攜卿而來,入世而歸(十五)
夏至秋來,初秋的冷風(fēng)時不時侵入身體,肅秋悲寂寥,在此時體現(xiàn)的淋漓盡致。
一陣咳嗽令安景墨匆匆放下藥碗。
“無礙?!迸滤^于擔(dān)心,反倒是皇上安慰他。
他來宮里沒有去太后那兒,而是直接來了皇上這邊。
太醫(yī)說皇上病情嚴(yán)重,可能會…
沒在說下去,他也懂什么意思了。而且一旁伺候的宮人也說皇上偶爾會吐血,夜晚睡著也會因劇烈咳嗽而醒來。
皇上也自知命不久矣,便早早立了詔書,而詔書上卻不是讓太子繼位,而是寧王安景墨。
“墨兒,你會當(dāng)一個好皇帝嗎?”
安景墨不語,神情悲戚,眼神空洞的看著他。
“墨兒,一定要做一個好皇帝。”說完又是一陣咳嗽。
七歲那年,他生了一場病,無太醫(yī)來診斷,皇兄為他去求皇上,皇上不予理會,說,“后宮之事本就不該朕做主?!?p> 后來他又去求母后,在她寢宮外跪了一日一宿,終于等到了皇后出來見他。
“母后,找太醫(yī)去看看墨兒吧,求您了?!?p> 剛立春,清晨的寒意肆虐著他的身子,就連說話時牙齒都在打顫。
“是你強(qiáng)行留他在這世間,他的命還需你來救,本宮絕不伸手?!?p> 后來,太子才得知,是母后下令不準(zhǔn)太醫(yī)去診治。
在后來,太子因那一跪,得了傷寒,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嘴里不停叫著,“墨兒?!?p> 太子生病,皇后心自是不好受,便替太子來安景墨房間看了他一眼。
她走到他床前,那張猙獰的小臉看似異常痛苦,竟扭曲在一起。
皇后欲要離開時,一只小手緊緊扯住她的衣袖,她回頭看去,一瞬間竟動容,“來人,傳太醫(yī),快傳。”
太子醒來后第一時間看到安景墨坐在自己床邊,竟開心的笑出了聲。
......
他拖著沉重的身子,搖搖晃晃走出了皇上寢宮,簌簌的風(fēng)亂了他的頭發(fā),也模糊了他的視線,但也粉碎了他最后的倔強(qiáng)。
他轉(zhuǎn)身看著緊閉的房門,頎長的身子顯得弱不禁風(fēng),然后掀起衣擺,雙腿屈膝直直的跪了下去,這一跪情深依舊,今生無望,這一跪滿是蒼涼,不及初上,這一跪他紅了眼眶,濕了面容。許久后,他雙手撐地,額頭重重的磕在青石板上。
一路的驚慌,一路的顛顛撞撞,狼狽不堪的他從宮里趕回府上,還來不及換一身衣服,便騎上馬帶著若離匆匆離開都城。
“相公,發(fā)生什么事了。”若離緊緊抓著他的雙臂。
他好似沒聽到她說話一樣,繼續(xù)狠踢馬肚,胯下的馬跑的越來越快,倆邊樹木閃爍不停。
不知跑了多久,只記得從日落之時到現(xiàn)在破曉之前。
最終不知是馬跑累了,還是他累了,漸漸慢下了速度。
他將她抱下馬,緊緊牽著她的手。
從他側(cè)臉看去,容貌憔悴,緊抿的雙唇,下頦略顯尖削,卻像是在刻意隱忍什么?
經(jīng)過一夜的奔波,他們來到了南城。
清晨,隔著薄薄的霧氣看到前面一群人在圍觀,其中有人高聲呼叫,“殺了他,殺了他?!?p> 也有婦人不忍繼續(xù)看,一直用手捂著臉。
原來竟然是一禾喇族少年因偷盜被綁與木樁上。
“好可憐?!蹦潜轶w鱗傷的鞭痕鮮血直流,觸目驚心的畫面讓她不住的發(fā)抖。
安景墨伸手捂住了她雙目,“害怕,就不要看,我們走吧?!?p> 若離踟躕不前,緊緊拉住他的手,“他真的好可憐?!?p> 此話意思,他又不是聽不懂。“世上可憐之人有很多。”
“可他讓我們撞見了?!?p> 他心好似泛起一絲波瀾,“好,你在此等我。”
若離不知道安景墨是怎么把那少年救下,只看到那縣官沖著他們俯身一拜。
南城之外,是那行人未曾達(dá)到過的崎嶇,山谷掠過的風(fēng),又仿佛是一曲悅耳的曲子。
“阿娘。”
遠(yuǎn)遠(yuǎn)看到婦人,少年便抬腿奔跑過去。
他們被請到了禾喇族,那十三歲的少年是禾喇族首領(lǐng)的小兒子,因他貪玩便偷偷跑去南城。
南城屬于啟月國,而禾喇雖說已歸為啟月國的一個少數(shù)民族的族群里,可終歸還算是一個外族,他們不敢單獨行動去救人,只期盼老天能開眼。將近半月沒有消息,他們選擇了放棄,而那首領(lǐng)夫人不肯放棄,便每日守在通往南城的必經(jīng)之路上,就希望有朝一日,兒能平安歸來。
終歸是等到這一天了。
“姐姐你吃,可好吃了。”
少年名叫斯駿伯,族人都喊他阿駿,此時他正端著一碟紅丟丟的果子遞給若離。若離拿一個放到嘴里,絲絲酸甜瞬間蔓延整個口腔。阿駿見她吃的開心,邊伏在她耳邊說,“姐姐,明日阿駿帶著你們親自去摘?!?p> 安景墨和首領(lǐng)斯木爾說完話,剛一轉(zhuǎn)頭,若離便將一個果子塞到他嘴里,他頓了一下,然后開心的咀嚼起來。
眾人見狀,都微笑的看著他們。
在禾喇的這幾日,阿駿每日帶著若離和安景墨去爬最高的山峰,采摘各種各樣的果子。
對若離來說,禾喇族這樣自由自在的生活她倒是很向往。
安景墨問她,“要不,我們就留在這里可好?”
若離不語,她知道自己不能這么自私,他是啟月國的寧王,不是山野村夫。
對安景墨來說,在禾喇的日子亦是他最開心最放松的時候,在阿駿的帶領(lǐng)下還學(xué)會了爬樹,爬很高很高的樹。
......
皇宮早已亂作一團(tuán),皇上僅剩的一口氣被太醫(yī)用藥吊著。
而那傳位詔書到了太后手里,太后看完生氣的將那撕毀。
太子安肅陽每日與花鳥作伴,仿佛一切與他無關(guān)。
簡蓮笙一直陪在他身邊,但也僅限于遠(yuǎn)遠(yuǎn)的站著。
那日清晨,太子看到簡蓮笙躺在自己床邊,然后下了命令,同意讓她陪著,畢竟這是太后安排的,但卻不能靠他太近。
太后派人四處找尋,最終得知寧王在南城。
怕他不回來,太后以皇上的病情要挾。
二人只好暫別禾喇啟程回都城。臨走時,斯駿伯哭著不舍放開若離的手,“你們什么時候回來看阿駿?”
若離難過的說不出話。
安景墨拍了拍斯駿伯腦袋,“乖,聽你阿娘和阿爹的話不要亂跑,我們很快就會來看你。”
依依惜別后,決絕的離去,留下的只有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