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千年風(fēng)雅(上)
蕭暮雨回到府里,已是華燈初上,朱宸早就回來了,只是剛吃過了飯,心不在焉的在書房里翻看著案宗。他倒是不擔(dān)心自己的如夫人,畢竟有錦衣衛(wèi)的軍兵暗中保護,身邊又有丫鬟陪著。
他的心思還在天地壇皇上那,一直得不到消息到底出了什么事。這是最鬧心的事,狗咬刺猬無處下嘴。這時蕭暮雨走了進來,朱宸一愣,一般情況,自己的夫人們是不來前院書房的。
朱宸放下手里的毛筆,站起身迎上如夫人,關(guān)切的問道:“剛回來也不歇歇,吃東西了嗎?怎么,有事情?”
蕭暮雨嫣然一笑:“老爺猜我去哪了?嗨,我這問的也是多余,不像以前那樣了,現(xiàn)在身邊都是你的眼睛,他們都和你說了吧?”
朱宸呵呵的笑著:“有人保護你,老爺我就放心啦。我喜歡聽你跟我說,來來坐下說,見到紫風(fēng)和郡主了?”
“和郡主切磋琴藝,她的琴彈的真是好,寵辱不驚的淡然,心性泰然。好不容易等到紫風(fēng)回來了,這時張銳又去找紫風(fēng),沒能見到。是不是朝中有什么事哦?”
“我聽他們說張銳去了,你回來時他還沒走呢,估計是有事情發(fā)生了,但我不知道是什么事。”
蕭暮雨一聽,立刻驚訝的看著自家老爺,心里如波濤滾滾?!霸趺磿??你的錦衣衛(wèi)沒人知道出什么事了?還是說有人故意瞞著你?你可是掌印呀。”
朱宸苦笑著點了點頭:“是皇上讓人瞞著我,他下旨讓駱安調(diào)走了所有原興王府的護衛(wèi)去天地壇?!?p> “???”蕭暮雨心下一涼,急道:“肯定是皇上覺得老爺你有嫌疑,你還在家里穩(wěn)坐釣魚臺?”
“夫人稍安勿躁,我沒做虧心事,有什么可害怕的?況且我如果惶惶不安,不就更被人構(gòu)陷我與事有染嗎?”朱宸不以為然的固執(zhí)道。
蕭暮雨一聽,氣苦不迭,一跺腳:“老爺差矣!如今你已不是錦衣衛(wèi)中悠悠然的壁上看客,只潔身自好便可。你已是圣上依仗的臂助,一把攻守必備的鋼刀,哪怕圣上不管什么原因沒有抽你這把刀,可你不能安然自得的縮在刀鞘中啊?!?p> “那依夫人的意思,我應(yīng)該去問皇上,你怎么不用我呀?”朱宸一翻眼皮子,懟道。
蕭暮雨氣結(jié)的看著自家老爺,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答,只覺得欲哭無淚。
強壓了壓性子,嘆口氣,語氣和緩了一些:“老爺,妾身不是責(zé)怪你,只是想提醒你,圣寵不是非要阿諛諂媚、折節(jié)忍辱去獲得。圣上剛登基不久,就將掌印的位置給了你,那是莫大的榮寵,不是因為你的能力,而是祖上的積蔭,多少人嫉妒著你的現(xiàn)在。
如今他這樣做,可能有他的考慮,不一定是不信任你,越這樣,你越應(yīng)該讓他覺得你已經(jīng)準備好,隨時可以兵鋒所向、無堅不摧。這是你向他展示能力的機會,圣上是天,向天表忠心有什么顧慮嗎?”
朱宸聽著這些話,覺得有道理但也沒覺得自己那樣做有問題,便皺著眉頭不說話。蕭暮雨一看這陣勢,知道老爺?shù)妮S勁兒又上來了,說得越多效果越差,只得輕輕喟嘆一聲,福了福身,落寞的走向后宅。
按說這事和皇上沒關(guān)系,都是紫風(fēng)的主意。在敵暗我明的情況下,紫風(fēng)只能盡量屏蔽不確定因素,防止不可控的變數(shù)增加。
看著走出房的蕭暮雨,朱宸猶豫了,想想這些年來這個如夫人對自己的呵護有加,尤其為自己在朝中的行止出謀劃策,無不奏效,這次好像說的也是在理。
來回在書房里走了幾圈,他終于下了決心,走到房門口,對外面的小廝吩咐備馬車,然后換上便裝,打開書柜,從下邊拿出一件包好的褐色包袱,走了出去。
剛到大門口,就見賈方急匆匆地走了進來,一見朱宸,忙小步上來說:“大人這是要出去?卑職有事稟告?!?p> 朱宸一揮手:“走,車上說。”然后向院外走去。
賈方跟著他的后面上了院外的馬車,落座后,賈方不待朱宸問起,便趕忙把自己探聽到的消息講了出來。
?。?p> 首輔楊廷和用過晚餐,在書房內(nèi)和兒子楊慎聊著天。
“那崇仁王已經(jīng)走了?”楊廷和漫不經(jīng)心的問道。
“是的,他是昨日動的身。父親,你看他在京城的所作所為,故意引皇上對其不喜,他不是明顯的不想繼嗣興獻王嗎?不知道毛尚書是怎么想的,故意留他在京盤桓這么久,最后搞得大家對其無趣?!?p> “唉!”楊廷和嘆了一口氣,“白齋這樣做也有他的意圖,只是沒想到朱厚炫玩了這么一手,讓白齋騎虎難下,皇上當然會借題發(fā)揮。如此一來,繼嗣孝宗一事變數(shù)增加了。”
“我想他肯定對您更是不滿,連面都不露一次,這是益王的態(tài)度唄?!睏钌鲪阑鸬恼f。
“呵呵,無所謂,他就是不甘心。他想做世子,想他哥哥繼嗣孝宗當皇上,不過倫序豈可為兒戲?”
