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國公主和親的喜宴,恰好趕上了人間的如意節(jié)。
皇宮里除了籌辦婚事還有節(jié)慶的禮儀程設(shè),玉裳坊給遠嫁而來的北國公主也制作了相應(yīng)的如意節(jié)彩頭——成婚婚服金縷衣。
如意節(jié)也是極為熱鬧,女子人人沐浴焚香,立紡織穿五彩線,到了夜里還要香案拜月,私下里也忙著給各自的心上人縫繡精巧的小荷包,或者貼身衣物的花飾。
百鳴珂是第一次做這種人間女子的針線活,倒顯得她笨手笨腳起來,找了些旁的宮女常用的圖紋花式來依葫蘆畫瓢,若是大大方方的學(xué)個正式,怕是要不免應(yīng)付一些閑問,干脆她偷著看了些,自己倒也記得針法,好看不足,但也不至于失了心意。
百鳴珂看著自己仔細挑選的薄荷色緞子清藕吊墜的留白,這留白上縫繡的是雌雄雙兔傍地走,選的圖案款式還算容易,只是手法生疏難免有些別扭,百鳴珂看著縫制好的荷包,想著如意節(jié)那日宮里有婚事,百鳴珂要在茶膳房做事,不便到時私下與蘇瑾熙見面,徒生是非。
百鳴珂如此想著便把荷包放進了袖口,然后去了內(nèi)殿。
蘇瑾熙在審查文案,正蹙眉之間聽見腳步的聲音。
“你來了?!碧K瑾熙舒展開眉頭,然后起身走向百鳴珂。
“最近你常為皇上交給你事憂心,可有眉目了?”百鳴珂問道。
蘇瑾熙牽過百鳴珂的手走到書案邊坐下說道:“你還記得從前父皇交給我們的一樁案子嗎?”
百鳴珂凝思了片刻:“可是當(dāng)年前朝刺客一案?”
“正是?!碧K瑾熙說道。
百鳴珂想起往事,那時候她在人間不過兩個月,后面因為她失蹤和蘇瑾熙失憶便停止了調(diào)查。
“你還記得那年我們尋訪的董家?”蘇瑾熙若有所思地問道。
“我自然是記得的,因這董家才尋得了百仙藁?!卑嬴Q珂說道。
“我失去記憶的這幾年間,許多從前見過的人都忘卻了,但是我恢復(fù)以后便想了起來,董家的一雙兒女就是皇宮中的琴師和將軍。”蘇瑾熙說道。
“竟這么巧合?”百鳴珂驚訝道。
“你可知道我朝的陵舒將軍?”蘇瑾熙繼續(xù)說道。
“陵舒……”百鳴珂搖搖頭,但又似乎在哪里聽過。
在董家的記憶——
“傻丫頭,你這又蹦又跳的,哪里有個姑娘家的樣子,要不是娘說你的琴又壞了,要我回來再幫你物色琴鋪,我估計一時半會回不來呢!那邊練習(xí)頗繁重,要是把你丟過去風(fēng)吹日曬幾天,你指不定哭著喊著要回家呢!”
“這位是?”蘇瑾熙問道。
“讓二位見笑了,這小生是我與夫君的大兒子,他們兄妹情深,見慣不怪了?!狈蛉诉B忙打圓場說道。
“既如此,便不打擾了,我們就先去歇息了,明日里還要勞煩董大夫了。”
收起回憶——
“董家之子。”百鳴珂說道。
“正是?!碧K瑾熙點頭。
“董家當(dāng)年雖無疑竇,但畢竟涉及了我們的案子,不過陵舒也跟了我多年忠心無二,也但愿只是巧合?!碧K瑾熙合上文案說道。
“你既已經(jīng)認(rèn)出陵舒,不妨試探一二,董家對我們有恩,自是不要有所牽連才好?!卑嬴Q珂說道。
“你言之有理?!碧K瑾熙點點頭。
百鳴珂看著蘇瑾熙凝思的樣子,悄悄的在袖口拿出那個荷包說道:“我做的不好?!?p> 蘇瑾熙看見荷包眼底溢出喜色。
“這是給我的?”
