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黃的枝杈已然抵擋不住驕陽，將傾的高樓始終屹立在黃土之上。蘭楓捧起空中的寒意，哈氣，用口中的暖流將其驅散。
蘭楓走在前往朱雀場的道路上，少女從蘭楓身邊接踵，便在剎那間回頭：“蘭楓，憂心忡忡的，不能是在擔心黃云澂吧，放心吧，他不會輸?shù)?。?p> “誒？徵羽？誒？你為什么會知道云澂要……”蘭楓問道。
“朱雀場負責人昨日就把公告發(fā)布在佩雷格里納斯公會了，我會知曉這件事也不奇怪吧？難道你不知道嗎？”少女反問道。
“我昨日早上與他見過一面之后，就只有晚上在宿舍見過他了?！碧m楓回答。
“那他沒有和你說些什么嗎？”楊徵羽與蘭楓一同繼續(xù)向前走著，口中也不停地聊著。
“在我?guī)退膶κ洲q解時，他又說了些他的過去，其余也就再沒提及了。”蘭楓無奈且有著些許落寞地說著。
“嗐，也不奇怪，畢竟這才是原本的他呀，你也別自責了。”走在前面的少女停下，轉身，微笑著，右手輕輕拍打蘭楓的肩膀。
霎時，低頭走路的少年晃了神，久違的衣袍仿佛重現(xiàn)，卻在抬起頭的瞬間，隨著南宮昭的笑顏縹緲消散。
“哦，謝謝?！鄙倌昊卮稹?p> 少年緩緩伸出手，想著如何回應少女的好意，過往的人流卻容不下一絲情意，生生將其打斷。低頭看去，巍峨的陰影僅咫尺之間就能將他們籠絡，后方少年將頭抬得更高，仰望著高聳的峰脊，余光看著矮小的人們涌入其中。熙熙的人群遠不及初次蒞臨大賽的熱鬧，這次腳下足以能錯開腳步，慢慢地走進看客的席座。
“此次入座也依舊是十分擁擠呢?！碧m楓輕撣浮塵，坐下后便說著。
少女望向熟悉的場內，娓娓道來：“除去單純想欣賞與學習戰(zhàn)斗技巧的，學院內討厭黃云澂的人可有不少，不過這恐怕就是他想把消息散布的結果，他想向所有人證明他的絕對正確。即便我不太喜歡他這個人，可也不得不承他的才華與潛力?！?p> “只要這一場戰(zhàn)斗？”蘭楓發(fā)出疑問。
“不夠，但他此刻只需要向所有人展現(xiàn)出他的強大，以絕對的實力讓人部分人信服即可?！?p> “既然他想要如此，為何不在早些時候就一步到位？”蘭楓繼續(xù)問道。
“因為這個目的只是次要，從他來到佩雷格里納斯，懷疑，背叛，直到他的身邊只剩下他一人，因為只要身邊空無一人，就不會重蹈覆轍，現(xiàn)在的他就像一位孤獨的王者，獨立傲視著這世間，也因此他幾乎蔑視別人的所有想法，他只需要驗證他的正確就好。但他也是人，只要依舊如此就會感到孤獨，所以以至于這次，不過只是有一個契機，一個只需要向某個人證明的契機。當然，其中有近半是屬于我的推斷，畢竟對于袁老而言，我對他知之甚少?！?p> 言盡，少年沉默不語，轉而看向冷清的內場，等待著他的來臨。
觀眾席安靜的片刻，黃云澂準時站上他準備的屬于他的舞臺，卻沒有歡呼與喝彩，沉默的看客不會選擇喧鬧，孤獨的王者也不會享受喧囂。對手的眾人也如期登臺，意欲用人數(shù)的優(yōu)勢使勝利向他們傾倒天平。
這場比賽沒有主持，場上只有他們與他，也沒有過多言語，只有黃云澂一個輕蔑的眼神，以預示著比賽開始。
“上吧，盡可能先發(fā)制人?！睅ш牭那嗄曛笓]道，身后較為靠前的身影霎時躍至數(shù)米開外，靠后的人員抬起大臂與武器，逐漸凝聚的亮光此刻嚴陣以待。
