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明朗如水,唯有參差葉影投在曲折幽深的園林走廊,徒增了些森冷。
一陣清涼的夜風(fēng)吹過前堂,送來怡人的荷香——這又是一個可以摸蓬蓬,光膀子,肥魚蝦的好季節(jié)??刹灰姷妹總€人的心情都能因此而明朗起來。
昳旿推門進(jìn)了前堂,把劍放到武器架上。
“你錯過了給他發(fā)賀信的時候?”琨嬰忽然想到了什么,把手里的軍報放下來,抬頭問他。
昳旿剛從院里練劍回來,一邊擦著汗,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點頭:
“忙,一下子就忘了?!?p> “啊,你泡了一下午院子,什么事都在我手上,能忙到哪里去?”琨嬰皺眉,“怎么這事都給忘了?”
“我這就補回來吧?!睍i旿面無表情地放下毛巾,也不知是想著其他事,還是沒有上心,應(yīng)了一聲就拿過信紙,“順便讓殿下到江南來玩一趟吧,想必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戰(zhàn)事了?!?p> “嗯額,這件事你自己拿主意吧?!辩麐胍娝趯?,也就放了心,拿起軍報說,“這樣也好表誠意。我看這戰(zhàn)事雖然勝得有幾分玄妙,但只要想想兩界的隔閡,與殿下的外交立場,也不難解釋了。他不至于被一時和解的花言巧語迷了心竅,真就忘記了立場。一場假重傷,一道真死訊,真叫外人措手不及?!?p> 昳旿沒有像往日那樣活潑應(yīng)話,只是低頭寫了賀信,抬手交給他:“可以了。”
琨嬰看了他一會兒,有幾分孤疑地接過賀信。
“哦,你這是——”
“倦了,”昳旿一笑,“我找洛洛逛逛夜市了哈。她喜歡那邊的蜻蜓簪和貼花鈿?!?p> 琨嬰有幾分趁機會試探試探殿下的想法——不管外面鬧得多么滿城風(fēng)雨,他只想知道那天晚上發(fā)生了什么,為什么兩人會同時離開戰(zhàn)場,一決生死。
以及親手造成這一切的殿下是怎么樣的態(tài)度。
他的直覺告訴他,這樣不明不白的軍報似乎在瞞著他什么秘密。任何忽然流行的東西,哪怕是一種說法,都有各自不可言說的企圖。
他不能輕信這樣的東西。
更不能明擺出自己的態(tài)度。
魔都。
夏至聽到房里忽然傳來一陣碰撞聲,便推門走進(jìn)去,卻看見不知為何驚醒的殿下,一手扶著床邊,一手拿著匕首,渾身戾氣地站在黑暗里。
夏至被他的目光嚇到了。
“殿下,您是哪里不舒服?需不需要找大夫?”
逸子疲憊地坐了下來,擺擺手:“下去吧?!闭f完,便躺回床上,看著外面葉影婆娑的窗戶,眼里仿佛閃過一只雪白的鴿子,撲棱棱地飛過一角陳舊的閣樓,飛過棱角分明的玻璃水箱。
“咕咕——”它溫和地咕囔著。
“砰——砰——”水箱傳來極輕極輕的叩擊聲,似乎受了白鴿的召喚。
逸子仿佛回到那個悠長悠長的清冷的銀色走道。
桑試圖跟他說些什么。
黑貍用幽藍(lán)色的眼睛靜靜凝視著他。
桑。
桑。
他的姓名一直纏繞在逸子腦海里,像一條繩索緊緊扼住了逸子的呼吸。
逸子再也不能安睡,他枕下一直藏著一把匕首,以防備夢里的黑貍——在他意識到自己漸漸無法分辨夢里的危機和夢外的情況后。
他混混沉沉地睡著,看那只銜著柳枝的信鴿在腦海里飛著,落在尖尖的水箱角。
“咕——咕——”它敲著水箱尖角。
直到一陣敲門聲把他驚醒——像一記響雷,把他震醒了。
可當(dāng)一道金色的晨光閃入他視野里,那敲門聲就很輕很輕了,顯得有些小心翼翼。
還有人輕聲說:
殿下未起,先生請回去稍等片刻。
“不?!币葑佑帽M力氣掙脫夢魘,開口道,卻只是很輕的聲音。
幸好門外的人還是聽到了,推開門走進(jìn)來,送來江南小霸王的賀信和邀請函:
小霸王給他留著新婚打開的女兒紅,希望能和他好好喝一杯。
“唔——”逸子睜眼看著斑駁的鏤花窗戶,心情復(fù)雜地聽完這個燙金賀信,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