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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鳴珂為璃妃解毒以后,便來醫(yī)治苓妃的心病。
臨近冬日,百鳴珂便煮了一些藥茶在院子里,木桌上早已經(jīng)擺好了一些點心。
苓妃本是不愿出來透風,但百鳴珂說慶熙要來吃點心,便也勉強隨百鳴珂聚餐。
茶燙得正好,慶熙的聲音便傳來。
“苓娘娘!”
苓妃欣喜去迎,卻看見來者還有蘇瑾熙。
“是我喚太子來的?!卑嬴Q珂說道。
卻不想,蘇瑾熙開口道:“沒有提早告知你們,來的還有一人。”
只見,一身銀裝大衣的男子從院門進來。
面容沉毅,不茍言笑,儒雅的氣質(zhì)與蘇瑾熙很像,不過更為敦厚,有飽盡風霜的清瘦。
苓妃與百鳴珂看著陌生面容的男子。
這時,慶熙跑到男子身邊拉著手喊道:“爹你過來坐?!?p> 苓妃連忙說道:“竟是彧親王回來了,快請坐下?!?p> 蘇瑾熙說道:“苓妃待慶熙是極好的,親王也想來謝謝你?!?p> “慶熙從小不在親王身邊,雖有皇后視如己出般的寵愛,但難免還是惹人憐惜,因此本宮幫著照料也是應當?!避咤f道。
彧親王看著苓妃,淡淡笑道:“帶來了一點心意。”
說罷,彧親王拿出了一封信紙給苓妃,苓妃接過打開忍不住盈眶。
這封信是苓妃的父親寫來,父親因為貪污貶謫,想必這封家書也得來不易。
“多謝親王,不勝感激?!避咤f道。
百鳴珂看著眉頭漸舒的苓妃,看來彧親王洞察人心名不虛傳。
百鳴珂說道:“茶已煮好,點心也備下了,彧親王可要賞臉嘗一嘗?!?p> “自然?!睆H王看著百鳴珂說道。
四人圍坐在院子的木桌上,微風浮動,暗香飄來。
慶熙還是和小時候一樣最愛吃百鳴珂做的點心。
彧親王喝著茶說道:“確實好喝。”
蘇瑾熙也笑道:“我也這樣覺得。”
百鳴珂笑了起來。
苓妃與彧親王相視,彧親王說道:“我記得你喜琴,可否聽你一曲?”
苓妃有些驚訝,說道:“親王怎么知我喜琴?”
彧親王說道:“七年前我從太后宮中辭行,那日突然瓢潑大雨,我未帶侍從,看見宮門口你急匆匆抱著琴身走來,還讓侍女將傘不要遮在你身上,要遮住琴身?!?p> “我未見過如此愛琴的人,后來才知道你是宮中的泠貴人?!?p> 七年前的回憶,相遇來的猝不及防,彧親王因去邊塞向太后辭行,不想撞見一個大雨中抱琴的女子,那一瞥覺得像極了慶熙逝去的生母。
后來打聽到,那個女子是宮中不受寵的泠貴人。再到后來,宮中的眼線總會送來泠貴人照料慶熙的時報。
他不知不覺中,開始關注起了這個女子,他知道她喜琴,后來成了苓妃,還有她的身世和變故。
“原來是這樣,我竟以為沒見過親王,不想早就遇見過了?!避咤Φ?。
百鳴珂適時拿來了琴,苓妃素手拂過琴弦,落木蕭瑟,庭院深深,深幾許。
彧親王看著苓妃良久。
“紅墻庭院深幾許,不及燈火萬家?guī)谆仨?。?p> 苓妃斷琴,抬頭看向彧親王,又低頭看著被琴弦劃傷的指尖。
清漪宮小聚結束,彧親王派人送來了止血的膏藥。
苓妃看著膏藥凝神,想起了彧親王的那句話,“紅墻庭院深幾許,不及燈火萬家?guī)谆仨??!?p> 百鳴珂看著苓妃發(fā)神,喚道:“你在想什么?”
苓妃慌慌張張的取出膏藥擦拭,說道:“白日里那琴弦不知怎么斷了,往日里也不這樣,想必是我平日里沒有注意,用糙了也不知?!?p> 百鳴珂到苓妃跟前看了下苓妃的指尖傷口,說道:“這口子倒有些長,想必要涂厚些膏藥,這幾日你就不要撫琴,正好為你換副琴弦。”
兩日沒過,不料彧親王派人送來了一副上好的琴。
宮人們將上好的琴擺上案,百鳴珂看著剔透沉色的琴身對苓妃說道:“這彧親王真是玲瓏心,就連這些細枝末節(jié)他也放在心上?!?p> 苓妃看著琴,仿佛觸動了心中的琴弦,“嗯,你要代我好好謝過親王?!?p> 百鳴珂說道:“這是自然,我立刻便去親王府為你道謝,免得你食也不安寢也不安?!?p> 聽出了百鳴珂的打趣,苓妃雙耳充紅,嗔道:“誰食也不安寢也不安了,若你不去便不去!”