“嗯?!卑嬴Q珂故作云淡風(fēng)輕地說道。
蘇瑾熙拿著荷包細細摩挲著,看著荷包上精致卻有些生疏繡法的雌雄雙兔的圖案笑了。
“你廢了好大的功夫?!?p> “我沒有?!卑嬴Q珂像被說穿了一樣的突然有些不自在。
蘇瑾熙低頭將荷包系在了腰間,百鳴珂看著他居然是一種從未有過的心安和寧靜。
一瞬間的出神,蘇瑾熙低頭抬起,對上了百鳴珂的雙眸,趁百鳴珂愣住的一瞬間低頭,淡淡的彼岸花香縈繞在舌尖,一種炙熱卻又清醒自持的愛彌漫在兩人之間。
“鳴珂……”蘇瑾熙喃喃喊道。
他輕輕地撫開百鳴珂額間的碎發(fā),百鳴珂已經(jīng)沒有了那副驚艷的容顏,但他愛的只是眼前的這個人。
“我還是要娶你?!?p> 百鳴珂驚愕地看著蘇瑾熙,想抽身起來。
蘇瑾熙不只是想讓她承認(rèn)對自己的感情,也想讓她光明正大地生活在他的世界里,縱使人妖殊途又怎樣呢?他只有這一世了,若錯過了這一世,那邊正如同彼岸花與葉,再無緣相見了。
雖然他們在一起后,會面臨怎樣的磨難尚未可知,似乎就像彼岸花的花葉,逃不過命運的折磨,但他不是聽天由命之人,他偏偏要帶她渡過這難關(guān),要像尋常夫妻恩愛一生才算完滿。
蘇瑾熙牽起百鳴珂的手,他想讓她心安和堅定。
“縱是天禍人災(zāi),我也要娶你為妻?!?p> 縱是人禍天災(zāi),那又何妨。已經(jīng)熬過了漫長的等待,她知他深愛,便已足夠。
這天上人間也只有一個她而已。
百鳴珂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時候,蘇瑾熙就這樣像一滴水融入了她的世界,是在人間?還是早在忘川的那些年?
他從來就在,即使等待過漫長,這樣的人,她有什么理由不心疼。
“那你可想清楚了,以什么身份娶我呢?”百鳴珂慢慢地說道。
“是妾,還是側(cè)……”
“是太子妃?!卑嬴Q珂話還未說完,蘇瑾熙斬釘截鐵道。
“我只娶一個妻子,必須是與我并肩而行的女子?!?p> “可是我如今只是個宮女,這根本就不可能?!卑嬴Q珂搖搖頭。
“你不信我?”蘇瑾熙問道。
“我不是不信你,而是我現(xiàn)在身份窘迫,我不愿意在人間鬧起什么事端,你知道我怕什么?!卑嬴Q珂說道
“你誤會我了。”蘇瑾熙安撫道。
“我若是太子的身份要娶妻,那便只能用太子妃的身份迎娶你。但若以后我不是太子了,我們便一起出宮,去過尋常人家的生活,我便以吾唯一的妻子的身份來娶你。”
“你的意思還是要為了我不要這太子之位了?”百鳴珂并不想蘇瑾熙為她做出犧牲。
“其實這太子之位,能坐的尚有人在,我不做這太子,并不是什么取舍?!碧K瑾熙知道百鳴珂的心中所想。
“可是在我心中,你做得已經(jīng)足夠好了,你若治理國家定能海晏河清。”百鳴珂并不支持蘇瑾熙所說。
“我知道你怕誤了我,可我又有什么好誤的呢,就像我對你說過的,我本意只是為了等你。你擔(dān)憂什么我也知道,你怕你的出現(xiàn)改變了本可以海晏河清的國家,讓本可以安居樂業(yè)的百姓受苦。但你并不知道其實我的皇弟瑾煒殺伐果決,德才兼?zhèn)?,卻偽裝出一幅放浪形骸,不理朝政的樣子。即便他真的無心朝廷,還有我的皇叔彧親王,他何嘗不是翹勇善戰(zhàn),卓爾不群,卻只能駐守邊疆,屈才多年。罷了,這些淵源說來話長,我只想讓你知道,我只想與你過這一生何嘗不是一種值得?!?p> 蘇瑾熙要娶她的心何其堅定,哪怕只能過平凡人的生活,但是平凡對于百鳴珂來說就已經(jīng)珍貴而難得了,她甚至無法想象自己可以像個平凡人一樣和蘇瑾熙成家生子,白頭到老。
“若是真的能平平凡凡過這一生,我情愿自私一點?!卑嬴Q珂說道。
“當(dāng)然可以,年末我便帶你出宮。”蘇瑾熙說道。
“年末……”百鳴珂的眼前似乎出現(xiàn)了他們真的出了宮的畫面,天上下起了紛紛的白雪,她和蘇瑾熙披風(fēng)策馬一路出宮,到了一望無際的林間,你追我趕踏雪嬉鬧,玩累了才發(fā)覺肚子餓了,便生火煮飯,就在這片遠離喧囂的林間定居下來,從此冬逝春來,一年四季,循環(huán)往復(fù),平凡地過這一生。
“對,年末就能處理完在我手中的政事,到時我們就出宮,好不好?”蘇瑾熙說道。
百鳴珂看著蘇瑾熙,點了點頭,啟唇說道:“好?!?p> 既然做了決定,那她也什么都不要怕,見過想見的人,陪著他到年末就出宮,與他做一對平凡的恩愛夫妻。若是艱難險阻,事與愿違,那她也不要旁人傷到他分毫,情愿他再一次永遠忘了她。但只要他記得,她就不會再一字不留地離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