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亞寕一個人拎著手拿包，在晚上十點的阿靈頓街上走路回家，春風(fēng)到了晚上，也是可以寒徹骨髓，幸好她正在走路，才不至給凍著。
她不想跟路易在密閉的空間中獨處，所以堅持不讓他送回家，她怕那種尷尬，抱歉，會一直困擾自己。
麗茲的話，霍天宇的吻，路易的告白，都在腦子里纏繞不休。
“我不過就是想好好把書念完，怎么就招惹了這么多事。”
“爸，這就是你要我經(jīng)歷的旅途嗎？”她駐足看著天空，一道罅隙中塞了無數(shù)星子，又向四面八方濺了些許。
她一直隱約注意到身后有腳步聲，回看了好幾次，都沒有看到人，應(yīng)該是自己多疑了。
美國的商店一向關(guān)得早，雖說路上仍有路燈，卻不熱鬧，但這小鎮(zhèn)治安一項良好，也沒什么好擔(dān)心的。
她的心思又回到了麗茲的話，“原來霍天宇是想要進音樂圈的，他怎么從來都沒跟我說過？”
“因為我也給不了他什么資源，他才不提的嗎？”白亞寕自言自語。
“其實麗茲跟霍天宇在一起也不錯，門當戶對，事業(yè)上也可以相輔相成...?！?p> “謝謝你為我操心?！卑讈唽偮牭竭@個聲音，整個肩膀聳起，像只受驚的貓，拱著背，鬃毛直豎。她回頭朝那聲音望去，是霍天宇無誤。
“你剛一直跟在我后面？難怪我一直聽到腳步聲，你是想要把我嚇死嗎？”就算是抱怨，白亞寕的聲音也大不到哪兒去。
霍天宇嘴角掛著喜色，春日的和煦竟在他眼眸中浮現(xiàn)，這種表情，白亞寕鮮少見到。他邁著大步到白亞寕跟前。
“我都聽見了?！?p> “聽見什么？”白亞寕眸中一層霧色，不理解他在那兒樂什么。
“我聽見你跟麗茲的話，雖然你沒有跟她爭我，但你沒有在第一時間隨便犧牲我。我很開心。”
他拽著白亞寕的手臂，將她兜攏到自己懷里，把頭埋在白亞寕的發(fā)中。
“你怎么后面半場沒有伴奏？”白亞寕問。
“看到路易坐你旁邊，心緒不寧，下半場干脆放棄了。前面已經(jīng)無法專注。后來他把頭整個靠在你肩上，我很生氣，但我又不能下臺揍他，于是我把自己關(guān)在了后臺的房間里?！彼褍杀凼站o，深怕這個小人又從懷中溜走。
“我死都推不開他，我在很前面，也不可能起身讓他無預(yù)警撞在椅子上，我已經(jīng)盡力了?！卑讈唽傄膊恢罏楹我忉屵@些。
“所以，那個東西翻倒的聲音是你？”白亞寕不高興地問。
“嗯。”他輕輕的哼了一聲，手臂上的力氣卻沒有收。
“偷聽人說話這種事你也做得出？”她不悅，掙扎想推開霍天宇的手臂，卻不小心把自己的手臂弄到了他的懷抱外，現(xiàn)在他貼得自己更緊了。
“霍天宇，我肋骨會斷的！”
“我聽見你拒絕路易，我聽見你說你喜歡我，我好高興?！被籼煊畎咽直鬯砷_了些，俯身就吻了剛松了口氣的白亞寕。
對于他的吻，白亞寕早就放棄抵抗，就算心中還是很多遲疑，可她就是拒絕不了。
這次，霍天宇的吻很輕柔，跟上次比起來，感覺他稍微克制了些。
“別這樣，我們現(xiàn)在在街上?！卑讈唽偞丝诖髿?，抬頭看著他，發(fā)絲讓他揉得有些凌亂，唇邊雖濕潤晶瑩，口紅已經(jīng)消耗了一大半。
“霍天宇，你聽我說，我之所以那樣跟路易說，是不想欠他，我不愿意他對我有什么幻想?！?p> “我不管，你說了就得認?！毕駛€孩子一樣，他不依不饒的把頭蹭在她臉頰邊，輕嚙著附近一切可以觸及的皮膚。
“聽話，別這樣，我們邊走邊說好嗎？”白亞寕從未在街上這樣跟人親近過，她細白的頸子早染了一層粉紅。
“嗯，你怎么沒跟我說過你想專職當音樂家？”
“你今天在臺上的樣子，很好看，很像個真的演奏家?！卑讈唽傋顡?dān)心的，是霍天宇為了自己放棄理想。
“我仔細想了想麗茲說的話，她的話不無道理，就現(xiàn)實面來說，我真的覺得她的提議很合理。雖然，雖然我知道你不愿意，但是...，你應(yīng)該可以慢慢接受她的吧？”
“今晚跟她談話后，我都無法討厭她...。”白亞寕細細回想著裴麗茲的話，直白又勇敢，自己可能做不到那樣。
