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顧澤那天生日已經(jīng)過去了一周,林瑾還是無法忘記那個神奇的晚上,就和做夢一樣。
林瑾沒有立即回鄉(xiāng)下,和往年一樣,林瑾在城里找了份工,在一家餐廳洗洗盤子,端端菜。
這次打工的餐廳是一家高級餐廳,之前那家餐館的老板娘認(rèn)識那里的一個小領(lǐng)班,推薦林瑾過去的。
晚上六點,餐廳后廚里。
“也不難,兼職嘛,也不會讓你招待客人點餐,我們這邊有的客人是貴賓制服務(wù)的,有專門接待的人,你嘛,就是把客人點的做好的東西從后廚端到餐桌上,之后就是后廚洗洗盤子?!?p> 餐廳的小領(lǐng)班大概三四十歲的年紀(jì),穿著餐廳的領(lǐng)班制服。
上邊有個精致小巧的金屬銘牌刻著“Linda”,抹著精致的妝容,頓了頓,上下打量了林瑾:“高三了?”
林瑾點點頭。
小領(lǐng)班不由地唏噓:“高三了還來兼職打工,家里人怎么想的?!?p> 林瑾接道:“奶奶身體不好?!?p> “那你爸媽不管管你啊?!毙☆I(lǐng)班脫口而出。
林瑾看著后廚灰白色的地面,不遠(yuǎn)處油煙機轟鳴的隆隆聲和油下鍋的呲呲聲此起彼伏。
林瑾沒吭聲,沉默半響。
小領(lǐng)班看著不出聲的林瑾皺了皺了眉頭,仿佛也在怪自己多嘴。
末了朝林瑾略揚了揚下巴:“和我沒什么關(guān)系,你別干到一半跑路就行,我們這邊分白班和夜班,輪休的,一天大概10個小時,兼職包吃的話180塊一天,你行不行?”
林瑾抬頭,鄭重點了點頭:“我可以的,晚上我可以睡在這里嗎”
“???我們這邊沒床給你睡?!毙☆I(lǐng)班有些吃驚,半響歪了歪頭:“只有一個雜貨間好像有個之前Vince留下來的折疊床,你?”
“我可以的,我晚上沒地方去,就呆在餐廳就行?!绷骤行┎惶靡馑?。
“這我也不能做主,過會我給你問問我們經(jīng)理?!?p> “好,謝謝領(lǐng)班?!绷骤乐x。
“叫我Linda就行。”小領(lǐng)班朝著林瑾擺擺手。
飯點是餐廳最忙的時候,當(dāng)林瑾真正上手發(fā)現(xiàn)還是很容易出錯。
這邊高級餐廳主廚每天的特別菜單都不一樣,有的顧客點餐會附加很多千奇百怪的口味要求。
脾氣不好的主廚在后廚看到長長的要求,自己的招牌菜被各種篡改經(jīng)常被氣得跳腳。
“您好,這是你們點的餐,請慢用?!绷骤酥斜P,剛把一樓的那桌客人的餐上完。
正準(zhǔn)備往二樓去時,熟悉的聲音從身后響起。
“顧姨,我都好久沒和你來這家店吃飯啦,小時候我還記得我們兩家人經(jīng)常來這里吃這家餐廳?!碧K瀾乖巧地挽著顧母的胳膊。
“對啊,時間可真快啊,我們小蘇瀾都長這么漂亮啦,小時候我還和你父母說要小蘇瀾當(dāng)我兒媳婦呢?!鳖櫮感χp輕溫柔地拍了拍蘇瀾的手。
“媽,我們上樓吧,不能擋著別人?!?p> 跟在她們身后的顧澤突然出聲,打斷了顧母和蘇瀾的話題。
“好好好,今天小蘇瀾生日,可不能餓著我們小壽星。”顧母一邊說著,一邊和蘇瀾往二樓的樓梯口走去。
“咦,這不是小瑾嗎?”顧母看到了樓梯口旁的那個身影。
雖然穿著餐廳的制服,但見過幾次,顧母還是認(rèn)得出來。
林瑾剛想快點走,就聽到了顧母喊自己的名字。
林瑾頓了頓,一瞬間的無措之后,隨后轉(zhuǎn)身,朝著顧母打招呼:“阿姨好?!?p> 顧母下意識轉(zhuǎn)頭看了自家兒子一眼,顧澤只是靜靜地站著面不改色。
顧母關(guān)心問著:“小瑾在這邊打工......額,工作嗎?”