楊慎皺著眉頭,沉吟了一下:“父親大人可曾想過,如果皇上就是不同意繼嗣,我們該如何應(yīng)對?”
“皇上還是個孩子,一時腦筋轉(zhuǎn)不過來而已,慢慢的就會明白,難道他能一直犟下去不成?如果真不放心興獻妃,就讓她在京師長住不就完了?!睏钔⒑筒灰詾槿坏恼f道。
“我總覺得事情不會這么簡單。還有,后天的大祀,您都準備好了?聽說皇上自幼便隨興獻王參與祭祀,對祭禮非常熟悉,太常寺卿都沒有提前為皇上排演,如此看來皇上是相當睿智?!睏钌髟捴杏性挼恼f道。
楊廷和也是聽出了兒子的話中有音,看了看楊慎,微微一笑:“慎兒是要提醒為父什么嗎?放心,我還沒有老糊涂到夜郎自大,只是在權(quán)衡后宮和乾清宮的關(guān)系,太后那也不是好相與的,一個不慎便會被有心人鉆了空子,你以為前廷是鐵板一塊么?都是利益鉆營之輩?!?p> 楊慎點了點頭,說道:“我也為官這些年了,看明白了很多事情,君子?不過都是嘴上的君子,心中的小人,最難拿捏的不就是人心么!這樣想來,那個紫風(fēng)這段時間一直在給皇上講三國演義,似是有的放矢之舉,他的用意很深呢!”
楊廷和贊許的目光看著兒子,說道:“此子非池中之物,如能交好甚善,斷不可樹為敵手,年紀輕輕的,我愣是看不透他,你說是不是很奇怪?!?p> “他已經(jīng)被賜武進士出身了,又能御前行走,等過了這些時日,我會提醒皇上,傳奉官的前車之鑒不能再有了……?!?p> 這時有下人匆匆進來稟報,錦衣衛(wèi)朱宸到訪求見。楊廷和父子二人都是一愣,互相看了一眼,趕忙站起身向房外走去。
?。?p> 靈寶驚喜的看見房外站著的紫風(fēng),在皎潔的月光下,眉眼帶笑的看著自己,心里不覺一蕩,翡生雙頰,礙于房中有妹妹晚晴在,強抑制興奮,延請紫風(fēng)進來。
關(guān)上房門,晚晴也趕忙走了過來,姐妹二人一起向紫風(fēng)跪拜:“見過門主。”
“不必如此多禮,沒其他門人在時稱呼師叔就好啦??炱饋怼!?p> 姐妹二人起身,晚晴趕忙準備燒水煮茶,靈寶待紫風(fēng)坐下,秀目如水般的掠過紫風(fēng)的面頰,啟朱唇糯聲問道:“師叔這么晚過來,有要事?”
紫風(fēng)點了一下頭,說道:“是有事要問你們,等會兒再說,沒打擾你們在練功嗎?”
靈寶搖了搖頭:“我在寫曲詞,就是你吹的那首《花開故人來》,晚晴在看書。正好你來了,我剛剛斟酌改好了詞,你看看怎么樣?”
紫風(fēng)接過靈寶遞來的幾張薛濤箋,漂亮的小楷很是養(yǎng)眼,上面有很多詞句被劃掉,顯見是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紫風(fēng)看了一遍,贊許的眼神看著面前這張靈秀、巧笑倩兮的嬌妍素色,鼻間飄來縷縷的蘭麝之香,那神情就像當初的胡嬌娜一樣,不禁有些愣神。
靈寶感覺到紫風(fēng)看自己的眼神焦點在很遠的地方,漆黑的雙眸深遂如夜空,知道他在回憶后世,心下惘然若失,隨即眼珠一轉(zhuǎn),輕聲細語的說道:“師叔,不如我唱一遍吧,你來聽聽?”
紫風(fēng)被靈寶的問話帶回現(xiàn)在時空,忙應(yīng)道:“好啊?!?p> 靈寶走到琴臺旁,輕攏衣袖,露出玉色的藕臂,纖指撫上了箏弦,徐徐刮奏了一下,清音四溢,隨即淺吟低唱起來:
煙云間,彩虹咋現(xiàn),
誰的心,情暖思春蘭?
昨夜雨冷瀟瀟,半壺難眠,
欲梳弄,相思淚淺。
桃花箋,飄卷風(fēng)簾,
燕雙飛,何年柳葉剪?
曾記否月朦朦,畫眉舉案,
紅綃帳,共度鴛夢無限。
君曾諾,梅香飄寒,
風(fēng)雪柴門歸期不遠。
盼只盼,引路鴻雁星明點點,
縱千山萬水都是波平路坦。
等花開,蒲草如絲韌,
故人來,再執(zhí)湘君紅酥手,
寂寞青衣抖落一身癡念,
莫負一世柔情,醉花滿眼。
君曾諾,梅香飄寒,
風(fēng)雪柴門歸期不遠。
愿又愿,滄海月明風(fēng)塵暖泉,
踏萬水千山不飲玉露緣盞。
等花開,斜陽澗幽草,
故人來,女兒頻拭啼痕處,
寂寞青衣抖落一身癡念,
莫負一世柔情,醉花滿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