百鳴珂看著苓妃的樣子,掩笑說道:“你現(xiàn)在說不讓我去我倒偏要去!”
“你……”看著百鳴珂笑著離去,苓妃鈍語。
苓妃看著案上的琴身,又不自覺的會心一笑。
如此日復一日,苓妃喜歡讀書,彧親王便托慶熙送來民間唱本,戲曲雜文。
苓妃本來只讀那些圣賢女德,哪里看過這些,本要退回去,卻因為慶熙愛看,苓妃這才留了下來。
如此一來,苓妃自個也愛上看這些民間書,拿著書在院子里看著,問到正在寫草藥配方的百鳴珂:“這書上說傳說之中南海有魚人,那魚人戀上凡人后舍尾作人婦,但誰知那凡人不是什么良人,早有家眷不說還拿了魚人的銀鱗片當錢。魚人既然被負,那又為何要在那凡人病重之時用自己的壽命救了他,最后倒成全了別人,自己卻什么也沒落著。”
百鳴珂停住寫字,想起了天宇之上的某個人,搖搖頭笑著說道:“那魚人自然也知道是癡心錯付,只是陷得太深,與其恨那個人,倒不如忘了那個人?!?p> 苓妃拿著書若有所思,“與其恨,倒不如忘了?!?p> “這是要忘了誰?”蘇瑾熙不聲不響的進院子說道,身后緊跟著彧親王進來。
百鳴珂看了一眼蘇瑾熙,笑著對苓妃說道:“我恐怕是不能陪你談論了,自有人來與你說?!?p> 百鳴珂與蘇瑾熙相視會意,便去了另一處,留下彧親王與苓妃。
“這是大漠圖冊?!睆H王拿出錦布包裹的東西說道。
苓妃接過錦書,打開后便看見了一匹赫然駿馬的圖畫,圖畫旁細細的講述廣闊天地中的一花一世界。
“這……”
彧親王看著苓妃多有猶豫,便說道:“你父親是江北人,江北多有駿馬,最是好風光,你幼年還記得的那些想必這些年也逐漸淡忘,這本圖冊不僅有江北風光還有九州大漠的景色,若在宮中不便,你只說是慶熙歡喜也不打緊的。”
苓妃捏著圖冊,低眉說道:“都說彧親王七竅玲瓏心,原來果真如此,多謝彧親王的一番好意?!?p> 百鳴珂與蘇瑾熙在清漪苑另一處說話,蘇瑾熙低頭說道:“你心里可有那個要忘了的人?”
百鳴珂心下一緊,轉身說道:“你在打趣我不成?”
蘇瑾熙拉過百鳴珂的手笑道:“好了,既然是要忘了的人,你必定是想不起來了,是我糊涂才問。”
百鳴珂看著蘇瑾熙,心里仿佛有什么堵住,“若真有那個要忘了的人呢?”
