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下不為例
盛世收藏,亂世黃金。
九十年代初肉食還不是頓頓都能吃得起,大多數(shù)人哪有閑心去搞什么藝術(shù)品投資,
雖然《文物保護法》在八十年代初就頒布,但在大多數(shù)人的眼中,搞文物收藏跟收破爛沒什么太大的區(qū)別。
甭說別人,某博物院還曾經(jīng)嫌幾千個御林軍的馬鐙占地方,以比廢銅稍微貴一點的價格打包賣給了米國人,
專業(yè)人士都這樣,指望李潤豐能了解大師字畫背后的收藏價值實在是太勉強。
“意外收獲啊?!?p> 李潤豐走后,王壯飛半天沒有回過神來,他知道李潤豐家有好東西,可沒想到還有這么多珍品,
能在收藏熱即將興起之前撿到一個大漏,也算老天對他不薄。
起碼他這輩子就算創(chuàng)業(yè)失敗,也足以安享富貴,逍遙一生了。
發(fā)了會呆,王壯飛又伸手拿起桌上的電話。
這個電話他重生第一天就想打,可心中萬般惶恐糾結(jié),竟一直拖到了今天,
他能肆意和電話那頭的小村健夫談笑風生,可想到即將聽到的那個聲音,他的一雙手輕輕哆嗦起來。
“找哪位?”電話接通,對面響起一個不耐煩的蒼老聲音。
王壯飛沉默片刻,深呼吸了一下,道:
“是白叔叔吧?我是壯飛,我……我家里……今天有人在家嗎?”
電話那頭那個蒼老的聲音一下精神起來,欣喜地道:
“壯飛啊,你今天怎么有空打電話來了?你等著你等著,我這就,哎呦我的鞋呢?”
王壯飛的老家少伯村離牟州有100多公里的直線距離,在縣縣通高速,家家都有車的時代這點距離不算什么,
但眼下牟州山區(qū)水泥路、柏油路加在一起也不過十幾條,大多數(shù)地方都是坑洼不平的山路,穿山隧道更是要到七八年后才開始修建,這讓王壯飛回家變成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少伯村全村只有一部電話,裝在老支書的土房里,村里出去的盲流和在外面上學的學生要跟家人聊天,也都統(tǒng)一打倒老支書家讓他傳報一聲,也難怪老支書這么不耐煩。
王壯飛小聲說了句謝謝,靜靜握著電話緩緩等待著,
過了大概五分鐘,電話那邊傳來一陣匆匆的腳步,一個女人驚喜地聲音從另一邊傳來。
“小飛啊,你今天休班嗎?”
饒是王壯飛已經(jīng)做好了心理準備,聽見這個聲音響起還是大腦一片空白,能言善辯的他所有的話憋在嗓子里,竟期期艾艾說不出來。
這就是記憶里母親的聲音。
王壯飛的父親王立醒當年在上京某處當過俄語翻譯,母親秦薇當時也在一所后來非常知名的中學當老師。
只是后來跟老大哥的關系惡化,王立醒這樣的人自然也要被趕回老家山村,善良的母親常常感慨是他們老兩口沒有給三個兒女提供足夠好的成長環(huán)境,讓他們被迫要自己苦苦謀生。
前世王壯飛為了工作很少回家,甚至因為電話費太貴而只選擇每月給家里寄一封信和一些錢,常伴父母身邊的只有堅強老實的大哥。
直到母親去世,大哥才告訴王壯飛母親將他寄來的每一分錢都存了起來,甚至連小妹上大學都不忍心花去半分。
在母親眼里,王壯飛雖然有了穩(wěn)定體面的工作,但畢竟不是大富大貴,
世事無常,天知道還會遇上什么,能節(jié)約就盡量節(jié)約,自己老兩口萬萬不能再給兒女添什么麻煩。
秦薇見兒子半天不說話,似乎察覺到一絲不妙,趕緊問道:
“壯飛你怎么了,快跟媽媽說話?。?!”
王壯飛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保持冷靜,微笑著道:
“媽,沒什么,我爸還好嗎?”
“你爸好的很呢,你到底怎么樣了,別嚇唬媽呀!”
