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立體紙人拿著女生的發(fā)簪發(fā)愁。
唐洢無聊地打了個哈欠,看向?qū)γ婺莻€恍若進入無人之境的逸子。
“吃楊梅嗎?”唐洢嘩啦啦地晃著零食袋。
逸子抬了抬手,拒絕了。
“小樂很喜歡那個女生。你的孩子陷入熱戀,上帝什么感覺???”唐洢笑道,見逸子沒有理會她的心思,只好看回腳下——那里有一條山路,一個姑娘被押向懸崖。
“嘿!”唐洢晃了晃手,“殿下!”
逸子沒有理會她,只是翻起手上的牌:“賦予你黑夜?!?p> 小樂見天色灰暗,立馬彎弓射下窗口夜盲的怪物,割下它們的一塊肉,懸掛起來。
他一翻身騎上怪物,將肉塊懸掛在前方。只見那怪物行如快風(fēng),一個振翅之下飛行百余里。
逸子慢慢躺回座位上,松下戴笠,聽著那女生的呼喊聲,臉色嚴(yán)肅。
“你不要干擾我?!币葑诱f。
唐洢摸摸鼻子:“別怪我沒提醒你啊?!?p> 唉,為什么你要對這種游戲那么認(rèn)真呢?不就是想贏我嗎?
逸子看四周山頭忽然亮起火把,將小樂包圍住。
“為什么他智勇雙全、為人寬厚,竟然有那么多人與他作對?這不公平。”逸子說。
“公平啊,怎么不公平了?”唐洢惘然道,“你是上帝,不是你給他黑桃k讓他有那把豎琴的嗎?他用豎琴干了多少事你不是都看著嗎?”
“從階下囚獲得青睞,獲得機遇?!碧茮フf,“亡國的皇子哎,很棒了好不好?”
逸子看著她,那種被觸怒的眼神看得唐洢渾身一冷。
“要不他就得挨打挨刑,早晚死在別人手里。他想活,我想他活!誰知道他活的那么難?!?p> “錯了,你給了他更多。你給了他機會,他爭取了愛情、兄弟、軍隊,也有了敵人。他剛剛逃出來的是哪里?是結(jié)拜兄弟好辛苦給他留的一片清凈之地。你偏偏讓他又貪心愛情?!碧茮タ粗f箭齊發(fā)的壯麗景象,不禁慨嘆做工逼真。
小樂是聰明的,知道用怪物做盾牌去救那個女生,可惜自己被萬箭穿心。
“你的人在哪里?”逸子問。
唐洢指了指山頭上的一名士兵:“他叫明飛,在這兒。”
“他們的名字反了?!币葑诱f。
唐洢看了他一眼,心里不禁唏噓,不過還是贊嘆道:“殿下讓我大開眼界,宮斗很精彩,謝謝?!?p> 逸子低頭看著姍姍來遲的部隊,那個女生和他的兄弟涕淚滂沱。
什么謝謝,也就是照顧客人的體貼話了。
可逸子不覺得遺憾,小樂瀟瀟灑灑,坦坦蕩蕩,活得盡興,死后猶榮。
同是落魄的貴族,人們會記得小樂,而不是明飛。
唐洢慢慢翻轉(zhuǎn)手上的牌:“黑桃,賦予他長矛?!?p> 逸子看了看手邊的沙漏。
“別看了,我給他換錢的?!碧茮フf,放下手里的牌,“如果爭氣,就拿它去立戰(zhàn)功或者上供討好上司,如果不爭氣,拿它換錢唄,總不能讓他餓死。”
不是她絕了他向上的機會,而是他心盲。
他誤打誤撞射死了小樂,唐洢像看到了守身如玉的少女懷了龍鳳胎一樣喜出望外。
也不免感慨英雄活得太不易,殺死張飛的是手下的某個無名小卒,關(guān)羽死于孫權(quán)之將的朱然、潘璋?;畹锰髁亮?,照不到的都是默默靠近的危險。
英杰才俊周瑜剛剛好碰到足智多謀諸葛亮,也是緣分了,一段孽緣。
“還有十分鐘?!碧茮パ杆購乃伎祭锩撾x出來,“我不能晾我的客人那么久呵?!?p> 逸子一手端正地橫放在桌面上,一手隨意放在一邊,低頭看著明飛從酒館里晃蕩出來。他即使百無聊賴,也還是保持令人賞心悅目的坐姿。唐洢覺得一個人的修養(yǎng)就這么出來了,怎么看都是我尊重你、我不介意陪你。
就這么不急不躁。
這種人,就像慢悠悠從屋檐滾落的雨珠,聽著就舒服。
“不說點什么嗎?就坐著?”坐著等罰,唐洢都替他感覺難熬。
“都倒計時了,你不打算說,我們就坐著?!币葑泳徛曊f,目光有那么一瞬間的銳利。
“.……”唐洢無可奈何地笑了。
兩人低頭看著明飛剩余的一生,平庸無奇的一生。
直到他百年壽終,躺進小小的棺材,下了土。
唐洢也一直沒有說話。她看起來很隨便,扯起淡來一句接著一句,到真正不該多嘴的地方就真的不開口了。
至少她是個有立場的人——逸子想,真不知是好是壞。
逸子的聲音穿過葬禮的嗩吶聲:“人不是我殺的?!?p> 唐洢揚起眉頭看著他:“明飛是壽終正寢的?!?p> “你大概回去看過,看到我一個人放火燒了那棟屋子。我看過了,那里沒有活的?!币葑幼灶欁缘卮蚱扑t鈍的思維,說著黑市的事情,“我不能給他們都入土為安,但是可以讓他們火葬。我在上面撒了彼岸花的種子——據(jù)說彼岸花是奈何橋邊唯一的花,它的香味可以引起人們生前的記憶。如果你放不下,不妨想他們還會記得,這樣會好受些?!?p> “.……”唐洢低頭吃了顆楊梅,“出去請你喝茶?!?p> “不必了,以后做事的手筆不要放那么大,饒過那些無辜的人?!币葑诱f,“他們的一生何其平淡,你這一下,對他們來說就是飛來橫禍。他們受不住?!?p> “誰?”
