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無夢，埃迪再次睜眼已經(jīng)是中午十二點了。
床頭柜上擺著正在充電的通訊終端，金屬外殼上的指示燈一閃一閃，發(fā)出柔和的藍色光芒，那是終端有未讀消息的提示。
埃迪揉了揉視線還有些模糊的左眼，伸長手臂，把終端拿到面前，躺著看起了消息。
11:42 阿爾文·本內(nèi)特：
“嘿埃迪！今天早上把你吵醒真是不好意思！我和佛里德找到了一家很好吃的烤肉店，要不要過來一起吃？”
消息后面還附了一張照片和餐廳的定位。照片里是一盤盤肌理分明的粉紅牛肉和滋滋冒煙的烤架，烤架邊上還放了兩杯堆滿冰塊的金黃啤酒。
埃迪突然就覺得腹中空虛，十分想吃點什么。
他咽了口口水，翻過這條消息，下一條是雅各發(fā)來的。
11:58 雅各·莫里斯：
“醒了嗎？我在卡普拉街上，這里有不少很有意思的建筑，梅特鎮(zhèn)最大的教堂黑山羊教堂也在附近。聽說今天下午豐饒教會的主教會在那里進行布道，你要不要過來看看？”
埃迪猶豫兩秒，選擇遵從自己的食欲。
“我馬上來！”他飛快的回復(fù)阿爾文。
然后他又禮貌的給雅各發(fā)了消息：“好的，我吃完飯就來?！?p> 梅特鎮(zhèn)有著比較完善的地上公共交通，埃迪向曼德爾大致了解了一下路線，就拿著實體錢幣出門了。
——在雅努斯人們一般都用終端線上支付，很少用到實體貨幣，這些舊時代流通的紙質(zhì)鈔票和硬幣是曼德爾給他們準備的。
一刻鐘后埃迪走進了阿爾文所說的烤肉餐廳，此時正值營業(yè)高峰，店里坐滿了前來用餐的年輕女孩。
他轉(zhuǎn)頭望了一圈，找到了坐在窗邊沙發(fā)卡座上的兩位隊友。
他們烤肉烤的正歡，埃迪向服務(wù)員要了一杯冰鎮(zhèn)汽水，也加入了燒烤的行列。
吃的差不多了，佛里德和阿爾文開始聊天，雖然大部分時候都是阿爾文一個人在自言自語。
“……哎，這里的什么都好，就是那些女人太可怕了?！卑栁囊贿叞训沃偷呐Ｎ寤ㄕ荷侠苯贩?，一邊感嘆道。
“怎么了？”佛里德順著他的話問。
“我上午在那條叫卡普拉的街上走著，突然就有一個女的走過來摸了我的屁股……天，她們的教堂就在旁邊，當著女神的面做這種無禮的事真的好嗎？”阿爾文恨恨的喝了一大口冰啤酒，又接著抱怨：“我也沒想計較，結(jié)果周圍的人反而都湊過來笑話我，說我穿的太少了！我哪里穿的少了？我不就穿了個運動短褲嗎！你們根本不能想象那群女人看我的眼神，我覺得在她們眼里我就像動物園里的動物！”
“動物園是什么？”埃迪疑惑地問。
佛里德噗嗤一聲，繃著臉隱忍地笑出了聲。
阿爾文疲憊地搖了搖頭，又鄭重地對埃迪總結(jié)道：“男孩子在外面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埃迪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心想還好我今天出門穿的是長褲。
三人結(jié)了賬離開餐廳，佛里德和阿爾文問埃迪要不要和他們一起去梅特鎮(zhèn)的下午集市。埃迪想起自己還答應(yīng)了雅各去卡普拉街找他，于是婉拒了兩人的邀請。
埃迪乘坐公交車到達了卡普拉街，他打量四周，街道兩側(cè)的建筑以及人行道上的石磚都比鎮(zhèn)內(nèi)別處更加古老。
之前在資料照片中看見的黑色教堂也矗立在不遠處，這里顯然就是梅特鎮(zhèn)的中心區(qū)域了。
