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姑射山
“兩碟小菜,三壺溫酒,朋友,從正午一直喝到現(xiàn)在,你看外面的雪像不像這頓酒錢白花花的錢?說你呢,你是不是沒錢打算吃霸王餐?。俊?p> 修建坐落在山腳下的這間酒肆并不大,只有兩層,一層吃喝飲酒,除了柜臺只有十張飯桌;一層供過往來客休整過夜的旅舍,因為這里實在有些偏僻,方圓百里除了偶有上山打獵的獵戶,幾乎看不到人煙,不知情的外地遠(yuǎn)來旅客很容易在大山里迷路。
如果恰逢天氣惡劣,山中猛獸橫行,這間酒肆起碼能讓人在大雪里尋得一絲溫暖,在黑夜里尋得一絲光亮。
飄了大半日的雪也隨著晝夜交替逐漸停歇,店里的伙計點(diǎn)亮了高懸門口的兩個紅燈籠,燈火在帶著雪的氣息的風(fēng)里搖曳不定,好似隨時都可能被吹滅,卻照亮了遠(yuǎn)處銀裝素裹的大山,近在眼前的田野古路。
伙計進(jìn)來后忙合上兩扇木門,寒風(fēng)吹起了地上剛落的新雪,在門開合之際像嬉笑的調(diào)皮孩童沖進(jìn)店內(nèi),酒肆屋內(nèi)的燭火也跟著飄了起來。
看起來二十左右的伙計緊著身上略有些單薄的衣衫,被寒風(fēng)撫摸過的臉悄悄泛上了紅暈,乍一看,他還很年輕俊郎。
伙計徑直走向緊挨木窗而坐,瞅著坐在窗邊微微愣神的青年,語氣頗有些不耐煩,“喂,說你呢!”
神魂游離依窗而坐的青年這才回過神來,木納地扭過頭癡癡呆呆地回了聲:“?。??”
柜臺旁單手拄著香腮,一直津津有味注視著這里的少女,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伙計冷哼道:“啊什么啊,你以為我在說誰,就說你呢。裝傻充愣,你小子是不是沒錢?。 ?p> 青年茫然四顧,周圍空蕩蕩的九張桌椅在微弱的燈光里顯得異常冷清,好像只剩下他一個客人,又好似一整天都是他一個人。
柜臺旁的少女笑吟吟道:“我們這里可不賒賬哦,別看我們的酒肆不大,可但凡想在我們這里吃霸王餐的人,最后都沒落得好下場,比如扒光衣服掛在寒冬臘月的天兒里凍幾個時辰?!?p> 青年恍然明白,原來是他們把自己當(dāng)成了吃飯不給錢的二流子了,也難怪,自己竟然不知不覺間坐了大半日。他也不問酒菜價錢幾許,從掛在腰間的錢袋里拿出一枚金燦燦的錢幣拋給伙計,“應(yīng)該夠了吧?”
金是玄靈大陸通用貨幣,一金等同二十四銀,一銀等同二十四銖。一金足以夠普通五口之家一月花銷,以至于讓接過錢的伙計有些傻眼,兩壺溫酒三碟小菜,五銀就夠了。
伙計收好錢,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tài)干咳了兩聲,臉上再也沒有之前的冷清,掛起了如春風(fēng)和煦般的笑容,“足足了,上好的客房我親自給您打掃!”
他很久,不,應(yīng)該說酒肆開業(yè)到現(xiàn)在五年的時間里,他第一次遇見這么大方的客人,很大的原因就是,這里的地段實在太過偏僻,一日能接待三兩個客人就已不錯,其中絕大多數(shù)都是一些破落戶,靠打獵為生的貧苦獵戶。
從他們身掙的錢少的可憐。
伙計笑呵呵地走到柜臺旁,金燦燦的錢幣從他手上拋向半空翻了數(shù)個跟頭,落在木制柜臺上的聲音讓人沉醉,“收起來,今天賺大了。”
少女笑吟吟地收到錢袋里,像個寶貝似的揣進(jìn)懷里,泛著燭火的眸子看向又看著窗外發(fā)呆的青年,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窗外好像有什么東西吸引著他,青年頭也不回地回道:“林楓。”
伙計走到樓梯拐角處停下,霸氣側(cè)漏道:“老子叫藍(lán)尼,藍(lán)天的藍(lán),尼瑪?shù)哪?!?p> 好似什么都不在意的林楓當(dāng)即被驚的心生波瀾,用怪異的眼光目送伙計走向二樓,“總感覺在不知不覺間被罵了。喂,尼瑪!”
天底下還有這么給自己起名字的?果真應(yīng)了那句話,宇宙之廣,無奇不有,世界之大,無怪不出,不僅是這位看似平平無奇的伙計,兩年來的游歷讓林楓見識了太多的俗人俗事,趣人趣事。
這是在地球上沒有的。
柜臺旁那名十七八歲的少女對此似乎早就見怪不怪,他們從小生活在一起十年了,彼此知根知底親如兄妹,藍(lán)尼的名字是他自己給自己起的,說一定要霸氣十足。
少女依舊是那副樣子,慵懶地拄著腮,“我叫李婉清?!?p> 林楓第一次正視這位看似酒肆掌柜的少女,猶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話里話間又流露著頑皮好動的性格,生的不可方物,唯一遺憾的就是她的衣著了,與之前所見的富家女子有很大不同,倒和早早當(dāng)家的農(nóng)家姑娘相似。
“李婉清……”林楓煞有介事地點(diǎn)頭道:“好名字。”
少女笑瞇瞇道:“我姐姐給我起的名字?!?p> 林楓點(diǎn)頭笑道:“有美一人,婉如清揚(yáng)。”
不知為何一句話,讓這位少女陡然來了興致,歡喜更甚,不顧姿態(tài)地跑來坐到林楓的對面,一雙如秋水的眸子里滿是驚訝,“你跟我阿姐說的一樣,你到底是誰???”
