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和宴一直到了四月里。父親等的有些心急。
不過總算是捱到了定了準日子。父親還是未放下心。等到真正到了可以數(shù)日子的時候,一切都變得可怕起來。
但我有萬全的把握。陛下多年未納新人,想是早有人諫言,如今只是順水推舟。況且以柳家如今的勢力,陛下沒有拒絕的道理。父親聽后搖搖頭說,君心難測。
春和宴的當晚,我得到了第一次的侍寢機會。躺在那里,我說不出是什么感覺。緊張嗎?好像都沒有。我知道,我早就知道,所以一點也不怕的。
我回憶我在宴席上,一曲舞畢,四座皆驚。跳的時候我只看向陛下,但陛下并不多看我一眼。站在那里回著話,我突然很慌,果然陛下的性子難以捉摸。可是不知怎么,陛下一聽到我是柳家三小姐,突然鼓起掌,做出很滿意的樣子。
我成了德妃。賢、淑、華、德四妃,如今宮中只有我是其中之一。
陛下很快來了。我做出很歡欣的樣子。他只淡淡的笑了一下。我知道,千嬌百媚,哪種顏色他沒有見過?可到底今夜只有我同他兩個人。耳鬢廝磨,唇齒交纏,仿佛要兩個人合做一個。
我并不覺得開心,也并不覺得疼痛。就是那樣,那一刻,我就該做那樣的事情罷了。
我不過十七歲的光景,很多感情卻已不會再有了。或者說,從來沒有過。
我生來就是柳相家的三小姐,我是驕傲的。當然,除了在陛下面前。在陛下面前,不是喜、不是悲、不是怨、不是懼。我曾聽老人說過這樣一句:入了宮,好像所有的感情就被剝?nèi)チ?,就像個提線木偶。
我昏昏沉沉睡去,陛下從身后抱著我,就像是個很平常的舉動。
半夢半醒過了一夜,醒來已見晨光了。身旁卻是空無一人。我伸手去夠床邊的裙子,并沒有人聞聲進來服侍我。我心下了然,陛下還在。
我穿了衣服下床,一種不適感蔓延開來,我輕輕嘆了口氣。其實陛下就坐在桌子邊上,隔著一道屏風,不知在做些什么。我悄悄想望一眼,不料陛下卻先開了口:“你醒了?”
我只好走上前去見禮,陛下只是不咸不淡點點頭。我此時看清楚,陛下正在寫著些什么。我低下頭,我知道我不該看。
陛下卻開口:“昨夜這京里,有大事發(fā)生?!比缓笏致f:“早起得了急報,起身處理這事,不能陪你,愛妃可會怪朕吶?”
我慌忙答道:“臣妾不敢。陛下應當以國事為重?!?p> 陛下并不再說什么。我不知道方才的話是為了什么,恩寵或是試探。
我正胡思亂想,陛下忽然開口對我道:“江家反了。”
我吃了一驚。且不說京里皆知江家世代忠心。這江世安剛從南詔回京,江凜又是個沉不住氣、難謀大事的性子。江家如何能反?
陛下繼續(xù)寫著,頭也不抬又說道:“朕說,江家反了?!?p>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原來如此。
江世安在南詔立了大功,江凜昨日在宴上醉酒又先行請辭,算是御前失儀。功高、傲慢,為人臣子的忌諱都有了?;实廴绾文懿患蓱??
我頭皮發(fā)麻。我看著陛下寫著那詔書,寥寥幾個字,便可以決定很多人的生死。但我并不會覺得悲憫。我只是那樣看著,旁觀著。
陛下的字很是俊逸、極有風骨,想是練了多年吧。印象里,父親也寫得一筆好字。看著陛下,我忽的又想起父親。入宮前,父親曾拉著我的手,說委屈你了。那是春和宴的前一晚,父親把我叫到書房里,燭光搖曳,父親也有點頹然的樣子。我知道,父親覺得要我為了家族進宮是對不住我。但我并不這樣想。我比我的兩個姐姐都要小很多,我知道柳家的興盛之責只有我來扛。況且,入宮成為最尊貴的女人,哪里委屈呢?這也是我自己的選擇。要選,就要是最好的。
陛下喚了個小黃門進來,并要他找景克莊把那旨意親自交予九公主。往日我聽過景克莊的名號,他是御前第一大總管,此番要他親自跑一趟,看來真是大事。
不過......竟然是去找九公主。我幼時就聽過這位公主的名號。她自幼便得陛下無邊寵愛,每日能在宮中鬧出不少事端。不過我倒是很好奇,在這深宮之中,她怎么能還是無憂無慮的樣子。縱然陛下萬般相護,也總會有難以顧全之時。況且這深宮之中的把戲,本就防不勝防。她若真是單純的性子,那個位子,如何能坐的長久?
我正出神,陛下突然看向我,似乎是隨口一問:“聽說愛妃曾與許少君訂過親?”
我一聽到這話腦袋就嗡嗡作響,慌忙跪下來:“家父與許老將軍交好,定親一事也不過是玩笑話,不曾真的下過訂的。臣妾與許少君也不曾見過,更不可能私定終身?;榧s之事,那不作數(shù)的......不作數(shù)的?!?p> 我完全慌了神。陛下居高臨下看著我,面無表情。果然君心難測......
陛下依舊面無表情:“朕還以為把九公主賜婚給他,是拆散了你們兩個呢……”
我嚇白了臉,語無倫次:“許少君與九公主情意相投,自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陛下的眼神突然很玩味:“可朕卻聽說,愛妃進宮,甚是委屈?!?p> 我忽然明白了,便自然地作出謙卑惶恐的樣子:“能進宮服侍陛下,是妾身幾世修來的福氣,絕不敢有半句怨言。況且陛下文武兼?zhèn)?、才貌過人、寬厚仁慈,天下人都知道您是明君,妾身在閨閣之中便傾慕已久?!?p> 我忽而又作出楚楚可憐的神色:“若說委屈......陛下應當多憐惜妾身......”
陛下聽了,依舊是面無表情。我們就這樣相持著。
突然陛下一把橫抱起我,又把我抱回了床上。我知道昨夜有那么一出,陛下早上又下急詔,今日的早朝必然是免了的。羅衫輕解,細語呢喃。床頭帷帳上掛著的鈴鐺不停的響著。寂靜之中那聲音混著我們粗重的呼吸,在這樣一個注定不平靜的早晨。
直鬧到正午時分,陛下才走。臨走時,他忽然問我:“你叫什么名字?”
原來都不知道嗎……
我畢恭畢敬答了,陛下只是點點頭便走了。
午后禮部取了寶冊和正一品四妃儀制的器物,阿奈扶著我面北領了,又謝了恩。如今才算合了禮制,名正言順。陛下給了賞,各宮也送來了賀禮。我特意叫阿奈把將樂宮的東西挑了出來。九公主送了個藕粉的瓔珞并幾樣金制的首飾,倒也算中規(guī)中矩。
我饞著阿奈往夢璃殿走去。今日應當要拜見吳貴妃的。
嶄新的一切開始了。
夭姽包
注(來自百度百科): 定親:訂婚(多指由父母做主的)。 訂婚:男女訂立婚約。 陛下給柳的恩寵,一方面是由于柳家的特殊性(沒有繼承者且沒有族親,外戚干政可能性不大,而且又是重臣,肯定要納妃以示榮寵)更多的是因為知道柳三和許二頗有淵源。陛下知道許是怎么對九公主的,他也誤以為許不喜歡九公主是因為柳,所以想讓他斷念+作為帝王的掌控感,他也在向許示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