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方和冷冰瀟一前一后進了聽雪軒,雖然離開了有小半個月,聽雪軒倒是仍舊干干凈凈的,西風亭那株臘梅香氣仍舊,卻眼見有凋零的模樣。
“傻鳥,我困了”。
“主子先去歇著吧,畢方去做飯”。
“黃瓜炒雞蛋,醋溜白菜,木耳炒肉,再來份西紅柿雞蛋面”。
冷冰瀟邊向房間走,邊點菜,絲毫不考慮這寒冬臘月的季節(jié)哪來的西紅柿和黃瓜。
“主子,寒荒城不比唐府和悅來客棧,您手下留情”。
“說你傻吧,你有時候還挺聰明”。
冷冰瀟轉(zhuǎn)身看向畢方,雙手背在身后,身體向前傾,像是小孩子般淘氣的模樣。
“香菇肉丁面總可以了吧”。
“是,我去找凝煙姑姑要些”。
“你去吧,我睡嘍!”
冷冰瀟撲在床上倒頭就睡,畢方無奈搖頭笑了笑,心中卻隱隱不安起來。
初見唐羨時,畢方就知道這人不簡單,唐遠大婚前夜,畢方路過唐府,清楚地看見暗流林掌門無殺帶著禮金在唐府大廳,和唐正峰、唐羨談笑風生。這暗流林作為九州城最大最神秘的殺手組織,其掌門無殺輕易不與旁門結(jié)好,畢竟,暗流林的任務目標,九成以上是這些門派中人,若輕易結(jié)好,難免有了顧忌。但無殺這次這么明顯交好唐府,這兩門若是聯(lián)起手來,九州朝堂之上的王暫且不說,寒荒城這次殺了唐遠,怕是要被血洗一番。
畢方站在床邊,看著這個略顯稚嫩的殺手這么輕易就入睡了,心想,就算拼盡畢生修為,也定要完成主子交給的任務。
“凝煙姑姑,城內(nèi)是否有一些果蔬肉蛋?”
朧煙殿外,畢方恰好碰到出來的凝煙。
“有的,你跟我來吧”。
兩人一前一后走去灶房。
“這次出門你家主子累壞了吧”。
“是”。
“幾十年來,但凡因情傷進來這千冰司的,沒有一個人不是善良的,縱使武功再高,注定成不了最好的殺手,你家主子更是如此”。
“是”。
“跟你說這些,只希望你能照顧好你家主子,寒荒城從來不養(yǎng)沒用的人,但凡有一天任務失敗,她就必須得死”。
“是”。
畢方?jīng)]有多嘴,對寒荒城,畢方知道的遠遠比這些要多,凝煙沒有說的是,剔骨之時,冷冰瀟身上已經(jīng)被下了一種蠱,名喚噬心散,這蠱唯有幻為人形的赤貍心頭血方能解,這寒荒城,唯有一只赤貍了……
凝煙吩咐灶房拿了些果蔬肉蛋給畢方,囑托畢方這些東西平時需要跟采辦說好每十天的量,之后才會分到各個院子里。
“是”。
畢方拿好東西剛要準備走,又被凝煙叫住。
“晚飯后來朧煙殿走一趟”。
“是”。
“你這靈獸和玄離倒不一樣,話少嚴謹,倒也好,去吧”。
凝煙慢慢往朧煙殿走,暮色四合,寒荒城內(nèi)漸漸暗了下來,各處院子的燈也逐漸亮起來,高低錯落間給人一種繁華的假象。路上的小侍女見到凝煙都會恭敬的叫聲“姑姑”,凝煙看著她們,不覺想起自己剛來寒荒城時的模樣。
當時琉璃剛做城主不久,帶著為數(shù)不多的幾個女子屠了一座寨子后,看到了石崖后瑟瑟發(fā)抖的凝煙。
“小姑娘,你躲在這兒干嘛呀?”
琉璃身著紫衣,血順著絲線的紋路一滴滴落在地上,一條小巴蛇盤在左臂上探頭探腦。
“你在流血,會不會很疼?”。
凝煙探著小腦袋看著琉璃的眼睛,她清楚地記得那雙眼睛里沒有殺氣,自此之后,凝煙也從來沒覺得琉璃有過這種讓人害怕的東西,孤獨冷清卻是常見。也正因如此,凝煙總是覺得琉璃是個可憐的人兒,也想去照顧她。
“真的很疼,小姑娘,你會包扎傷口嗎?”
琉璃拿手捂住傷口,眉頭皺起來。
凝煙從身上撕下一塊布條,又后背的藥簍里拿出一種不知什么草藥,在口中嚼了幾下放在琉璃傷口上,小心用布條包好。
“這是父親教給我的,他說這種草藥止血活淤最好了”。
“那你父親呢?”
“父親說讓我在這兒等著,他一會兒就回來”。
琉璃突然記起寨子里有一個同樣身背藥簍的男人,四十歲光景,樣子和這姑娘到倒有些神似,可琉璃什么都沒想,霜魂劍一把刺去,那男人應聲倒下。小巴蛇爬過去,但緊跟著又爬回來。
“此人熟知百草藥性,且生性自由散漫,不善與人交往”。
“魂魄可有可用之處?”
“有倒是有,但此人怕是不愿被縛”。
“算了,走吧”。
“是”。
小巴蛇重又回到琉璃身上,閉上眼睛睡去了。
或許是出于悲憫,亦或許是沖動,琉璃突然有了要收養(yǎng)眼前這個小姑娘的沖動,她也想賭一把,當有一天小姑娘知道是琉璃把自己的父親殺掉時,她會如何選擇。
“小姑娘,你父親回不來了,要不要考慮跟姐姐回家?”
“那你會教我辨識百草嗎?”
“姐姐家里有一個叫寒碧姑姑的,不光識百草,還能識百蟲,治藥呢”。
“那她肯定救了很多人吧”。
琉璃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寒碧的藥從來都是又狠又猛,和她溫和的性格截然相反。
“是啊,吃了寒碧姑姑藥的人沒有一點痛苦,病就好了”。
“那好吧,那我留個紙條給父親,他看到了就會來找我了”。
“好,你告訴你父親和姐姐去了一個叫寒荒城的地方”。
凝煙在石頭上刻下幾個字,和琉璃一起到了這寒荒城,一直照顧琉璃至今。眼看著寒荒城院子越來越多,姑娘越來越多,寒碧的藥越來越厲害,也看著后山石崖下的冢越來越多,冢上的雜草一年高過一年。凝煙有時會想,自己的歸宿,應該也是后山的一座孤墳吧。
凝煙曾去過自己當年給父親留字的地方,但字跡早已被雨雪風霜掩去了痕跡,其實,不管父親有沒有來過,凝煙也都回不去那個叫家的地方,人本生而孤獨,要逆天而為,總是要付出些代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