蘇瑾熙笑道:“若真有,我何其慶幸,你愿忘了他?!?p> 百鳴珂一頓,眼里晶瑩起來,看著蘇瑾熙嗔道:“什么忘不忘的,那不過是在講戲本子,也值得你這樣認真?!?p> 蘇瑾熙笑起來,看著百鳴珂輕輕靠近低頭,呼吸局促而纏綿,樹上的葉子隨風落在兩人肩頭。
蘇瑾熙的鼻尖慢慢移開百鳴珂的視線,百鳴珂睜開眼,兩人相視。
“想必彧親王還在等我?!碧K瑾熙說道。
百鳴珂說道:“那快去吧,彧親王也不宜久留?!?p> “鳴珂?!碧K瑾熙喚道。
“嗯?”百鳴珂抬眼。
蘇瑾熙捧著百鳴珂的額頭,未等百鳴珂反應過來,便已蜻蜓點水。
“我走了?!碧K瑾熙笑著說道。
草木料峭,玉溫涼,百鳴珂看著蘇瑾熙的身影想著,他既是草木,也是公子,但每每見他卻是暖的。
蘇瑾熙和彧親王離去以后沒幾日,彧親王又派人給清漪宮上下宮人送了暖爐。
百鳴珂拿著小暖手爐,精致的圓形鏤空瓶子,鐵質(zhì)的提手,小而溫暖,握在掌中剛好御寒。
百鳴珂笑道:“這是親王送來的暖手物件,格外好看。”
苓妃連忙說道:“哪能麻煩親王,咱們宮里不缺炭火。”
百鳴珂又說道:“人手一個,我也很喜歡?!?p> 苓妃意識到自己剛才的急切,臉上不自覺的熱起來。
“日后宮里都不要再收親王送來的物件,若是被有心的人知道,便要惹出麻煩?!?p> “好?!卑嬴Q珂笑道。
苓妃卻不自覺的收起手中正在看的大漠圖冊。
那圖冊上磅礴的天空和英勇的大雁,一望無際的草原,除了舊時江北,還有她從未見過的另一個天地。
傍晚有宮人來送信。
苓妃看到信紙上的字,便知道是彧親王,于是連忙收起。
到了房里讀起,一字一句,都落在了她的心扉。
“慶熙承你多年照料,送了一些物件示感激之情,不必放在心里。你發(fā)生的變故我已經(jīng)知道了,想必你很牽掛瑾廂,我與舒貴妃能說上幾句話,日后會讓你見瑾廂一面?!?p> 苓妃拿著信紙,貼在了心口。
(和瑟宮)
陵舒快馬去北國拿解藥已回,正想入和瑟宮,卻不想皇上正好也在和璃妃說笑。
“參見皇上?!?p> “你也有心,想必是知道梨棠病好前來探望?!被噬险f道。
百鳴珂正在為璃妃請脈,聽出了皇上的言外之意,便不動聲色的用眼神示意皇上試探陵舒。
“是,還是宮中的太醫(yī)醫(yī)術高超?!绷晔嬲f道。
皇上領會到百鳴珂的眼神,故意拉起璃妃的手說道:“這些日子你受苦了?!?p> 璃妃有些不自然,忍不住看向陵舒,心不在焉的說道:“有皇上關心便足夠了?!?p> 百鳴珂觀察著陵舒的表情,陵舒卻面無波瀾。
陵舒說道:“皇上對吾妹寵愛有加是吾妹之幸?!?p> 璃妃鼻頭一酸,較勁的說道:“皇上今夜不如就留在和瑟宮,皇上也許久沒有聽臣妾彈琴了?!?p> 陵舒的神態(tài)漸漸冷峻,百鳴珂盡收眼底。
皇上說道:“朕是好久沒聽你彈奏了,朕今夜就留在和瑟宮?!?p> (太子殿)
蘇瑾熙將密報給百鳴珂,說道:“寧州當年給董家接生的人被找到了,董夫人只生過一個女兒,就是董梨棠?!?p> 百鳴珂將密報用火燒掉,說道:“果真證實了我的猜想,今日皇上稍作試探,陵舒便有了嫉妒之心,那么陵舒的真實身份究竟是什么呢?”
蘇瑾熙說道:“看來陵舒的身份只有從璃妃身上才能得到真相?!?p> 百鳴珂說道:“若想讓璃妃說出實情,要最為沉重的一擊?!?p> “沒錯,這一擊便是董家失火滅門的真相?!?p> “你找到真相了?”百鳴珂問道。
“沒有?!碧K瑾熙搖搖頭,“但我們要引出真相。”
蘇瑾熙說完,二殿下蘇瑾煒也進來了。
蘇瑾熙說道:“瑾煒也是知情者?!?p> 百鳴珂看著二殿下,想必瑤清已經(jīng)與他說明了心意。
二殿下看著眼前的宮女司徒韻音說道:“我會配合你們演一出好戲?!?p> 朝堂之上,二殿下與蘇瑾熙政見不和,二殿下與蘇瑾熙的黨派開始分明。
這些年南宮家族扶持太子野心勃勃,家族勢力如日中天,在青州的貴族已經(jīng)聲名狼藉。
皇上特派二殿下蘇瑾煒前去治理,二殿下將南宮貴族悉數(shù)治罪,皇上借此給了南宮家族警醒。
但二殿下趁著徹查南宮家族,找到了太子蘇瑾熙與南宮家族勾結的證據(jù)。
“太子,你可知罪?”皇上怒道。
蘇瑾熙說道:“若皇上懷疑兒臣結黨營私,兒臣愿主動查清南宮家族在各地這些年的罪證?!?p> 于是二殿下蘇瑾煒坐鎮(zhèn)朝中樹立人脈,太子蘇瑾熙被派遣地方辦案。
二殿下對蘇瑾熙的打擊之心,眾人皆知。
(將軍府)
虞氏對陵舒說道:“沒想到這朝堂內(nèi)政這么快就開始亂起來了,我們要做的便是推他們一把?!?p> “彧親王養(yǎng)兵多年,手握兵權,皇上早就有褫奪兵權的意圖?!绷晔嬲f道。
“沒錯,只要彧親王的舊部起兵造反,那么就給了皇上一個借口?!庇菔险f道。
“人都安排好了嗎?”陵舒問道。
“放心,就快要等來我們的好時機了?!庇菔闲Φ?。
?。ǔ茫?p> 皇上將截獲的密報和抓到的舊部首領押在朝堂之上。
“這么些年你擁兵自重,在朝中諸多人脈,你以為朕不知道嗎?”