林瑾點點頭,輕聲回應(yīng):“是的,兼職,阿姨?!?p> “媽,該上樓了。”顧澤看了眼雙手緊攥著衣角的林瑾,出聲催促著。
顧母一邊上樓,一邊朝著林瑾說道:“奧對的對的,那小瑾你別太累了,畢竟高三了,我們就先上樓了,下次阿姨請你吃飯。”
“不用的,謝謝阿姨。”林瑾小心地回應(yīng)著這份溫柔母親的善意。
自從顧母和林瑾敘舊,蘇瀾就一直沒說話,目光一直在林瑾和顧澤兩人身上。
她感受到了林瑾的怯懦自卑和一些的尷尬窘迫。
同時也注意到了顧澤視線也一直落在林瑾身上,以及顧澤的對林瑾隱約的在意。
蘇瀾略微垂眼,眼底是復(fù)雜的情緒。
上樓后,蘇瀾又瞥了眼身著低級服務(wù)員制服端著盤子的林瑾。
心底不由嗤了一聲,就憑她,根本沒有威脅。
隨后又揚著溫柔得體的笑顏,和顧母愉悅地談著話。
林瑾像逃一樣回到后廚,垂眸看著自己有些油膩的雙手,不知怎么的想到了蘇瀾顧澤一行白皙干凈的皮膚。
聽到小領(lǐng)班在催促自己,深吸一口氣,端上不同的菜式回到餐廳給客人上菜。
餐廳打烊是晚上9點半,林瑾被安排在后廚洗盆碗,小領(lǐng)班走前告知林瑾,經(jīng)理說林瑾晚上可以留宿在餐廳。
反正餐廳里都有監(jiān)控,也不怕林瑾偷餐廳的東西。
等所有工作人員都離開了,林瑾大概十點多才把盤子洗好,然后把最后吩咐的后廚的地又拖了一遍,精疲力竭地回到餐廳大廳。
正準(zhǔn)備熄燈時,林瑾在餐廳門外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是顧澤。
深夜的燈光透過餐廳玻璃的窗靜靜落在門外站著的顧澤身上,他清雋挺拔的身影落在地面上,雙眸看著餐廳里一身疲憊的林瑾。
林瑾愣住了。
完全愣了。
林瑾與顧澤對視大概整整三分鐘,林瑾腦子里起初是一片空白,之后就開始各種猜測。
他怎么會在這里。剛吃完飯?不可能啊,九點就打烊了,我看著他們八點不到就走了。
落東西了在這了?
也不可能啊,都有人仔細(xì)打掃過的,而且這個餐廳是會員制,如果客人有落下貴重東西,都是會有人專門記錄的。
迷路了?也不應(yīng)該的,而且只看到他一個人站在那里。
最后林瑾得出結(jié)論:
是自己太累太困眼花了。
林瑾隨即揉了揉眼睛,輕輕拍了拍自己兩頰,再次抬頭看向窗外。
顧澤還在。
林瑾趕忙跑到門口,開門看著顧澤,想急切地說什么,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最后還是顧澤開的口,他視線掃過空蕩的餐廳,低眸看著一身疲憊的林瑾:“你晚上睡這?”
林瑾恍惚了一下,沒想到他第一句話是問自己這個。
但還是點點頭:“雜貨間有床?!?p> 顧澤皺眉:“冬天晚上會很冷?!?p> 林瑾低著頭,低聲回應(yīng):“我沒地方去?!?p> 顧澤回得很快:“你可以住我那里?!?p> 林瑾腦海里浮現(xiàn)今天看到的蘇瀾挽著顧母的一幕,下意識地?fù)u頭。
顧澤看到她明顯的抗拒,也沉默。
“那我給你開個酒店吧,這里不能睡人?!鳖櫇煽粗骤粌龅猛t的耳朵和雙頰沉聲道。
林瑾依舊搖頭:“不行,太貴,我住不起的。”
“我給你付。”
但這句話在林瑾聽來,是施舍,是同情,是乞憐。
哪怕知道顧澤初心是好的,但林瑾就是受不了。
一瞬間,林瑾的自尊和敏感把林瑾包裹的像個刺猬,渾身都帶滿了尖銳的刺。
林瑾雙眼通紅,不忿地看向顧澤,帶著有些嘲諷的語氣:“怎么,我睡哪里和你有關(guān)系嗎?我們很熟嗎?你是我的誰啊,憑什么幫我付?!?p> 顧澤看著她突如其來的情緒激動,有些怔愣:“我只是.....”
