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人脈
守在門口的三陰寺人嚴(yán)守基涉之令，縱使囚室內(nèi)異聲頻頻，他們也無一人敢于打開囚門踏足室中，以他們的謹(jǐn)小慎微，再是懷疑基涉的口技之說，也不會愚蠢多事。
次日平旦時分。
門口的三陰寺人不過向基涉他匯報了三兩句，基涉便暗道不妙，急令三陰寺人打開囚門。
殷紅已經(jīng)干枯，午大狗的尸體在地上躺了一宿。
基涉面色陰晴不定的望著還在入修世界中的殷水流，揮手止住鄭旦的手語比劃。
方才驟然而起的緊張漸漸有些消散。
他本以為死的會是殷水流。
如此便好。
倘若兩個代替者中一定要選擇一人死去，基涉自然會選擇隨時都可以舍棄的午大狗。
他立于原地不動，面無表情地望著殷水流排出體外的污垢雜質(zhì)。
“他還未重入人脈，以如此羸弱之軀，竟能殺了這毛國鄙人？”
以基涉的老道經(jīng)驗(yàn)，稍微翻看一下午大狗的尸體，便知道午大狗因何斃命。
刺入午大狗頸部的尖銳之物應(yīng)該為木笄。
那是致命傷。
最后刺入午大狗后顱的傷口是斃命之處。
這個流亡卿子出手時干凈利落，沒有半點(diǎn)拖泥帶水。
基涉心中徒然涌出一陣將殷水流夫婦一同戮于囚室的殺意，手中的棋子胡亂而為，超脫了他的控制，是他最為不能忍受的一點(diǎn)。
他右足方自踏出半步，旋即又停于原處，大是詫異的凝視著殷水流的丹田之所。
不知道自己已在生死關(guān)口走了一遭的鄭旦怯怯的站在一側(cè)。
囚室中一時靜寂無聲。
鄭旦在半晌之后聽到基涉的腳步聲，偷偷望去時，已經(jīng)慢慢走到門口的基涉正下令外面的三陰寺人暫時退到庭院中候命。
◇
初陽升起。
外間的第一縷陽光照入囚室，殷水流的眼眸徐徐睜了開來。
一直默然在望的基涉眼瞳微縮，然后皮笑肉不笑地出聲恭賀道：“賀喜君子重入人脈之境。”
被囚于暗室多日，殷水流不止里衣污穢不堪，便連面容也多有塵垢，此時陽光照來他面上，在基涉的六感之術(shù)里，竟升起面前的流亡卿子異常潔凈的詭異感覺。
一如他在望黑夜來臨時的皎潔明月。
“多謝基先生這幾日的贈食之情?！?p> 殷水流從榻上起身，向著基涉行禮道謝。
有闕氏持續(xù)不斷的提供元食進(jìn)補(bǔ)，他重新貫通第一道人脈的時日，比預(yù)料中要更早來臨。
少陰初成，過程殊為兇險。
那縷傳承自人體秘藏的真陽，殷水流早已經(jīng)與之融為了一體，少陰的滋生過程與那縷真陽彼此相持不下，險些讓殷水流幾次走火入魔。
真陽不消，六陰難生。
殷水流在入修世界當(dāng)中便仿若置身于水火不能相容的分割點(diǎn)。
便當(dāng)他再次要無功而返之之際，秋湖之畔的岸旁，他再次看到了湖旁的人影。明光一束束照來他身上，他忽如福臨心至一般在虛無縹緲的傳道之聲中沉入湖底。
少陰由此大盛，而真陽漸漸弱去。
人脈的第一道門便在此時被殷水流重新貫通，真陽被少陰壓于湖底，隨著少陰的漸漸勢大，此消彼長之下真陽再難掙脫。
“真陽被壓于秋藏之中，是否我的躁動也會隨之而去？”
殷水流心中倏然涌來一陣不妥。
他微微皺眉。
“君子何必出言相謝，為君子提供元食，不過是你我雙方彼此互惠互利罷了?！?p> 堪堪恢復(fù)人脈一道的殷水流在基涉的面前，與他手無縛雞之力之時，并無任何本質(zhì)上的區(qū)別。
基涉踩之即死。
他指著地上午大狗的尸體問道：“君子為何要?dú)⑺俊?p> 殷水流收斂心中的奇思異想，不答反問地道：“這段時日，府中是否有怪事頻頻的入邪之事？”
基涉沉聲道：“君子為何如此相問？”
