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兒臣不敢說
七日之后。
魏惠王乘坐王攆,在一眾王宮護衛(wèi)的開道下,馳入軍營。
軍中的一眾將領(lǐng)也早就集合在了演練場上,迎接自己的王。
“寡人今日前來,主要是想知道,前翻戰(zhàn)事究竟發(fā)生了什么?”體態(tài)臃腫的魏惠王環(huán)視諸將,最后落在了副將嚴緩的身上。
雖說有各種傳回王宮的戰(zhàn)報,可戰(zhàn)場上瞬息萬變,為何從魏軍一路追趕齊軍的大好形勢,就突然成了龐涓中計身亡?
也沒有單獨的叫哪位將軍去營帳談,魏惠王輕咳了幾聲,當(dāng)眾道:“嚴緩將軍,你來說說看。為何龐將軍的三萬前軍盡皆葬身馬陵,而后軍六萬卻不去馳援?這期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就寡人所知,嚴將軍一直跟隨龐將軍左右,無論戰(zhàn)時還是閑時。為何此番確是留在后軍?!?p> 都知道龐涓是魏惠王心中的重要人物,孫臏出逃齊國之前,在龐涓帶領(lǐng)下的魏軍打遍天下無敵手。
在這一時期,可以說沒有孫臏,那龐涓就是天下第一大將。如此重要的人,此一戰(zhàn)身死,確實讓魏惠王有心難以接受。
一連串的問題都問向了嚴緩。好在,這位嚴將軍跟魏惠王也有過幾次交談,此時并不慌張。
極快的速度整理了詞匯,他拱手,淡淡道:“如王上所言,末將先前確實一直跟隨著龐將軍,只是當(dāng)日一戰(zhàn),龐將軍點人時未曾提及末將,末將便留在了太子身邊。至于龐將軍中計之事,末將一直有疑問?!?p> “說?!睔馍雌饋砗懿畹奈夯萃?,面無表情的說出一字。
“寅時出奇兵突襲齊軍乃是龐將軍跟末將,以及太子商議后的決定。可太子一覺醒來,似乎把此事忘了!而且,在龐將軍離開半個時辰后,太子突然告知末將,齊軍會在馬陵道設(shè)下埋伏,讓末將派細作召龐將軍回撤。只可惜,細作還沒有到,龐將軍中計的消息卻先傳了回來?!痹谡f到太子申提醒自己龐涓會中埋伏的時候,嚴緩的語氣有些低沉。
這一絲的異樣,被魏惠王跟其他將領(lǐng)成功捕捉,再加上說的這些事有些讓人不敢想。
正當(dāng)眾人疑惑之時,魏惠王神色凝重的問道:“你是說,太子早在消息傳回前,就知道龐將軍會遇到伏擊的齊軍?”
“這些都是太子睡醒后親口說的,王上若是不信,末將愿跟太子當(dāng)面對質(zhì)?!眹谰徯攀牡┑┑幕氐?。
問到這個時候,太子申如何得知龐涓會在馬陵道中伏擊,似乎已經(jīng)比戰(zhàn)事的真正經(jīng)過,更加讓魏惠王關(guān)注。
嚴緩一側(cè)的一個兵將,也大著膽子附和道:“末將也知曉此事,太子還曾讓末將率領(lǐng)一萬兵馬,帶著糧草輜重先撤?!?p> 這些話,也傳到了一些不知情的兵將耳中。
眾人便交頭接耳,小聲的說了起來。
“這……如此說來,太子豈不是神人了?”
“難怪龐將軍中計的消息傳回之前,太子就執(zhí)意讓我等撤軍呢!”
議論聲之中,魏惠王似乎有點聽不下去了,轉(zhuǎn)身,猛甩衣袖,“走,去太子府?!?p> ……
這一日,太子申依舊在書房中苦思如何說服魏惠王。
辦法沒有想到,門外傳來了侍從的聲音:“太子,王上來了。”
太子申聞言一驚,“父王來了?在哪里?”
“在大殿里等您過去呢。”侍從道。
“快去讓人準(zhǔn)備美酒佳肴。”
“喏?!?p> 隨口吩咐之后,太子申匆匆朝大殿走去。
君王所到之處,無處不是朝堂。
太子府中,自己好不容易積攢的那點熟悉度,在魏惠王到來之后又蕩然無存了。
兩名身著鎧甲的侍衛(wèi)把守在正殿門口,進入殿中,魏惠王早已經(jīng)坐在了主位。
自己這父王一來,所謂的太子府,也由不得他這太子隨意了。
最關(guān)鍵的是,這魏惠王來的也太隨意了,弄的太子申什么準(zhǔn)備都沒有。
“申兒參見父王?!碧由晷χ鴣淼降钪?,止步拱手行禮:“父王今日不是要去軍中嗎?怎有空來申兒府中?”
