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至少,要給亡故之人一個交代
意識到不妙的車夫匆匆跟來。
遠遠看見公孫衍跟石淵上卿起了爭執(zhí),生怕公孫衍按耐不住一時沖動。
“先生——”
強行將公孫衍拉離了人群,卻被其用力甩開了拉扯。
此刻的公孫衍又氣又急,反身便又沖著呂家的院門走去。
“公孫先生!”車夫趕忙一個箭步攔在了公孫衍的身前,“您現在回去,不是自討苦吃嘛?!?p> “讓開?!惫珜O衍猛的將人拉開。
車夫在此時一把抓住了公孫衍的手臂,用盡了力氣拉扯。
公孫衍則一個勁的猛甩臂膀,試圖將其甩開。
“您先冷靜點,不能進去,現在不能進去啊?!?p> “即便石淵上卿不攔著先生,可這節(jié)骨眼兒上,您覺得呂老兒會讓您查驗尸身嗎?”
“追來的這一路上,小老也聽說了一些事,村里百姓都覺得這事是老天爺降下的懲罰。”拉扯中,車夫一句接一句的勸著。
“屁話,此事一定有人故意為之。殺人兇案,身為上卿卻不分清白……”
“先走吧,死者為大呀。先生現在進去,三言兩語就能把事情說清楚不成嗎?”
這車夫雖說上了年紀,可從小做活的人,還是有一把子的力氣。
交談之中,硬生生的將渾身顫抖的公孫衍推到了遠處。
用力扯開車夫拉扯自己臂膀的手,公孫衍沒有再跑。
呼哧帶喘的蹲在地上,猶如剛剛經歷了劇烈的運動一般。公孫衍面色通紅,還不住的咳嗽。
好一會,內心的憤怒和激動終于有所平緩,其一手扶著額頭,在車夫的攙扶下站起。
可還沒等其開口說上一句話,忽聞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二人幾乎同時抬頭去看,身后又響起了另外一人的呼喊:“就是這人,其自稱尊太子意,前來清丈土地的?!?p> 二人當即轉身,映入眼簾的卻是一群舉著農具或棍棒的百姓。
仔細看去,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掛滿了憤怒。
如此陣仗。二人被嚇到本能后退,卻在同一瞬間,身后又是一聲墩地的聲音響起。
車夫露出怯懦的目光,小心翼翼的扭頭往后看了眼,一名身材高大的青壯百姓,正掐腰拄著鋤頭。
“出去?!?p> “對,滾出去。”
帶頭的后生走出人群,沖公孫衍吼了一嗓子。
其身后的百姓接連附和,一個個的將手中棍棒等物高舉,不停的嚷嚷著。
一幅幅嘴臉,看上去就像要吃人一樣。
群情激憤。
怎么也沒有想到,時隔兩日再來鍾邑,原本可以坐一起談笑風生的淳樸百姓,今日卻成了這幅嘴角。
而這一切,皆因一場看似充滿了神意的死亡案引起。
面對聲聲指責和謾罵,公孫衍只覺得天旋地轉,頭痛欲裂。
其心中清楚,對百姓而言死者為大。但凡事關生死,哪怕今日大福是出意外而亡,也能被有心之人以‘遭報應,遭天譴’為由,強加在清丈土地的事情上。
要想平息百姓的憤怒,唯有將真相查清,給所有人一個交代。唯有如此,方有可能讓百姓改變對此事的看法。
事已至此,公孫衍只能低下頭,苦澀的笑著。
“還不走?!蓖蝗缙鋪淼囊还?,打在了公孫衍的背上。
有了第一棍,下一刻便是接二連三的打。
“別打?!?p> “不要打了!”
車夫護著公孫衍吼了兩嗓子,可那平日里趕車練出來的吆喝聲,在這人群的雜亂中,根本就是滄海一粟。
“走啊——”
實在扛不住棍棒擊打的車夫,在固執(zhí)的公孫衍耳邊怒吼了出來:“要是被在這打死了,先生還談何清白公道,還談何官拜卿相。”
……
一炷香的時間之后,公孫衍連同車夫馬車一起,被情緒激動的百姓給趕到了村外五里的荒野。
日正中天,明媚的陽光卻無法驅散公孫衍心中的陰寒。
其無力的,以大字型躺在枯草堆里,任由車夫幫著擦拭脖子跟手臂上的傷。
疼痛似乎已經被屏蔽掉,或者說是整個人都失去了知覺。
無論車夫如何擺弄,也不論車夫在其耳旁嘮叨些好聽或不好聽的話,公孫衍始終沒有任何反應。
待車夫將其身上能擦的地方都給擦過一遍,并確認了沒什么重傷后,公孫衍才木納的開口,“衍……想靜一靜?!?p> “哎——”車夫深深看了一眼,搖頭往一旁走去。
將自己身上發(fā)痛的地方擦擦看看,車夫便起身前去牽馬,尋了片適合馬進食的草地重新拴上。
好大一會的時間里,兩個人都沒有任何的交談。
直到一陣炊煙隨風而過,公孫衍猛地坐直了身子:“可是要立灶煮食了?需要吾去再尋些柴否?”
“先生方才連疼痛都不知,此時的鼻子卻是靈通。”車夫的聲音從一處枯草堆傳出。
公孫衍扭頭看去,卻并未看到有生火的跡象。
正疑惑時,車夫也坐直了身子。用力的在空氣中嗅了嗅,很快便看向村落的方向,“午時到了,八成是祭天大典開始了?!?p> “祭天大典……”公孫衍猛地想起剛才被自己拋在腦后的事情。
起身往遠處看去,滾滾濃煙升騰,好似天空中的一朵烏云般。
這一刻,公孫衍嘴角微動。垂下頭,那臉上的神色,似笑非笑。
半晌之后,公孫衍四下巡視一番,撿拾了一些雜草跟樹枝。堆在一起,生了篝火。
“車內的吃食可還在?”其扭頭看向車夫。
“在,那些百姓只是不讓先生進村子,不要您的東西?!?p> 車夫往馬車走去,無奈笑道:“前幾日您送小娃的木雕,方才都被其阿大拿來砸您腦袋了?!?p> 將準備好的薄餅用樹枝穿起,放在篝火上烘烤加熱。
這期間,車夫猶豫了許久,終究還是問道:“先生可是想好了?”
“想好了?!惫珜O衍露出一個轉瞬即逝的笑,將薄餅放在嘴邊啃了口,邊吃邊道:“大福之死一定不是天譴,但卻因吾公孫衍而起,無論如何都必須將此事查明白。至少,要給亡故之人一個交代?!?p> “先前挨打的時候,吾就看出先生固執(zhí)?!避嚪蛞惨Я丝诒★灲乐骸拔岵粍裣壬仡^??蛇@事,吾又幫不上忙,您一個人想弄清此事,未免太難了些。不如先回梁,找相國商議后,再做打算?!?p> “不?!?p> “為何?”
“因為——”到嘴邊的話,被公孫衍咽了回去,換了說辭,道:“沒什么??傊耸轮荒芪嵋蝗瞬?,方有機會知道真相?!?p> 當日惠施上的一課,又在公孫衍的腦海中呈現。
惠施即便知道此事,難道就會用心去調查嗎?
何況,此時的公孫衍都懷疑,惠施是否也怕某一天,改制會改到相國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