……
“哦，蘭楓，我方才忘了同你說，黃云澂因為其恐怖的成長速度，他的法已經(jīng)能超越學院的少數(shù)以元素為輔修的教師了?！?p> 話語間，場上火光四濺，滾滾熱浪僅是一瞬就向黃云澂奔涌，也同時灼燎前排眾人的身影。
黃云澂目睹著焰浪向自己步步緊逼，直至火花啃食他的睫毛，揮動的小臂才繃緊肌肉，凌空揮擊出一道更為耀眼的光芒?！澳銈儗樽约旱臒o知付出代價。”
剎那，場中迸發(fā)的耀光裹挾著熱浪向著觀眾席不斷溢散，飛濺的碎巖劃破身外衣物，卻不能傷及其軀體分毫。借助強攻的掩護，焰火中突然幾位蒞臨黃云澂的身后，手心凝聚的烈火也早已蓄勢待發(fā)。
黃云澂急促地在手心凝聚出更為熱烈的火焰，雙方的交手一觸即發(fā)，剎那間便爆發(fā)出耀眼的強光，緊接著劇烈的轟鳴，只是緊接轟鳴之后，黃云澂依然矗立原地，進攻的二人卻被握住重拳，其余近身的人等也癱倒在地。
“還要掙扎嗎？我說過，你們不會有贏的勝算。”黃云澂鄙夷地看著他們，看著他們身上已然有一部分變得焦黑的皮膚。
被握住的少年沒有反駁，也沒有言語，只是繼續(xù)用著另一只拳頭進行爭辯。
黃云澂嗤笑一聲，也不再多言，反倒將不愿掙扎的另一人以鞭腿抽離，隨后用著空余出的手將少年牢牢抓住。
“快！打！”少年在被抓住一瞬聲嘶力竭地吶喊，企圖喚醒畏縮良久的隊友趁虛而入。
“哼，在等待這個時候嗎？可笑，但既然你愿意這么頑強，我會讓你堅持到最后，讓你親眼見證你們的失敗。”黃云澂看著被十指扣緊的雙手，隨后放過少年孱弱的身軀，轉身面向看似無盡的烈焰。
他看向眼前，雙手發(fā)力，使周身燃起一道火的屏障，簇擁著其向著烈焰的盡頭靠近。他于烈火中一步又一步地走著，一步比一步鏗鏘，一步比一步有力，眼前的燎原好似以往記憶中變色的雪原，蒼茫無涯。少年的手腳青紫，凍瘡，漂泊的雪花沉重地落在手心，少年再難以抬起雙臂抵擋那皚皚。屏障嗎？長袍嗎？分不清了，少年只能盡可能地抓住他能把握住的一切，盡可能的去規(guī)避風雪，去抵御烈火，又以烈火治愈創(chuàng)傷，只是，少年這一次不需要再度依靠他人的長袍，在此時，他只要他自己，他也只有他自己。
“喂，轉頭?！秉S云澂走到法陣為首的人身側，簡單的話語卻使其如遭雷擊。對方猛然的回頭，在其小腹的的火光早已聚集，伴隨著他未能說出口的話，一同消弭。
“駱兄！啊……啊?。↑S云澂！你給我跪下！”另一側的青年轉身看著親近之人倒下的身影，不斷地吶喊，手中的火力也盡可能轉向這一側。
“噓，小聲點，讓別人都看過來就不好了。”黃云澂鬼魅般游走至青年身后，輕聲低語，并回以他與他的至親同樣的招式，讓他遺憾離場。
二人緊接著倒下，無論后方進攻聲勢如何浩大，也掩蓋不住前線崩潰的異響。
“黃云澂！你別過來?。∥铱删婺?！”
“還不明白嗎。你們早已經(jīng)輸了。”黃云澂沖向下一位面前，火光再一次凝聚，爆炸。
前排不約而同，后排接二連三，直到滅盡場上全部沖天的煙火，直至無人在哀嚎，無人在恐慌。
“嘁！可惡！”看臺上的男子不屑地別過頭。
“老袁，還能這么平靜的看著嗎？”城主在昏暗的廳堂說道。
“自然，我是信你的?！?p> “哈哈，受不了。”城主搖著頭笑道，隨后轉身繼續(xù)看向寂靜的比賽。