埃迪和雅各約好了在街上的一家書店碰頭，但當他來到這家風格復(fù)古的書店門口，卻沒有看見雅各的人影。
這家書店似乎在建造時并沒有考慮過店面的采光，大概是由民居樣式改造而成的，客人從門外根本看不清店內(nèi)的情況。
也許隊長早就到了，一直在書店里面等我？
埃迪覺得自己的想法非常合理，于是推門走進了書店。
他突然感到一陣熟悉的眩暈，那就像是昨天夜里進入別人夢境時的天旋地轉(zhuǎn)一般，讓埃迪不自覺地閉上了眼睛。
再睜開眼時，眼前的景象讓他驚呆了。
埃迪驚慌的四下打量，發(fā)現(xiàn)自己正站在一條近二十米寬的石制廊橋上，廊橋的盡頭隱約閃耀著光芒，而本應(yīng)位于身后的書店大門已經(jīng)消失不見。
他打開手腕上的終端，時間顯示現(xiàn)在是下午兩點零九分，而信號那一欄則閃動著“不在服務(wù)區(qū)內(nèi)”的字樣。
埃迪很快便冷靜下來，理智地分析起自己的處境：
按照剛剛那種眩暈感和通訊信號來看，我應(yīng)該是在開門以后被傳送到某個未知的空間了，畢竟這里怎么看都不像是只有三層樓高的書店內(nèi)部……
站在原地發(fā)呆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有了夢境探險經(jīng)驗的埃迪決定沿著廊橋的方向往前行進。
希望雅各能及時發(fā)現(xiàn)我不見了，不過就算他發(fā)現(xiàn)了，又有什么辦法可以得知我的所在位置呢？
埃迪一邊朝散發(fā)著光芒的廊橋終點前進，一邊毫無頭緒的思索著返回現(xiàn)實的方法。
當他終于抵達廊橋的盡頭，埃迪才意識到之前在遠處所看到的隱約光芒是什么。
那是無數(shù)純白的光球共同散發(fā)出的柔和光芒，它們飄浮在一排排高不見頂?shù)暮阼F書架之中，用自身照亮了來訪者面前的廣闊空間。
——這毫無疑問是一座圖書館，一個無比巨大的，不可能存在于任何人類建筑史中的偉大奇跡。
埃迪行走在這一排排書架之間，感覺自己就像一只誤入森林的螞蟻，渺小的自我認知讓他忍不住兩腳發(fā)軟。
他曾嘗試著解讀過書架擺放位置較低的藏書，然而光是書脊上的各種怪異文字就表明，這些體積巨大的書顯然不是一個普通人類能夠看懂的。其中甚至有一些書籍只是注視上面的扭曲文字就會讓埃迪感到頭暈?zāi)垦！?p> 不知又走了多久，他終于在一排書架前停下了腳步——不是因為找到了什么特別的線索，埃迪只是單純的走不動了。
“哎……”他背靠冰冷的書架，發(fā)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
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夜里睡個覺就被困在夢里，白天逛個書店也能掉進異世界。要是在這個圖書館里能學(xué)到點神秘知識也就算了，但書架上放的一本本書全都是我看不懂的……埃迪悲憤地用手捂住了臉。
就像是察覺到了這位來訪者的低落，一之蒼白扁平的手從陰影中伸出，輕輕的拍了拍埃迪的腦袋。
察覺到頭頂?shù)漠悇樱５蠂樀昧⒖虖牡匕迳咸似饋怼?p> 只見剛剛在他頭頂動作的那只手正在空中無重力般飄動著，它細長的手臂從一本書中伸出，看起來如同面條一樣柔軟。
“這是什么東西……”埃迪看清了蒼白之手毫無攻擊性的樣貌，好奇心開始作祟，誰知下一秒變故陡生。
刷刷刷——
數(shù)不清的蒼白手臂齊齊從那本書里伸了出來，以極快的速度纏住了埃迪的四肢。