“真的沒事,”王壯飛嘿嘿一笑,讓秦薇懸著的心終于稍稍放下,
“媽,我是給你報喜——我在車間升官啦,現(xiàn)在負責對外的業(yè)務,馬上就要去上京開開眼界了?!?p> “是嗎?”秦薇并沒有太多驚喜,但聽說兒子混得不錯,也總算徹底放心,埋怨道,“你這臭小子,半天不說話,嚇壞我了。
好了,電話費怪貴的,先別說了,寫信聯(lián)系吧!”
“不!”
好不容易又聽見母親的聲音,王壯飛哪愿意就這么掛掉電話。
“媽,別擔心,你兒子現(xiàn)在有錢啦,以后我給咱們家安個電話,咱們每天都能電話聯(lián)系。”
“這孩子,稍微掙了點錢胡說八道,用錢的地方多了去了,你好好存著就行了。”
母親還是跟記憶中一樣的勤儉小心,王壯飛不敢把他準備脫離國企自己創(chuàng)業(yè)的事情和盤托出,只能用力嗯了一聲,道:
“媽,你放心,我好好干,一定讓咱家的日子越來越好。
你和我爸要好好保重身體……”
秦薇點點頭,心里也莫名涌起一絲惆悵,道:
“今年中秋……算了,過年回來吧,小梅總?cè)轮S久沒見她二哥了。”
王壯飛應了一聲,給母親保證過年一定回家。
下次回家,一定是衣錦還鄉(xiāng)。
王壯飛心里說著,萬般不舍地扣下電話聽筒。
家人都在,一切安康,這個世界有太多事情等著自己完成。
接下來,要看自己的闖蕩了。
·
李潤豐的效率非常高,第二天早晨,他就興沖沖地給王壯飛送來了一萬塊錢——
他已經(jīng)說服了五個人,都是家里小有背景的人物。
上個月機械廠工資只發(fā)了八成,不少人都聽家里說機械廠快要挺不住,現(xiàn)在都在紛紛自尋出路,能搭上石誠篤的線,自然求之不得。
拿著一沓老人頭,看著興奮地汗流浹背的李潤豐,王壯飛調(diào)笑道:
“這么爽快,就不怕我攜款潛逃了?”
李潤豐一怔,下意識地撓了撓后腦勺。
這年頭大多數(shù)人的思想還比較單純,針沒想過這么多的錢毫無保證落在一個人的手里是非常危險的事情。
“該,該不會吧?”李潤豐苦笑道,“壯飛,王哥,你別嚇唬我。”
“看把你嚇得?!蓖鯄扬w笑道,
“區(qū)區(qū)幾萬塊錢還不值得我攜款潛逃,你放心,再過幾天我就要和指揮一起出門,到時候我有的是時間做工作,明年煉鋼廠新區(qū)擴建之前就讓你們調(diào)整工作?!?p> “啊,這么久?”李潤豐還以為拿了錢就能立刻調(diào)動,聞言不禁當場石化。
王壯飛呵呵一笑,道:
“別緊張,魚找水需要時間,以后你就會明白,好多事情急不來?!?p> 機械廠現(xiàn)在的設備還非常落后,要完成每月五百噸的訂單,多一個人還是多一分力量。
等屬于自己的工廠建起來,跟機械廠聯(lián)營分擔一部分訂單,就不需要這些人繼續(xù)磨洋工,到時候自然可以分走。
李潤豐萬般不樂意,可現(xiàn)在錢已經(jīng)交了,而且王壯飛言之鑿鑿也不像作假,他只好抱著僥幸的心態(tài),道:
“行,王哥,我可全指望你了——我這就抓緊去給你再弄錢,
你……你可……您可至少要幫我調(diào)動到煉鋼廠去?。 ?p> 王壯飛哈哈大笑,道:
“你放心,等煉鋼廠擴建完成,我保證你和你的朋友早早在那邊匯合?!?p> 不得不說,李潤豐雖然托他父親的福去了不少大城市,可來來回回見得都是一幫氣功大師,
能對他們死心塌地的信任,說明李潤豐本身的見識也就那樣,讓王壯飛甚至升起了再薅點羊毛的想法。
哎,算了,這點小羊毛算什么。
王壯飛心道自己終究還是有點小農(nóng)心態(tài)——馬上就要去上京了,居然還惦記著這點小便宜。
嗯,就這一次,下不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