血液未能浸染朱雀場分毫，可朱紅的顏料在少年的意氣風發(fā)中逐漸變得猩紅，少年愈發(fā)無聲的狂熱，愈發(fā)舒展的四肢，臉上欲求不滿的笑容，卻始終無法與這片土地兼容。
黃云澂攤開的雙臂代替他人昭告著比賽的勝利，左肩突然濺射而出的鮮血預示著宣告的終結。
“你！”黃云澂憤怒的回頭，尖銳的匕首刺入左肩的肌肉，引發(fā)出一陣劇痛。
黃云澂看去，眼前少年將所有不甘與憤懣都盡情傾瀉。
匕首逐漸地深入，傷口傳遞的劇痛促使黃云澂扇開少年，將少年沉重地擊倒。
“骯臟的雜殂。”黃云澂不屑地侮辱，隨意的將匕首拔出。
倒下的少年不顧黃云澂的詆毀，依然堅毅的爬起，站立，繼續(xù)向著黃云澂沖刺，無聲抵抗。
“喂，夠了，你看看周圍，你們早輸了?，F(xiàn)在倒下，你們些許還能留點體面?！秉S云澂出言呵斥，又是給予眼前少年一掌。
少年再一次倒下，凌亂的黑發(fā)羸弱地平躺在地，骯臟的泥垢在少年的臉龐勾勒出線條，也是他今日第一次如此狼狽地與黃云澂對視。
“哦，是你呀，怎么樣？感受到自己的無力了嗎？嗯？感受到當初提出這間事的荒謬了嗎？”黃云澂逐漸走向眼前的少年，緩緩地說道。
少年沒有說話，只是再一次爬起，然后慢步走向黃云澂，繼續(xù)向著黃云澂揮拳。
“夠了?！秉S云澂又一次放倒少年。
少年顫顫巍巍地站起，又一次走向遙不可及的對手，可笑的走姿，連身形都無法站穩(wěn)。
“我不甘心?！鄙倌陻鄶嗬m(xù)續(xù)地說道。
“不甘？”……
“不甘心，呵呵。”……
“這樣就甘心了？”……
黃云澂看著，似曾相識的身影逐漸與少年的軀體融合。“聽不懂嗎！我說夠了！給我停下！”黃云澂怒吼道。
少年非但沒有因恐嚇止步，還是緩步向前，外附的虛影也不再變化，成就出一個與少年年紀相仿的模樣。
“憑什么！你憑什么和當初的我一模一樣！現(xiàn)在卻站在我的對面?！?p> ……
“我不甘心，憑什么，我明明就沒錯?！蹦晟俚狞S云澂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淚。
“沒錯？你到處散播的信息害我們損失多少你知道嗎！黃云澂！你別以為你背后有袁老支撐就能對我們指指點點，這次只是警告，下次注意點，少找我們說話，懂嗎？有娘生沒娘養(yǎng)的東西?！?p> “你有種再重復一遍你剛剛說了什么？！”黃云澂憤怒地站起。
……
少年揮斥的重拳再度被攔截，黃云澂的眼前好似重現(xiàn)當年的自己，對自己的網(wǎng)開一面，放縱少年的拳頭狠狠重擊自己的臉頰。
……
“云澂，老夫對不住你呀，什么也幫不了你，只能這樣了。”老者緩緩走出房間，望著天邊的晚霞。
“用不著你幫。”黃云澂背過身，席地而坐。
“是不想連累老夫嗎？我沒事的，不過其實有時候你該自信點的，你還是太害怕失敗。不甘是必然的，可還是太著急了?！?p> ……
“停下！別再站起來了！”黃云澂看著眼前少年一次又一次倒下，爬起的少年怒吼道。
“你是在朝你自己說停下？呵呵。”倒下的少年沒有張嘴，卻好似在開口嘲笑?！翱赡?，黃云澂，你不還是走到了現(xiàn)在。”
……
“嘁，可惡?！秉S云澂重拳砸向周遭墻垣。
“你看，黃云澂，你又錯了，我勸你還是乘早放棄吧，你那可笑的想法。”
“就是，也就比同齡人強點?！?p> “弱就是弱，還喜歡逞能，可笑?！?p> “就你這樣的，放棄吧?！?p> “放棄吧?！?p> ……