“如果我想進音樂圈，自然有辦法，有她的幫助固然會更好，可她都不喜歡別人因外貌來論斷她，那有人因為我的妻子的背景來論斷我，又何嘗不是阻力？”他牽起了白亞寕的手，放慢了腳步，配合她的速度走著。
“況且，我愛的是你，又怎么可能跟她交換什么條件呢？”
那個“愛”字，在白亞寕腦中嗡嗡作響，怎么前幾日才是喜歡，今天已經(jīng)快速升級到了“愛”字？
“別輕言說愛?！卑讈唽偞寡?，
“停留在“喜歡”就好。”
“為什么？”霍天宇眉頭一陣山雨欲來的怒氣。
“太快出現(xiàn)的愛情，通常不持久，到時候受傷也很重，現(xiàn)在這個階段，我承受不起。”她聲音中的冷靜淡然，讓霍天宇有些失望。
“你不要把對付路易那套用在我身上。誠實面對自己的感情有那么難嗎？”他的聲音又參雜的平日的森冷。
“目前對我來說很難，這個答案非常誠實。”白亞寕看著地上。
“別老說我，我認識你這些日子，都不知道太多你的事，可以跟我說你最想要什么？你的目標？未來？”
霍天宇眼睛忽然失了光彩，“本來我是很想要學(xué)音樂，之前跟你說過父親希望我掌管公司，我就勉強自己念商，后來，我生了一場大病，修了學(xué)。“
”之后，我只想活在現(xiàn)在，此刻?！?p> “未來不可知，至于理想，我的理想就是和自己愛的人在一起?！?p> ”追尋音樂，不一定要在演奏廳?！?。
“我可以問你之前得了什么病嗎？”白亞寕?cè)崧晢枴?p> 霍天宇搖搖頭，“以后再跟你說，我現(xiàn)在還沒有心理準備?！?p> “我有件事想跟你坦白，是關(guān)于我的過去?！卑讈唽偪粗请p忽然黯淡的眸子，“在江遠青之前，我曾經(jīng)很喜歡，很喜歡一個人?！?p> 霍天宇哼了一聲，慍色微露，“你怎么這么多歷史！”
白亞寕沒有管他，繼續(xù)道，“我不知道自己為何那么喜歡他，可能是他在書里留下的那些片片段段的譜，那么有才氣?！?p> “也可能我看不透他，所以特別向往。跟他見面也沒有幾次，都是在我打工的系圖書館，他總是很警戒，像我鄰居家的狗，似乎總是等著在下一秒要咬我一口?！?p> ”總之，我等他等到了四年級?！卑讈唽傃劭艏t了一圈。
“我們約好在八號琴房見面，可他終究沒來。我連他長什么樣子都不記得，只見過他扯下過一次口罩?！?p> “他好像也是生病了。每次想起來，都覺得很難過，好像...我錯過了一件很珍貴的東西。“
”為什么跟我說這些？“霍天宇聲調(diào)冷硬，似乎不想聽見白亞寕提及過去。
”我不知道，可能你提起你生病了，我就忽然想起他?！?p> 霍天宇一路上再沒說一句話，但手還是一路緊緊牽著。
到了山姆的酒吧門口，白亞寕有些擔(dān)心的看向一路沉默的霍天宇，他臉上寫滿了白亞寕不懂的情緒，
”你又生氣啦？“
”我不是故意要提別的男人，如果你不開心的話，我以后都不提了。“
”那個人我也沒交往過，就是覺得...，我說不清楚?！鞍讈唽傆X得怪，他醋勁兒大到朔及既往。
”再說了，我們現(xiàn)還不是真的在一起，你老是情緒起伏這么大，我...“
霍天宇用全身的力量緊緊裹著白亞寕，低聲說，“我沒有生氣，只是有點傷感。”
白亞寕這回沒有掙開他的擁抱，乖順的逗留在他懷中。
“我可以上去跟你待一下嗎？”
白亞寕遲疑了，“等下你太晚回去，不好叫車吧？”
“我不會對你怎么樣的，我今晚不想要一個人?！彼念^仍埋在白亞寕的發(fā)間。
她沒說話，靜默一會兒，拉著霍天宇的手，從酒吧墻外的另一個出口，走到樓上的露臺。最近，似乎只要是霍天宇一撒嬌，她就會無法控制的答應(yīng)這男人任何事。
“我不知道這邊還有一扇門?！被籼煊羁粗@道木門，漆得跟旁邊的紅磚一樣，確實很難分辨出有什么不同。
“你不知道，不也那天自己開了我房門？還需要知道第二扇門嗎？”白亞寕瞅了他一眼。
“這很像羅密歐與茱麗葉的場景，雖然這陽臺老舊了些?！彼室夂雎园讈唽偟脑?，自顧自的打量著這個木造陽臺。