這些細長手臂本不具有束縛住成年人類的力量，但被抓住的埃迪卻無法掙開它們，因為此時的他頭痛欲裂，大量無法被人類理解的詭異知識沿著手臂從書中直接涌進了他的大腦。
“唔……”埃迪發(fā)出痛苦的呻吟，甚至感覺自己這次真的會吐出來。
突然，一扇造型典雅的拱形石門憑空出現(xiàn)在書架旁邊，門中散發(fā)出柔和的白色光輝。
那些浮動的蒼白之手似乎極度畏懼這種光芒，一眨眼的功夫就全部縮回了書中。
頭昏腦漲的埃迪這才得以喘息，他睜開眼睛，還有些模糊的視野里出現(xiàn)了一個白色的人影。
“那些書籍在渴求著學(xué)者，你不該去驚擾它們。”人影的聲音如同玉石般優(yōu)雅。
埃迪揉了揉眼睛，感覺自己的腦袋沒那么暈了，于是抬頭看向站在門邊的人影。
那是一個身穿典雅白袍的纖細男子，頭部籠罩著一層淡灰色的面紗，讓人無法洞察他的神情。
“謝謝……請問該怎么稱呼您？”埃迪扶著書架從地上站了起來，禮貌地躬身道謝。不屬于人類的第六感告訴他，面前的存在并無惡意，但有著極其濃烈的高位氣息。
白袍男子沒有回答埃迪的問題，而是轉(zhuǎn)身走進了光門里，“跟我來?！?p> 埃迪跟著穿過光門，來到了一個充滿馥郁花香的薔薇花園里，幾只毛色各異的貓在盛開的花叢中或淺寐或嬉戲。
這一次他終于注意到，當自己踏上青蔥草地的瞬間，身后的光門就消失了，一如書店的大門那樣。
“請問您是這個地方的主人嗎？”埃迪心中有了些猜測，斟酌著問道，“我該怎么出去？我是指，回到我原本的世界?！?p> 男子依舊沒有回答，他領(lǐng)著埃迪來到花園中央的茶桌邊坐下。桌上早已擺好了一套精致茶具，一個杯子中已經(jīng)倒好了紅茶。
“把這杯茶喝了，我送你回去。”男子雙手交疊平放在膝上，宛如一尊雕像般毫無起伏的開口道：“你不必詢問我的名字。我只是一個正在履行約定的，命運的囚徒?！?p> 埃迪沒能聽懂后半句的謎語，他舉起那個茶杯，聞到了一股明顯不屬于紅茶的刺鼻鐵腥味。
“請問一下……這里面泡的是什么？”埃迪有些茫然，然而如果真如白袍男子所說，不喝掉這杯茶他大概是回不去的。
“你的鑰匙。”男子回答。
“……”埃迪福至心靈，意識到與這個人對話只會換來更多令人困惑的謎語，終于放棄了溝通。
咕嘟咕嘟——
他將味道古怪又苦澀的茶水一飲而盡，而后迎接他的便是熟悉的天旋地轉(zhuǎn)。
白袍男子兌現(xiàn)了他的承諾，將埃迪送回了現(xiàn)實世界。
“愿每個迷失之人都能與自我重逢?！?p> 眩暈之際，埃迪聽到那玉石般的聲音從極遠又極近的時空傳來：
“這是一個祝福?！?p> ………
埃迪再次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正站在約定的書店門口，維持著將要開門的姿勢。
“真是見了鬼了……”埃迪一邊抱怨著，一邊推開了書店的門。
這一次展現(xiàn)在他面前的，是陳舊整潔的狹小房間，雅各正在近處的一個書架旁翻閱著報紙。
他在異世界圖書館里停留了將近四個小時，以為自己已經(jīng)遲到很久的埃迪下意識地看了眼終端，上面的時間異常清晰地顯示著：
下午兩點零九分。
“下午好呀，埃迪?！毖鸥髯⒁獾搅碎T口的來客，微笑著向他打招呼。
“下午好，隊長?！卑５厦蛄嗣虻淖?，口腔里仍舊殘留著那杯紅茶古怪的味道。
冷冽谷的回響
老謎語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