死還毫不知情,而自己就是猶大,出賣了最圣潔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