“茱麗葉家里很有錢，她不會住在酒吧的樓上?！逼婀郑讈唽偛唤?，今晚這是第二次有人拿這部悲劇來譬喻自己的處境，也許是麗茲選唱這部歌劇選曲的關(guān)系。
白亞寕扭開了一盞黃色的小臺燈，再走到旁邊的立燈旁按了個按鈕，房間才稍稍亮了些。
“要喝點熱牛奶嗎？”
霍天宇搖搖頭，“又不是孩子，晚上喝那種東西干嘛？”
”還說不是孩子，是誰剛不想一個人待著？“
霍天宇臉微紅，幸而燈光昏暗，看不太清楚。
”有熱水嗎？“
”你等等我。“白亞寕換了拖鞋，到樓下去拿熱水。回到樓上時，他已經(jīng)倒臥在沙發(fā)上，臉上有些疲憊。
”很累嗎？“她把兩杯熱水放在小茶幾上，自己側(cè)坐在沙發(fā)前的小塊地毯上，倚在沙發(fā)旁，抬眼看著沙發(fā)上的霍天宇。不知曾幾何時，離他這么近竟然變得很自然。
”嗯，高中以后就沒在舞臺上表演過了，稍微緊張。麗茲的工作是臨危授命，壓力更大。所以后半場我干脆不彈，其實她有整個樂團，有沒有鋼琴影響不大?！?p> ”今天晚上，瑟西也去了。她說了一些警告路易父親的話，我不太懂到底是什么事。但瑟西很少說這么嚴厲的話，尤其像今天這種公開場合?！?p> 霍天宇坐起身來，拍拍他身旁的位子，”地上涼，起來坐這兒?！?p> ”別起來，你躺著，我趴在這兒，跟你說話才看得清你的臉?！八胱尰籼煊罘潘梢恍瑢ぶ杩诓蛔屗鹕?。
霍天宇挑了眉，聽到她想看自己自然是高興，就沒有堅持，躺了下去。
”那我長話短說。“
”這事情跟我父親有關(guān)?！?p> ”我的父母年輕時是在這兒相遇的，父親對這塊土地特別有感情。一直想回來阿靈頓，做些什么事。“霍天宇眼光黯淡了些，
”只是，他原來想要做的事，后來變了調(diào)?！?p> ”起初，他想在這兒建一區(qū)高級社區(qū)，讓普通的中產(chǎn)階級購買，因為這鎮(zhèn)上的房屋大多老舊，但以這兒的人口，經(jīng)濟能力來說，這個建案獲利不多?！?p> ”最近，公司周轉(zhuǎn)有嚴重的問題，外部目前還不知道這個消息。麗茲的父親，也就是營造商，建議我父親拿下美術(shù)館那一區(qū)海岸線，蓋頂級豪宅。只賣給巨富，當作度假私宅，這樣的獲利才夠我們公司周轉(zhuǎn)?！?p> 白亞寕點點頭，”我大概懂了?！?p> ”難怪瑟西說，這是刨根。阿靈頓最大的資產(chǎn)，不就是那條美麗的海岸線嗎？如果豪宅蓋在山丘上，俯瞰海面，那景觀就整個毀了...?！?p> “是啊，我也不樂見。所以我到這邊來，對父親交付的任務(wù)，一項都沒做。只顧著跟你談戀愛。”他淺笑。
白亞寕臉頰又是一紅，支著仰望，”那怎么辦呢？”
霍天宇面色凝重，“麗茲父親的力量，比我想像中的大太多，就算我父親的公司不開發(fā)，他們也會找別人?！?p> “我只能消極的不合作，其他的，得看瑟西擋不擋得住，那些米爾家族的土地共同擁有者。只要不賣地，那一切就有轉(zhuǎn)圜?！?p> 白亞寕的小臉頓時皺了起來，“哎，如果我父親也是什么富商就好了，可惜我們就是一介平民?！?p> “你的任務(wù)就是對我好，繼續(xù)喜歡我，至于旁的，就別擔(dān)心了?！?p> “我下周得回國一趟幫助父親處理公司的狀況，可能待上兩三個月，你隨時保持聯(lián)絡(luò)，不準跟路易發(fā)展什么感情?！?p> 霍天宇的眼睛半閉著。
白亞寕從柜子拿了一條棉被，將他像蠶蛹一樣嚴嚴實實地裹起來，“固定”在沙發(fā)上。
霍天宇有點動彈不得，“你干嘛？”
“這不是正在對你好嗎？趕緊睡！你看起來很疲倦?！?p> “這樣就想打發(fā)我？”他掙脫塞在他身下的被子，把白亞寕拉進被窩，“陪我躺一會兒。等我睡了，你再走?！?p> “你怎么老把我當暖爐來使？”白亞寕抱怨。
“我手冷?！?p> “我背冷?！卑讈唽偮侗承《Y服還沒有機會換下，一雙冰涼的大掌毫不留情地貼在上面。
“嗯...，今天把你當手爐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