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時分,阿菁終于從畢方身上下來,嘴角略過一絲苦笑。
“謝謝你”。
“你還有什么心愿?”
“沒什么了,這么許多年過去,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
玉鳴銅鈴般的眼睛轉(zhuǎn)向畢方,心想:哼,我就知道有故事。
“玉公子,煩勞移步”。
阿菁一個彈指,玉鳴恢復自如,卻雙手托著下巴坐在石凳上,津津有味地看著二人。
“繼續(xù)”。
玉鳴眨了眨眼。
冷冰瀟把燒好的水放下,單手拽走玉鳴,笑道:“抱歉姑娘,家教不嚴,還望見諒?!?p> “哎哎哎,瀟瀟,勁爆消息!”
冷冰瀟兩指夾住鳴嘴唇:“閉嘴!”
玉鳴乖乖跟著冷冰瀟走出石屋,正抬頭看天感嘆世事無常,扭頭一看,冷冰瀟、蠃蠃和凝冰三人排排好蹲在窗下,支著耳朵聽屋內(nèi)的動靜,那精神勁兒絲毫不亞于玉鳴。
“嘻嘻嘻,被抓到了吧,不讓我聽,你們也別想聽,畢……”
“煩死了”。
凝冰輕輕一點,玉鳴又被定在原地。
“一別經(jīng)年,你還是之前模樣”。
“我們有個孩子”。
眼睛瞪得像銅鈴?。。∧嬷觳铧c叫出聲來,“孩子?!畢方的孩子?!”
“哈哈哈,騙你的,瞧你,還是那么好騙”。阿菁腳步輕盈,但聲音離三人越來越近,“最應(yīng)該抱歉的人是我,要不我騙你進了我房間,你也不會失身”。
冷冰瀟心想:男女之事,這還是第一次聽女人為奪了男人身感到愧疚的,真是開天辟地一回!
“不怪你,郎有情妾有意,是兩個人的事”。
“這么說,你還是愛過我的,對嗎?”阿菁的聲調(diào)明顯高了很多,畢方卻沒有回答,一陣沉默過后,阿菁接著說,“你不回答我就當你默認了,往事嘛,散就散了,你就不想知道我為什么出現(xiàn)在這里嗎?”
又是一陣沉默,冷冰瀟卻心急得不得了:這傻鳥,人姑娘都這樣暗示了,再不說話可真就該挨揍了!
“當年你為什么離開?”
畢方終于開口說話,指責、委屈、情義,全然收在短短幾字之中。
“所以,你還在想我,對不對?”略帶哭腔的聲音中盡數(shù)的壓抑、欣喜、絕望,“阿婆病了,她是這個世界上最愛我的人,我不能不管”。
“她還好嗎?”
“不好,快死了”。
“你說你,還是阿婆?”
“我們倆”。
畢方一下沖到阿菁身旁,將阿菁按倒在床上,大聲詢問:“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不找我?!”
“我以為你在生我氣,不會理我”。
“你以為!你以為!你以為什么?你以為那晚你走了,我再沒尋過你?你以為你說你愛上別人了,我就會信?你以為我不想你?你以為,我不想你……”
哽咽終而變成沉默,月光如水般澄凈透明,幾人貼坐在墻根下,心事重重著這場悲歡離合,凝冰看了一眼一旁的玉鳴,一個彈指將他解開,玉鳴飛奔到冷冰瀟身旁坐下。
“瀟瀟,以后我們有事兒一定要說開,不要因為一個人的自以為是,害我們分開,又痛苦又折磨”。
冷冰瀟將頭抵在墻上,緩緩閉上了眼。
女人是奇怪的,明明愛著一個人,卻不敢光明正大說愛,如果能為了一個男人的未來犧牲自己,那便是流傳千古的佳話,望夫石、貞節(jié)牌坊像拴在女子身上沉重的鐐銬,也想毒蟲一般侵蝕著女子精神。
阿菁自以為是的好,卻害了兩個人的悲慘,可阿菁又是兩人之中最可憐的那個,孰是孰非,從來都是無從定論。
房間傳來纏綿之聲,蠃蠃拉起凝冰就走,玉鳴趴著窗戶要看,被冷冰瀟扯著衣領(lǐng)拖開。
“瀟瀟,不行了,外面太冷了,我受不了了”。幾人在村頭的橋邊坐至半夜,玉鳴被凍得渾身哆嗦,牙齒咯咯噠噠直打架,“他們肯定完事兒了,咱們就回去吧”。
蠃蠃在一旁哈著氣接話:“玉公子此言差矣,小別勝新婚,說不定只完事兒了一次呢。”
玉鳴對著蠃蠃眨了眨眼:“還是蠃蠃懂?!?p> “姐姐,我也不行了,要不咱們?nèi)グ⑤技野伞薄?p> 冷冰瀟看了一眼凝冰,嘴唇發(fā)紫,臉色慘白,趕緊抱住她。溫熱的胸口一陣冰冷,兩條胳膊卻什么感覺也沒有,冷冰瀟這才知覺已經(jīng)不再是手指的問題,心里咯噔一下。
“有誰知道阿菁家嗎?”
“我知道!我去過!”
玉鳴顫巍巍舉起手。
“玉公子怎么知道?”
“先別管怎么知道的,反正就是知道”。
三人跟著玉鳴來到阿菁家,石屋內(nèi)爐火正旺,冷冰瀟把凝冰放在爐火旁,又去加了點柴,熱氣逐漸驅(qū)散寒冷,幾人昏昏欲睡。
“姐姐,我,我想睡覺”。
凝冰揉著眼睛軟綿綿地說,冷冰瀟起身去里間,藏藍色的被褥將房間襯得更是清冷,正將被子扯開時,嘩啦啦的信封散落一地,仔細一看,每個信封上都是“畢方收”,字體娟秀有力,很是好看,冷冰瀟偷偷藏進袖中一封,其它的仍舊放好。
“姐姐,你不睡嗎?”
凝冰扯著冷冰瀟的手問道。
“姐姐再等一會兒,你先睡吧”。
冷冰瀟摩挲著凝冰的手,又緩緩放進被褥里,很快凝冰就睡著了。又拿了兩床被子走到外間,只見玉鳴和蠃蠃抱在一起,還不停往對方懷里鉆,不禁啞然失笑,被子輕輕落在二人身上,不多會兒,二人便睡熟了。
冷冰瀟坐在一旁,聽著嗶嗶剝剝的爐火,仍是感嘆。她一直以為畢方溫文爾雅,細心體貼,卻不曾知道:所有的溫柔都是來自一道道的遍體鱗傷。
不知過了多久,天微微放亮,爐內(nèi)只剩一堆絕望的死灰,散發(fā)著微弱的余熱。
“瀟瀟?!”慵懶的聲音里是幾分驚訝,“你一晚上沒睡嗎?”
“你醒了?我睡不著”。
“是在想畢方的事嗎?”
冷冰瀟點頭。
“沒事兒的,你怕是不知道,靈獸都要渡情劫,阿菁就是畢方的情劫,不過是這劫太長了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