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生這日晚上,又進入了藏著心魔的夢境。
心魔在他的夢境中來去自如,負手佇立在一片深邃的黑暗中,而在這片夢境的灰暗之中,就只有他與心魔的模樣清晰可見,明亮得像是自身體里散發(fā)出來的光芒。
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到心魔在他面前出現(xiàn)了,明明心魔已經(jīng)擁有了能夠離開他的意識的能力,卻遲遲沒有離開,而且自從衡致成為他的弟子,心魔就仿佛失去了蹤跡。
“你出現(xiàn)在這里,又是想做什么?”如今一看到心魔,就能輕易地挑起雀生的怒火,他壓著嗓音面露不善,一心想著如何才能將這家伙徹底毀滅。
心魔與他本是一體,雀生想些什么他最清楚不過,沒有任何一人能夠比他更了解雀生,但即使聽到了這些話,心魔也照舊溫柔地笑著:“你對小徒弟很好,只是需要再多些耐心?!?p> 雀生此刻就如同一點就炸的炮仗,皺著眉頭說道:“我對衡致如何,用不著你來操心?!?p> “她可是你的徒弟,”心魔不疾不徐地說,“為人師表,當做什么,你難不成連往日的誓言都忘記了么?”
這事都要怪在韓逢源身上,雀生咬了咬牙,誰叫他今日胡亂說話,讓他心境不穩(wěn),又叫心魔趁虛而入。
“心魔心魔,引人入魔,陳雀生,我又幾時引你入魔,我不過是讓你正視你的過去罷了。”心魔幽幽地感嘆著,卻聽得雀生更加心煩意亂。
“夠了!”他手掌一揮,一道氣流襲向心魔的位置所在,還未觸及,那身影就已經(jīng)隨之消散。
雀生這里在夢境中掙扎了一夜,衡致那邊卻一夜無夢,得了個好眠,接著幾日過后無事發(fā)生,她又過上了往常的平淡小日子,一如那之前的四年,昨日的事情像是生活中突兀的一場夢境。
過了幾日,衡致聽聞月汝仙子將要進行一次授課,她上山這么久,還從沒聽過月汝仙子的授課,于是提前做好了準備,等到了真正授課那日,衡致才發(fā)現(xiàn)她所做的一切準備都是徒勞的。
因為,她根本就擠不進去。
月汝仙子的這場授課沒有在塵瀾殿,而是安排在了往仙閣,往仙閣是寶華藏書的書閣,再大也只能裝得進去那么一點人,月汝仙子又是門派中十足受歡迎的人物,其場面不亞于追星現(xiàn)場,層層疊疊的人群擠滿了底層大堂,連二樓三樓的看臺上都站滿了人。
不僅僅是因為月汝仙子的人氣,還有這堂課的意義本來也十分重要,修仙界的基本歷史,和藏華大界門派家族介紹,這些可都是老古董真人們不會傳授的內(nèi)容。
往仙閣人一滿,守門的幾名弟子就打算關門,衡致本來已經(jīng)快要放棄,卻剛好就被遲到一步的龔大師兄看見,順手就把她給撈了進去。
衡致感激涕零,卻聽到龔承簡說道:“虞師妹,那天的那只幻霞狐處理好了?”
他明明眉眼彎彎,一臉的正氣凜然清風朗月,但衡致細品之下,察覺到了龔大師兄不為人知的一絲黑暗性格。
她就說那日師父怎么就來得那么及時,原來是有個人在這里通風報信,龔師兄明明就看出來了卻不提醒她,非要讓師父親自來解決她,這已經(jīng)算得上是公報私仇了吧?不就是想讓師父收他為徒,師父沒有答應,結果到頭來還不是收了她跟師弟嗎,唉,師兄真可憐。
衡致帶著同情的目光落在龔承簡身上,搞得龔大師兄十分迷惑不解。
這么一來二去的,沒過多久陳月汝就開始進行了授課,月汝仙子今日穿了一身莊重的法衣,白色的底色上裝飾著泛著柔光的斑斕羽毛,襯著美人精致如畫的容貌,更顯得像是漫步彩云間的絕世仙子。
月汝仙子今日所講的并不淺顯,弟子們雖然對此有所了解,但更加具體的就無從得知。
修仙界不止他們所在的這個藏華大界,共有三個大界,以及若干個小界,小界是開天辟地中遺漏的空間,又或者是一些空間系的靈寶所產(chǎn)生的領域,雖然小界空間不及大界,但靈氣遠比大界充裕,一些小界的資源更是難以想象,是十足的修煉寶地。不過小界蹤跡難尋,大界之間又從千年之前互相隔絕,毫不往來,一些小界不是掌握在修仙大能的手中,就是藏在大門大派的庇佑之下,而身為藏華大界第一仙門的寶華仙門,實際上也只擁有一處小界。