她甚至忍不住八卦起來,笑的有些狡黠:“你不會是認(rèn)識我姐姐,特意過來找……”
李婉清神神叨叨的八卦趣話說到關(guān)鍵處就被打斷,柜臺后方一側(cè)半懸的灰門簾走出一位與少女長相極為相似的女子,秀美的長發(fā)被麻布束起,衣袖亦束成干練勁裝狀。
那里似乎是后廚,女子身上帶著一絲煙火味。
“婉清,你又調(diào)皮!”
坐在林楓對面的少女嘟起嘴,委屈撒嬌狀剛剛浮現(xiàn)便消散不見,“姐,你剛剛聽到了嗎,他跟你說的話一樣唉!”
李婉如沒好氣道:“你啊……”
然后女子將挽起的衣袖松開,將束的長發(fā)解開,向林楓微微行禮,“李婉如?!?p> 儀態(tài)不卑不亢。
林楓拱手作揖,“林楓?!?p> “舍妹自由慣了,不懂禮數(shù),客人不要介意?!?p> 林楓卻搖了搖頭:“有美一人,婉如清揚(yáng),這話說的不對?!?p> 李婉清好奇地眨了眨眼,“怎么不對了?”
“應(yīng)該是‘有美兩人’才對?!?p> 李婉清笑的更加開心,從椅子上站起來,道:“這話我愛聽,就為了這句話我請你喝酒!”
李婉如也報之一笑,“兩壺果酒三碟素菜遠(yuǎn)不值一金……我做了一些飯菜晚飯,如果你不介意同我們一起吃吧?”
林楓想要搖頭謝絕她的好意,不過肚子卻在此時不爭氣地叫了兩聲,晝夜不停的趕路看來有必要多吃點(diǎn)兒東西補(bǔ)補(bǔ)了,畢竟他還沒達(dá)到食日精月華而飽腹的境界,“那,多謝了?!?p> 李婉如笑道:“謝的應(yīng)該是我們?!?p> 剛走沒兩步的李婉清頓下腳步,回頭笑呵呵道:“那我多熱幾壺!”
兩女離開后,林楓又望向窗外的茫茫白雪,眼里空蕩蕩的沒有絲毫光彩。
所謂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阿諛奉承之詞早已不知說了多少遍了,陌生的世界陌生的人,沒有人能理解他內(nèi)心的苦楚。
何謂孤獨(dú)?大抵是九山八海無我認(rèn)識之人,無懂我之人吧?
異世界很神奇,即便下著大雪,也能看到滿天的繁星攀上枝頭,散落著它們各自獨(dú)有的清冷星光,與地上的皚皚白雪混在一起,明冷的虛虛晃晃。
外面的一切都變得寂然無聲,好似黑夜星光和雪,構(gòu)成了一柄滿是殺意的青鋒長劍,在黑白畫紙上肅然刻下了一個“殺”字,除了蕭瑟的風(fēng)聲還在吹個不停。
茫然看著窗外不知所想的林楓,渙散的瞳孔突然聚焦,看向了一側(cè)那棵傲然挺立的槐樹下,他在槐樹底下的積雪里聽到了窸窸窣窣的動靜,一只毛發(fā)如雪的狐貍突然探出身子,似乎嗅著空氣里彌漫著的獵物的氣息,然后一轉(zhuǎn)眼又鉆到雪地里消失不見。
“那是雪狐,它們一直生活在常年被積雪覆蓋的山頂,極難被發(fā)現(xiàn),只有每年冬季大雪紛紛的日子才會看到它們的身影?!?p> 李婉如不知何時端著兩碟熱菜走來,看著窗外雪狐消失的地方,輕笑道:“我們云國有一個傳聞,你應(yīng)該聽說過吧?”
林楓微微沉思,趁著星光遙遙望向前方遠(yuǎn)處的大山,喃喃自語道:“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淖約若處子;不食五谷,吸風(fēng)飲露;乘云氣,御飛龍,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癘而年谷熟?!?p> “姑射山……傳聞是真的么?”他茫然的看著身旁的李婉如,而林楓自己也是在偶然間聽到這個傳聞后,才不遠(yuǎn)萬里向撫州出發(fā)。
李婉如將兩碟熱菜放在桌上,笑道:“據(jù)說居住在姑射山頂?shù)纳袢?,就是雪狐得道成仙變化而來,只是誰也不曾見過,登上姑射山頂?shù)娜酥豢吹搅艘煌麩o際的皚皚白雪。至于傳聞?wù)婕佟?p> 她嫣然一笑,轉(zhuǎn)身走向柜臺后半懸的簾布后,“誰知道呢?!?p> 林楓又回頭透過窗外看向屹立在天際的雪山,“姑射有神人居焉……”
“撫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