“寡人剛?cè)チ塑娭校摻淮模捕几鷮④妭兘淮???捎行﹩栴},卻始終不得解?!?p> 魏惠王面無表情的說完,伸手指著左下席位道:“坐下說吧。”
“謝父王。”太子申又是拱手行了禮。
對這個時代文化的陌生,讓太子申只能小心翼翼的。
“寡人聽軍中嚴將軍說,你早在龐將軍中計之前,就已經(jīng)知道他會中計殞命?而且將軍們還議論,說你著急撤軍,八成是因為還知道別的事情?!蔽夯萃醯哪抗庵惫垂吹目粗由辍?p> 雖然從魏惠王的目光看不出任何的情緒波動,可太子申還是感覺到了不小的壓力。
可事已至此,也只能硬著頭皮點頭:“嚴將軍說的不錯,龐將軍中計的消息傳回前,兒臣便已經(jīng)知道了齊軍設(shè)伏一事?!?p> “那你是如何得知,這些不曾發(fā)生的事情的?”疑惑的目光變得深邃,魏惠王加重了說話的力度。
如何知道?還能如何知道呢!
太子申心中的真實想法是‘兒臣前知兩千年,后知兩千年。’
可眼下總不能說自己是穿越而來的吧?
這些天一來忙著認識人,二來,都想著以后魏國國運的事了,還真就把軍中這事給拋在了腦后!
面對如此為難的問題,太子申想了想,只得硬著頭皮道:“回父王的話,是我魏室先君,大魏文候在當(dāng)日托夢給兒臣的?!?p> 托夢,這種玄而又玄,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即便是后世高科技時代,依舊有相當(dāng)多的人相信這種神奇現(xiàn)象。
在神學(xué)盛行的戰(zhàn)國時代,似乎也說的過去吧?
太子申也是實在不知道如何去說,若思考的久了再回答,難免讓人懷疑所言真假。
“那……武侯就沒有托夢給你說什么嗎?”魏惠王想了片刻,忽然憋出這么一句。
‘這古人什么時候也不按套路出牌了?文侯托夢的事,就這么被硬生生的扯到了武侯身上?’
太子申頓時就懵了。
頭腦好一陣的飛速運轉(zhuǎn),這才憋出一句:“這……兒臣怎知?!也許是武侯的功績不如文侯!所以……”
剛一開口,魏惠王就明顯有些不高興了!
太子申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干脆利落的換了話題道:“先君夢中告知兒臣,若此戰(zhàn)繼續(xù)下去,魏國大軍將不復(fù)存在,此后,我魏國也是元氣大傷。因此,在確定龐將軍中計之后,兒臣沒有下令馳援,而是讓大軍立刻返回。”
此時的魏惠王眉頭皺起,他仔細的凝視太子申,銳利的目光就像是要把整個人看透一般。
可這種事,除了天知地知,神知鬼知。也就只有太子申清楚其中的蹊蹺了。
見魏惠王似乎不太相信,太子申索性又補充了一番:“當(dāng)時,齊軍既然埋伏了龐將軍,肯定也想的到如何應(yīng)對我后方的六萬大軍,可我軍明顯不知道齊軍的具體部署,龐將軍曾說,不知敵情便冒然增員,乃是兵家大忌。故而,兒臣只得下令撤軍。”
有理有據(jù)的一番話,使得魏惠王的目光逐漸變得溫和。
仔細想想,也想不出其它的可能了。
好一會過去,魏惠王也不曾在太子申的身上看出什么異常,這才開口問道:“即是如此,為何歸來時,不曾聽你提及?”
“父王令兒臣回府上思過,兒臣不敢違背?!碧由瓯砻嫔瞎首髌届o,恭謙。
在看到魏惠王雙肩下垂,背部自然彎曲放松的一幕,太子申才稍微松了口氣,因為這是人放下雜念的一種表現(xiàn)。
正當(dāng)此時,魏惠王又一次開口問道:“先君他,可曾說了別的什么?”
“未說——”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脫口而出,太子申又忽然覺得說的太隨意了點,只好補充道:“先君沒有交代別的什么,兒臣就從夢中醒來了!可能是先君有意讓兒臣清醒,好拯救我大軍于危難之際。”
此話之后,清冷的大殿中頓時安靜了下來。
魏惠王那滿是期待的目光漸漸變得暗淡,最終看起來,有一種失落的感覺。
“未說……便未說吧!只是這龐將軍一去,列國若趁此機會伐我,該派何人掌兵呢?!”顧自說著,魏惠王扶案起身。
那朝著殿門離去的背影,似乎蒼老了很多。
太子申也趕忙起身,望其后背,恭敬的道:“兒臣已令人準(zhǔn)備了酒水,父王若是不棄,便留下飲些酒水,已解心中苦悶。”
“算了吧……!”魏惠王頭也不回的嘆息一聲:“寡人,想去看看列位先君!”
邁向殿門的腳步始終沒有停下。
就在他一步跨出門檻,另外一只腳已經(jīng)抬起時,太子申清楚的看到魏惠王扶著門邊的手,在微微顫動。
看到眼前的一幕,太子申的內(nèi)心忽然一陣觸動。
也正是此時,太子申的腦海中突然靈機一動。
既然魏惠王信了托夢這事,何不趁此機會談一談提防秦國的事宜?
“父王?!焙喍痰亩?,帶著溫情脫口而出。
魏惠王轉(zhuǎn)身,抬頭,父子二人的目光交匯在一起。
此時,太子申保持著躬身行禮,焦急中,帶著為難的神色,“父王恕罪。先君其實還說了很多,有些事,兒臣……兒臣不敢開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