“滾啊！憑什么！”黃云澂一拳重擊少年胸腹，將少年擊飛至數(shù)米開外。
少年與黃云澂差距如同天譴，不斷地倒下，不斷地爬起，卻始終不能彌補任何差距，少年抿緊嘴唇，他說不出話，因為其早已無力開口，身體如同械物般反復執(zhí)行著同一動作，向著眼前挺拔的身軀揮去一拳又一拳。
“為什么？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倒下？黃云澂?！秉S云澂說道，只是最后他自己的名字只有自己能夠聽清。
……
“廢話！父母之事大如天。”
“可你變得比以前頹廢許多，云澂，還堅持得下去嗎？即便未來會像這么多年這樣一無所獲。”
黃云澂頓了頓，哽咽地說著：“會的，一定會的?！?p> ……
“云澂，城主和我說，今年會有轉機的。”
“城主，城主，城主，我不想靠那個只會偶爾說幾句話的廢物！不到頭來還是沒有什么用。”
……
雨滴滴落在黃云澂手心，而后逐漸變得滂沱?！芭叮肯掠炅?？”雨水淅淅瀝瀝，仿佛在其耳邊輕語：哭吧。雨水沖刷淚痕，將所有不屈與不甘洗刷。
“好咸，雨水好像不是咸的吧，呵呵?！秉S云澂說著，再次緩緩走到爬起的少年跟前，又一次將少年擊倒。
可少年偏不就此倒下，執(zhí)意爬起再戰(zhàn)。
“那就讓我看看你還能堅持多久，黃云澂。”同樣，這次出聲的姓名依然輕微，黃云澂數(shù)不清將少年多少次擊倒。
“這場雨下得好啊。”袁老說道。
“多久沒下雨了？”老者問道。
“幾天？幾月？好像有好幾年了吧?！痹洗鸬馈?p> “該下了?！崩险哒f道。
賽場上，黃云澂又一次走上前，出手的卻不是攻擊，反倒是將少年衣領提起，出聲質問道：“為什么你還不愿意放棄呢，黃云澂?！蹦且宦朁S云澂輕微到只有氣息，輕微到黃云澂閉上雙眼。
……
“云澂，你看，你又輸了?！蹦凶诱f道
“啊啊啊啊??！我不服?！?p> “快來吃飯，都說了是最后一局了，做人要守信?！憋堊琅缘呐忧弥肟甏叽?。
“云澂呀，其實你原本會贏的，不是嗎。可你總是這樣，先是十分自信，但在選錯一次后便畏首畏尾，開始懷疑自己，變得十分害怕失敗，開始否定自己，最后頭也不回地錯下去?！蹦凶诱f罷，隨后起身。
“相信自己吧，其實你從一開始就是對的，只是路途稍微有些曲折，會好起來的。”男子突然轉身說道，也向著黃云澂伸出手。
……
“還不懂嗎？黃云澂，因為你不甘呀，因為你懦弱呀，可你還是走到了現(xiàn)在，而我就是你，我自然也要堅持下去，直到你放棄呀?！鄙倌昃o閉的唇齒在此刻竟驚異般向黃云澂訴說。
“是啊，黃云澂，呵呵，你贏了?！秉S云澂字正腔圓地說著，隨后放下少年，提起少年的手，向著被大雨沖刷所剩無幾的觀眾席宣布少年的勝利。
“火被熄滅了。”蘭楓躲在撐起的油紙傘下說道。
“但他們已經(jīng)準備開始重燃了，等雨停就好?！睏钺缬鹜m楓站在傘下，觀望無聲的場內。
黃云澂仍站在場上，周身的傷者被一一抬走，直到身旁負隅頑抗的少年也離他而去，行動自如的他才快步離去。
“蘭楓！”黃云澂跑去叫住方才離去的蘭楓?！氨??！?p> 蘭楓先是回頭，黃云澂主動地呼喊使他驚訝愣在原地。
“哈哈，快回去吧，別著涼了?！碧m楓說道。
黃云澂點點頭，釋懷地笑著，而后揮著手，向著來時的方向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