彧親王跪在地上說道:“臣從未有過逆反之心?!?p> “這就是你私通鄰邊小國的證據(jù)!”皇上將密報摔在了彧親王的身上。
彧親王說道:“臣不敢,臣絕對沒有做過這些事?!?p> “若皇上不信臣,臣愿意交出兵權,回到封地,終身不踏進洛城一步?!?p> 皇上說道:“朕念在與你情同手足,不治你死罪,但你永不得再回洛城!”
“還望皇上準許臣見慶熙最后一面?!睆H王說道。
“朕視慶熙如己出,你去見她最后一面吧。”
(清漪宮)
苓妃已經(jīng)知道了彧親王被降罪,不自禁的為他擔憂。
百鳴珂看出了苓妃的擔憂說道:“若你想見他便去見吧?!?p> 苓妃搖搖頭說道:“我沒有辦法去見他?!?p> “若你不去,這可能是最后一面了?!卑嬴Q珂說道。
苓妃愣住了,看著宮外一層層的宮墻。
宮道之上,苓妃趕上了彧親王出宮的時辰。
慶熙正抱著彧親王啜泣。
苓妃說道:“我是來接慶熙的?!?p> 彧親王對視苓妃,兩人隔著很遠的距離,任風刮起衣角。
“皇后會派人來接的?!睆H王說道。
苓妃慌了神說道:“那親王珍重。”
彧親王說道:“這里的風很大,卻不比人心涼,我只盼你還算溫暖。”
苓妃忍不住落淚,說道:“慶熙日后定會想念親王的?!?p> 彧親王笑道:“嗯。”
“我要走了,就在今夜?!?p> 今夜我就要永遠離開,你要不要跟我走?
苓妃回到清漪宮泣不成聲。
百鳴珂知道了苓妃的心意,暗自召喚來了阿貍。
“我想幫苓妃出宮?!卑嬴Q珂說道。
“讓所有人都忘了她。”阿貍說道。
“我也會嗎?”
“只有凡人才會?!?p> 夜幕漸深,若是泠兒這一次能得到幸福,記得或忘記又有什么重要。
阿貍施法,除了百鳴珂,所有人的腦海里都消散了記憶,空間也發(fā)生了改變,光束交織,眼前的清漪宮的陳設都發(fā)生了改變。
百鳴珂急忙跑出去查看變化,發(fā)現(xiàn)清漪宮變成了清漪苑。
百鳴珂又跑去找苓妃,卻不見苓妃。
“這是怎么回事?”
“讓所有人忘了她,時空就會發(fā)生改變,她會變成另一個不在別人記憶里的身份?!?p> 百鳴珂巡視著清漪苑里的陳設,都是百鳴珂喜歡的風格,儼然變成了當初太后別苑的樣子。
“那她忘了我嗎?”
阿貍說道:“她已經(jīng)忘了你了?!?p> 百鳴珂眼里濕潤,說道:“彧親王呢?”
“在彧親王的生命里,那又是另一個身份?!?p> “那她現(xiàn)在在哪里?”百鳴珂問道。
?。▽m外)
彧親王的府內(nèi)大舉遷移,馬車停在府外。
泠兒從府內(nèi)出來,一身淺色的衣裙,發(fā)辮垂在一側,溫婉動人。
彧親王從身后拉住泠兒的手說道:“委屈你了要跟我受罪?!?p> 泠兒說道:“我們回封地,便可以過上我們自己想過的生活了。”
彧親王抱著泠兒,泠兒將頭靠在彧親王身上。
泠兒小時候被賣在了藝館彈琴,一日外出修理琴身,天空下了瓢潑大雨,彧親王在船頭上遠遠就看見了抱琴的女子在路上奔跑,那女子對身旁的丫鬟說不要將傘打在她身上,要將傘打在琴身上。
彧親王看著笑了。
彧親王以后便去藝館只聽她彈琴,后來駐守邊塞為她贖了身。
直到重回洛城被貶去封地,泠兒也陪伴在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