“這幾日以來，他性情漸變，在基先生面前還能遮掩，到了我們夫婦二人面前，自然少了諸多顧忌，惡聲惡氣的欺負(fù)我們夫婦二人便也罷了，昨天夜里更是起了殺我搶妻之心，我若是不將他誘殺在室中，此時基先生看到的便是我的尸體了?！?p> “此言當(dāng)真？”
基涉有些半信半疑。
殷水流正色道：“巴疊為人一向規(guī)矩，若非萬不得已，必不會如此先斬后奏?！?p> 鄭旦以手語比劃，以證明丈夫所言不虛。
基涉不信殷水流，卻信了急欲證明的鄭旦，他皺眉沉吟片刻，將儲物袋拿出來道：“為了不打斷君子的入修，已經(jīng)誤了不少時間，現(xiàn)在請君子入袋回室。”
殷水流依言而行。
他在即將爬進(jìn)袋口之時，面色凝重地勸說道：“先生足智多謀，家中諸事自然無需巴疊這等外人多舌，但是此間過于詭異，還望先生早下決斷，早早遠(yuǎn)離如此是非之地為好。”
午大狗短短幾日能夠如此性情大變，大有可能與邪物作祟相關(guān)，不然斷無理由生出如此違和的變故。
殷水流憂心之余，也不免為此有些奇怪。
為何他沒事，鄭旦也無礙？
基涉依舊不與殷水流多說闕氏之事，將袋口收緊合嚴(yán)，向著鄭旦道：“戴上面紗，隨我走?！?p> ◇
殷水流修為初復(fù)，希望的生機(jī)已經(jīng)勃勃而發(fā)，折磨他無數(shù)個日日夜夜的商鼎之傷，悉數(shù)化作污垢雜質(zhì)被六九真種排出體外。
少陰。
具有自行治愈傷勢的效果。
讓他略微有些詫異的是在少陰的療傷過程中，意外發(fā)現(xiàn)了殘留于他體內(nèi)的一道脈力。
這是當(dāng)日害他在公子巢面前叫出聲來的緣由。
也是他提早醒來的罪魁禍?zhǔn)住?p> “是誰所為？”
當(dāng)日室中的闕氏眾人，不外乎少君、基涉、采薇以及女薔兩女。
以如此暗勁侵入他體內(nèi)，又偷偷摸摸解開他的面具，所圖無非是要看著他的身份被公子巢當(dāng)場揭穿識破罷了。
這幾人能夠參與偷天換日的計劃，不論是少君，還是基涉，采薇，乃至于女薔兩女都是與闕無殤的利益息息相關(guān)的人。
他們夫妻、主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正常的時候，誰會蠢得如此損人不利己？
殷水流大是頭疼。
闕無殤的這間居所不正常，不論是少君，還是基涉、采薇兩人，乃至于女薔兩女都有可能做出無法以常理推測的行為。
◇
此時的殷水流蓬頭垢面，回到室中重新成為公子無殤，首要的第一件事便是為他沐浴更衣。
采薇與基涉商議事情結(jié)束，正心神不屬的呆坐于室中，忽然屏風(fēng)之后傳來殷水流莫名其妙的低笑聲。
采薇頓時又驚又怒，當(dāng)即也顧不得眼睛受污，身影閃身而入，訓(xùn)斥道：“你笑什么？”
又慌忙避開眼前所見：“你再笑一聲，我便要你好看。”
殷水流有幾分癲狂地乜了她一眼：“想起一件有趣的事情，實(shí)在是忍不住發(fā)笑，打攪到家左靜修，實(shí)在是抱歉?！?p> 他面上的詭笑愈發(fā)讓人摸不著的頭腦，甚至于險些將眼淚都笑了出來。
女薔兩女面面相覷。
鄭旦不明就里，見采薇揮劍要打，慌忙拿著身體來擋，只是她的反應(yīng)怎及采薇這個地脈高手，殷水流的笑聲在屏風(fēng)之后戛然而止，給采薇的劍鞘制住了聲音。
“你……”
采薇本要再訓(xùn)斥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流亡卿子幾聲，只是剛剛開口，她便微微頓住。
從殷水流此時的眼中，她看到使人絕望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