“百姓。你這鬧一鬧巫蠱,要了幾條人命,你算過嗎?”
“沒有,除了你,誰還會去算這種東西呢?”唐洢笑了笑,撇下楊梅,微微皺起的眉頭似乎有些心煩。
她離開座位,一步一步走到逸子面前,靠在他桌上看著他。
逸子不躲不閃,看著眼前那無害的娃娃臉,心里想:明明笑起來那么快樂的人,為什么會有這么不正的三觀,太可惜了。
“說實話,不是我不放過你?!彼龘P了揚嘴唇,似笑非笑,“是你自作孽啊,殿下。”
逸子一時無法分辨她所說的真假,只得這么詳裝鎮(zhèn)定地看著這個奇奇怪怪的女生。他心里有些惱怒,不知道自己哪里就“自作孽”了。
“好好說話?!币葑拥闹讣饪哿丝圩烂?,像一位嚴(yán)厲的上司。
她動了動嘴唇,似乎想說什么,終究是被一抹神秘的微笑給替代了。
四周的黑夜像坍塌下來的奶油,一片一片地將唐洢吞噬。
“回去看看花開了沒有。”逸子跟她說,坐在剛剛開始的那座卡通燈旁邊等待幻象的懲罰。
不知她有沒有聽到。
唐洢從墻體里出來,睡在紙牌屋頂端,左手枕在腦后,右手垂下一只懷表。
明朗的月光照得紙牌屋閃閃發(fā)光。
懷表里的旋渦和月亮的皎潔形成強烈的反差,照得她的眼睛有些疼痛。
很快懷表里的畫面清晰了,浮洳不知坐在哪里,風(fēng)死命地拖著他的頭發(fā),好像想拖成一張旗來。他背后的地方爬滿碗口粗的老藤蔓,一層盤一層,不知覆蓋在哪里,根根往天上冒尖,頂端露出一小截塔頂似的建筑。
唐洢揉著眼睛:“你的頭發(fā).……好拉風(fēng)啊?!?p> “呲呲嚓嚓——”浮洳在那邊說著什么。
唐洢把懷表在屋頂敲了敲,放在耳邊:“不是吧,這種東西也會信號不好?”
那邊的說話聲一清二楚,壓抑著的交頭接耳,讓她不安的竊竊私語…….那剛剛不是浮洳在說話!是什么咬碎了骨頭的聲音!什么……他在哪里…….他在干什么。
“你那邊怎么樣?”浮洳問。
她剛剛看到的一切,隱喻了那位殿下前半生里最重要的階段。她忠于人事不好明說,如果殿下足夠聰明,當(dāng)引以為戒。
唐洢自以為自己不是什么可造之材,因為此刻她在乎的不是什么重要的東西,而是,為什么殿下沒有生氣。
他顯然在容忍她的挑釁和吊兒郎當(dāng)?shù)膽B(tài)度。
“管那么多干什么,拿下他是難,但是現(xiàn)在你就有一個極好的機會?!备′舱f。
唐洢抿了抿嘴唇,敷衍地笑:“尊敬我的人不多,他是其中一位?!?p> 浮洳“嘖”了一聲,嫌棄她的迂腐:“那算什么,管好你的衣食住行就行了,有本事,有獎賞,有名氣,誰不尊重你?!?p> “怎么說呢,嗯……嗯……”浮洳的目光移向了遠(yuǎn)方,那邊似乎趕著時間,又似乎出了什么事。
唐洢覺得他再嗯下去也嗯不出什么來,慢慢合上懷表,這里的風(fēng)吹得她心里空落落的。
“空空蕩蕩~~~~啊?!碧茮ッ撓露Y帽,翹起二郎腿。白色禮帽隨著腿的一搖一晃有節(jié)奏地叩在膝蓋上。
她骨子里缺少對組織的敬畏,一旦碰到了不樂意的事,就喜歡拖延,好像拖著拖著就不重要了,拖著拖著就沒有了。
躲在這種荒涼的地方,外界的逼迫好像就沒有了作用。她一心疏懶,把手蓋在眼前,本來想瞇眼小歇一下,忽然見得指縫的月光十分明朗,瞇眼笑了笑。
“可要是你不完成任務(wù)的話,別說尊敬,就連能不能混下去......”浮洳回過神,只見懷表里早已黑了屏了,“......”
唐洢放了他鴿子!這個蠢貨!
“蠢貨”在曬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