那處小界衡致早有耳聞,名字叫做空聆境,其他的門派會提供秘境給弟子修煉進階,但寶華仙門是直接把空聆境給獻了出來,整整一個小界的資源,弟子們達到要求之后就可以進入隨意使用,期限是十年,不過要等筑基以后才能有資格。
陳月汝講得興起,又額外說了一些門派家族的秘辛異聞,等到終于收住嘴巴之時,已經(jīng)是第二日的早晨了。
衡致從引靈成功之后就開始辟谷,不食五谷也成了習慣,月汝仙子這堂授課十分生動,她聽得意猶未盡,卻聽到月汝仙子又開口說道。
“正好,我也趁著這個機會,先把閱仙大會的事情同你們說了,”陳月汝的視線從底下眾人的臉上掃過,“半年之后,藏華大界會召開一場閱仙大會,為的是重列仙門排名,大會設在我寶華仙門,各位需得在這半年中勤加修煉,為師門爭光奪榮才是。”
月汝仙子先提了這事,之后過了幾日,上面才發(fā)下來有關閱仙大會的通知,閱仙大會的舉辦全憑誓仙盟那邊決定,一般要經(jīng)過大小門派表決,但想要召開一場閱仙大會十分不易,畢竟門派排名關系著收入門中的弟子質(zhì)量,不可能輕易舉辦,小門派仗著人數(shù)多也無法成為壓倒性的一方,真正通過審批的,還是得要誓仙盟盟主——滕照的同意才是。
但這一次的閱仙大會卻召開得十分突然,時間僅僅定在了半年后,與往屆長達十多年的準備全然不同。
衡致于是去問她師父,她師父盡管足不出戶,但不知道為何對外面的消息卻十分靈通。
雀生像是沒骨頭一樣懶在床榻上,紗幔遮住了半張臉,衡致絲毫不覺地坐在床沿,對雀生的幾次眼神暗示都視而不見。
床榻這么軟,她才不想去坐硬板凳。
雀生于是也不再管她,低頭用手指逗著小黑鳥,說道:“鳴鄞洲那邊出現(xiàn)了三個門派,幾十年間就聲名鵲起,打壓合并了幾個小門派之后,成了鳴鄞洲上的三大門派,如今也是他們向誓仙盟施壓,伙同一干小門派,要重新召開閱仙大會,重排門派排名,畢竟是幾十年間才發(fā)展起來的,上屆閱仙大會是一百三十年前,自然沒有他們的排名?!?p> “這要求也不算太過分吧,就是太時間上太趕了點?!焙庵虏辶艘蛔?,若無其事地玩起了停在她身上的小黑鳥。
雀生搖了搖頭,接著說道:“幾十年間就能將門派發(fā)展到這種程度的,簡直是前所未見,如果是一個門派的話,那還能說是門中管理得當,人才出眾,但三個門派都能有這樣的實力,就不算是巧合了。”
這也是誓仙盟所擔心的,閱仙大會的排名是正派門派的排名,邪修魔修的門派沒有資格參加,但如今三個門派都在一夜之間聲名遠揚,不禁就讓人十分懷疑。
但無論是誓仙盟還是其他的門派,都派了人偷偷去其中打探,卻并未發(fā)現(xiàn)什么可疑之處。
于是在三門派的強壓,又或是做了一些見不得人的手腳之后,閱仙大會如他們所愿,設在了半年之后舉辦。
寶華仙門是千年的大派,那三個門派再怎么強勢也撼動不了寶華的根基,但寶華再怎么實力雄厚,要在半年之間做好這一切的準備,還頗有些出力落不著什么好處的意思。
但誓仙盟當著其他門派下的決定,寶華不攬下這個活,再三推脫的話,就難免讓其他門派看了笑話去。
在那之后的半年中,寶華門內(nèi)的弟子,尤其是外仙門的弟子一個比一個忙,時間太短任務又重,只能調(diào)動起門內(nèi)所有能調(diào)動的人力來彌補。衡致身為真?zhèn)鞯茏?,輪到她頭上的活不算多,卻也讓她整日從早忙到晚上,每日的打坐修煉都沒工夫做。
盡管如此,衡致半年后還是升上了煉氣四層,對此雀生是這樣給她總結的。
“看來之前你修煉緩慢,是因為整日太閑散,心思全用在了胡思亂想上,如今整日都忙來忙去,倒還沒了想其他事情的功夫?!?p> 這話說得不假,衡致每日忙一天下來,晚上修煉個把鐘頭,還比以前更容易進入狀態(tài)。
但即是衡致忙得團團轉(zhuǎn),她師父還是整日窩在小樓里,喝茶逗鳥閑得只能睡覺,都舍不得過來幫他的徒弟一把。
半年之后,寶華仙門提前一月做好了相關地準備,門中弟子休整一月,在既定的那日迎來了閱仙大會的召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