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水之禍……”
明燼躺在床上,枕著手臂望著略嶙峋的屋頂,喃喃道:“那時候,還發(fā)生過這樣的事嗎?”
魔隕之戰(zhàn)……斷墨淵……
沒有人比他更加清楚當(dāng)年那一戰(zhàn)是怎么回事。
那一戰(zhàn)中,老魔君死了,而他,當(dāng)時還是“仙界第一奇才”的明瑾的他,跌下斷墨淵,墜入九幽之下。
等到千年之后,他再歸來,便已經(jīng)是新一代魔君明燼了。
只是,他不知道,那時候竟然還發(fā)生過這樣的事。
最初的那一千年,他身陷九幽之下,無從知曉;可他歸來之后,也從未有誰跟他提過。
不過,仔細想想,大概也能理解。
老魔君死后,仙界與魔界的戰(zhàn)爭并未結(jié)束。那一千年是魔界過得最艱難的一千年,抵御仙界的進攻就已經(jīng)拼盡全力,哪里還有心思關(guān)心那什么弱水?在意什么人間?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這本就很平常的事。
所以,當(dāng)明燼讓他們說說這一千年發(fā)生了什么大事,沒有哪只魔提過弱水之事。
至于仙界的人,估計巴不得他將當(dāng)年的事忘了才好……
“老魔君……”
明燼抬起手臂,在黑暗中張開手指,仿若想要抓住什么似的,“真是,死了也不放過我啊……”
他不喜歡老魔君,不,是非常的討厭。
可是,不得不承認,若這世上有誰該為老魔君留下的爛攤子負責(zé),那個人也只能是他。
“罷了,就當(dāng)是還你的恩情了。”
明燼嘆了口氣,伸了個懶腰,翻了個身,將被子一卷,閉上了眼睛,“睡覺。”
……
夜色深沉,不見星月。
修為漸高,對光亮的依賴會越低,尤其是在修煉神識之后,神識感應(yīng)比視力更加敏銳,也更加可靠??墒?,修士在做某些不想為人所知的事情時,也會選擇夜晚,即便黑暗并不能給他們帶來實際的安全感。
“為什么會發(fā)生這種事?”
漆黑的山洞中,隱隱能看見一個模糊的輪廓,盤腿坐在密室中央。雖看不清模樣,但聽得出來是個老者的聲音,低低地語氣中帶著壓抑的憤怒,仿若下一刻就要噴涌而出。
“怎么?一切不是很順利嗎?”
回應(yīng)他的是個女子的聲音,冷淡而疏離的,仿若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似的。
“為什么對玉兒動手?即便是做戲,你下手未免太重了些?!?p> “……”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老夫警告你,若是鞏家出了事,你也別想好過?!?p> 那女子沉默了許久,終于開了口,道:“對鞏家來說,那小子重要嗎?繼承人而已,再找一個就是了?!?p> “你……”
那老者略惱怒,卻更像是被人戳破心思的惱羞成怒。的確,若是犧牲一個后輩能換來鞏家血脈與仙途的延續(xù),他并不會拒絕。
而令他更為悲憤的是,對方這句話背后的含義——
雙方的實力差距太大,他從一開始就沒有講條件的資格。他當(dāng)初選擇了這條路,就知道再不能回頭。
暗中的女子點到即止,總算說了句安慰的話,道:“這次是個意外。難得見到故人,我那些徒子徒孫有些太興奮了。”
故人?
老者像是明白了什么,“閣下要找的人,就在那群‘客人’當(dāng)中?不知是哪家弟子?若是閣下想要報仇,鞏家必定助閣下一臂之力?!?p> 對方笑了一下,很輕很淡,并沒有笑出聲,卻能夠讓人感覺到,她的確在笑……她沒有回答老者的問題,只道:“我要閉關(guān)幾日,這幾日不要找我?!?p> 尾音縹緲不可尋,消失不見。
……
明燼做了一個夢。
夢中的場景略眼熟,也略陌生。他想了許久才想起來,那是三十三萬年前的東始山。
那時候,東始山并不是臨著海的,也不是中州大陸最東邊的一座山,不過它是東部最有名的一座山。
那時候,這里也有一座很熱鬧的城市,名為初云城。
不過,那是一座仙城,里面住著的是一群修士。
還是一群妖修。
那時候,人族與妖族正在因為他們也不知道的緣由打仗。而東始山,正是東面戰(zhàn)場的最前線。
那一年,他還只是個筑基期的小修士,接了師門的歷練任務(wù),前往戰(zhàn)場,主要任務(wù)是運送物資,外加打掃戰(zhàn)場。
算是比較安全的任務(wù)。
不過,戰(zhàn)場瞬息萬變,本就沒有絕對安全的地方。
很不幸的,他遇到了意外。
很丟人的意外——
他迷路了。
他那時候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回過神來,就發(fā)現(xiàn)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周圍是一片略詭異的紅樹林,并不是他在地球上見過的那種生長在熱帶海域的紅樹,而是真正的紅色的樹。
那樹長得很是高大,頗為奇特,樹干的紋理是紅色的,葉脈也是紅色的。
明燼感覺,那紅色的紋理就像是它的血脈,說不定已經(jīng)成妖了。
尤其是,他發(fā)現(xiàn)自己怎么都無法走出這片樹林的時候,愈發(fā)的感覺,他成了這樹林的獵物。
說不定,那些樹妖就是吃了人,紋理才會是紅色的……啊,說不定,他腳下的土地,已經(jīng)埋葬了無數(shù)白骨,土壤不會也成了紅色吧……
他這么想著,很想要扒拉開腳下厚厚的落葉層驗證下自己的猜測,但又不太敢……猶豫的時候,眼睛直視著前方,右腳卻是不由自主的用力在地上磨了磨……然后,他聽見了一個聲音——
“嘶~”
他頓時呆若木雞……這,這,這……莫非是被他踩痛了?莫非成精的不是樹,而是長出這片樹林的土?
土地公公?
他剛想了個并不好笑的笑話來安慰自己,就感覺有什么東西纏上自己的腳腕……那感覺,冰涼涼、濕糯糯的,很像是死人的手……某些不大美妙的念頭剛生出來,就不可抑制的瘋長起來……詐尸了?僵尸爬出來了?
他好歹也是個修士,就算真遇到所謂僵尸,也不該害怕的……不過,那時候他已經(jīng)獨自在那詭異的森林里逗留了許久,精神本就不濟,他又一直在自己嚇自己……換句話說,就是入戲太深。
總之呢,他當(dāng)時連拔劍都忘了,撒腿就跑!
可是,那只手似乎認準(zhǔn)了他,抓著他就是不放手,更加令人驚恐的是,他感覺那冰涼的觸感,正順著他的腳腕往上爬!
背后好似吹來一股陰風(fēng),腳下好似竄上一道寒氣……那只手順著他的腿爬上了他的后背,最后停在了他的后頸……
好像還在他的腦袋上敲了下……
“嘶~”
他如同機械一般轉(zhuǎn)過頭,然后對上了一雙冰冷的眼睛——
“啊——!”
明燼打了個寒顫,也不知是被夢里的尖叫聲嚇的,還是被那雙寒潭般的眼睛給凍的……他突然感覺有些不對勁,倏忽間睜開眼睛,就聽見頭頂傳來一個略帶威脅的聲音——
“別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