林瑾沒等他話說完:“你只是本能覺得這里不能住人,下意識覺得應(yīng)該要有正常舒適的床來睡覺?!?p> “但是顧澤,我和你和蘇瀾,我和你們不一樣,完全不一樣,今天你給我找了一個酒店舒適地睡一晚上,明天呢,后天呢,以后呢?”
“我來這里打工就是因為沒錢,就是因為窮,我雖然窮,但沒想過要你的施舍,我知道這么點錢對你們來說無所謂,甚至不值一提,但對我來說,是足夠我付下個學(xué)期好幾個月的生活住宿費,這對我,對我奶奶來說,意義很大?!?p> 末了,說著說著,林瑾感覺自己快要控制不住眼眶里的眼淚。
趕忙轉(zhuǎn)身,聲音卻有些顫抖:“我謝謝你的好意,但我不需要你們的同情和施舍,我這種人有屬于我們這種人的生活,請你不要把錢浪費在我的身上,不值得?!?p> 林瑾摸了一把臉上滾滾不斷的眼淚,想回到餐廳里的時候,突然自己的手臂被拉住了。
林瑾抬頭,顧澤看到滿眼淚痕的林瑾,輕輕放開拉住她的手。
顧澤低垂著眼睫,長長的睫毛蓋住了顧澤眼底的情緒:“不是施舍,是....”
顧澤也不知道是什么。
奇怪又矛盾,今天晚飯顧澤吃的實在心不在焉,顧母都看出來了。
回去之后,問顧澤發(fā)生了什么事,第一次看到顧澤這么明顯的坐立難安和情緒外露。
但顧澤也說不上來,他知道那家餐廳九點半打烊,顧澤回到房間后什么都沒做,就一直看著自己手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當(dāng)時針指向九的時候,顧澤直接從房間里出去,看到一臉驚愕的顧母,只說自己出去一趟有點事。
顧母知道自家兒子的性子,也很放心,也就沒有多問什么。
顧澤隨手套了個黑色羽絨服外套和圍巾就出了門,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要回到這家已經(jīng)要打烊的餐廳。
等顧澤回過神來,人已經(jīng)站在了餐廳的門口。
“是什么?”林瑾看顧澤停頓半天,不由追問。
顧澤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抬眼看著林瑾:“對不起,剛剛是我逾越了,也沒有考慮到你的感受?!?p> 顧澤看著穿的有些單薄的林瑾,剛想脫下自己身上的羽絨服,但觸及到林瑾眼神里的防備和抗拒,又停住了,修長的手解下自己的圍巾,又把口袋里的暖貼拿了出來一起遞給林瑾。
林瑾滿眼驚愕:“你····”
“你之前還欠我一個生日禮物,收下這些,就是我生日禮物的要求?!边€未脫去青澀稚氣的少年滿臉的認(rèn)真。
林瑾沉默半響,并沒有伸手接過,只是抬眼看向顧澤,也是滿臉的認(rèn)真的固執(zhí):“這不算的,沒人的生日禮物會要求送人東西?!?p> 顧澤輕輕笑了一下,把東西塞到林瑾懷里:“既然是我的生日禮物,那自然是尊重我的意愿不是么?”
林瑾不知道怎么反駁,想半天漲紅了臉只憋出一句:“算欠你的,我會還你?!?p> 顧澤轉(zhuǎn)身正欲離開,聽到林瑾的話,只留下一句“隨你”
林瑾捧著懷里的東西半天沒動,看著顧澤消失在冬夜的身影。
驀地,一陣寒風(fēng)刺骨地襲來,吹的林瑾本就凍紅的雙頰生疼。
林瑾低著頭,看著懷里還有些余溫的圍巾和未拆封的暖貼,喃道:“謝謝,還有····對不起?!?p> 謝謝你對我的基于同學(xué)的關(guān)心善意和風(fēng)度。
對自己內(nèi)心的自卑敏感,而沒有控制住的一時暴起廉價又任性的自尊心發(fā)泄感到愧疚。
林瑾低喃的聲音很快被黑暗冬夜里颯颯的寒風(fēng)吞咽,直至消逝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