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座山壁,能夠遮擋山腳生靈對西邊天空的所有窺伺。
站在山腳,感受自然對眾生的睥睨,是怪物獵人們天生所要面對的。
若連面對沉默不語的自然地貌都會戰(zhàn)栗,這種人還是不要參與對龐然大物的征討之列為好。
數(shù)不盡的山澗匯成小溪,小溪流經(jīng)陡峭的閃避階梯,與平地相撞,匯成二十米寬的大流,升起千年不去的大霧。
然后穿過前線營地,落入更深云霧之中。
這片面相深谷的天然河流沖擊平原,豎起十座沖天而起的巍峨訓(xùn)練人偶,被制成四肢分明的怪物木樁。
體型從大至更大,從火車頭大的人偶開始起,到爪子就已經(jīng)有火車頭大的龐大人偶結(jié)束,盤繞著同樣龐大的圓形訓(xùn)演場。
腳底下裝著無死角自轉(zhuǎn)的輪子,統(tǒng)統(tǒng)是三頭六臂,近看是個扭曲的坨狀生物,遠眺時如同惡魔在世,望久了卻只覺得它們被制作得像是僵硬而滑稽的俄羅斯套娃。
可每當?shù)谝谎弁ィ琅f讓人心尖一顫,讓人不敢匹敵。
前線營地內(nèi)人影錯錯,老少男女各自忙碌,牽著立蜥馱著重物在營地移動。
在人群擁簇下,頭戴高羽,身穿黑長襖的教頭走出環(huán)繞營地的圍欄,大跨步走出寨門。
獵旗搖動,鼓聲三鳴。
教頭不緊不慢,走至那高臺上。
他先掃視黑壓壓一片擠在寨門下的人群,清清嗓子,然后高呼:
“春天來了!新獵人們!”
在他的一聲高喝后,列好隊的人們走出營帳。
他們凝聚人群所有的武力登場,像一顆顆碩大而有菱角的豆子從豆叢中被寨門篩出來。
自然地開始列好隊伍,擠成一團又一團的瓜子粒,拉著各自的龍匹,排布在寨門外的怪物訓(xùn)練人偶腳下,緊緊貼近即將舉行開春祭祀的高臺。
這場祭祀已經(jīng)因為旅隊晚歸而被延后幾天了。
顯眼的是,每一伍人馬都各有特色。
每一伍人馬前都站著一位位面色沉著的中年男子或女子。
有的身形如熊如虎,有的身形如狼似豺,有的身形如蛇又類馬,如此特征鮮明地帶著各自的戰(zhàn)斗與捕獵風格。
他們各自身后的后生獵人們,也被烙印上了他們身上的特質(zhì),體軀與肌肉往著各自鐘愛的捕殺習性上生長。
“新獵人上前!”
教頭喊著。
話音落下,青壯們分分出列。
他們站在自己想要選擇的教官身旁。當中有的高大,有的肥健強壯,也有精悍、肌腱分明的,與其他人唯一不同的便是少有傷疤,眉間依然存有行事猶豫的不成熟感。
“嗯?今年怎么多了這么多?”教頭目視臺下大聲發(fā)出疑問。
他奪過旁邊敲鼓人的鼓錘,重新大擊了三下大鼓。
咚!咚咚!
三聲后,全部人靜默下來,也包括了等候在營地寨門下互相議論的人們。
教頭在敲完大鼓后,馬上開始瞇著眼點清人數(shù)。
“奇怪,太奇怪了?!苯填^在臺上左右不定地走,仍不放棄地點數(shù)。
直到有人從臺下登上,湊近教頭耳邊,這似乎是瑞麟大家長在催促,教頭遂無奈開始了儀式。
“新獵人,全體回答!”他大呼。
在?。。。。。。。。?!
十多余青少年男女齊聲回應(yīng)。
教頭十分開心,他似乎被這氣勢驚喜住了,深吸一口氣高喝:“報上名稱??!”
“瑞麟細剎!”
“瑞麟志勇!”
“同耀胡攀!”
“游人青!”
……
所有人都短暫地頓了一會兒,不少人把身子探出隊列,望向那第四個報名的人。
教頭的舉動最矚目,他開始先是饒有興致地看了看細剎的腿,在“游人青”出現(xiàn)后,他忽然瞠目結(jié)舌,一把搶過剛剛才還交給敲鼓人的鼓錘舉手想要猛擊大鼓。
但又頓住停下了動作。
人群很默契,只短暫地停了一會兒。
下一個聲音便開始了。
“瑞麟文澤!”
“瑞麟吉野!”
“希珀米米婭!”
儀式接著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只是依舊有人不時地看著萬青。
萬青當然有注意到,甚至他也觀察到了那些獵人教官們的注意。
那些似有似無地窺伺在身上掃來又掃去,全部被自己的獵人覺息一個不落地察覺到。
萬青接著遠眺而去,看到坐在臺后高座上的人物。
那個人似乎就是瑞麟大家長——瑞麟仄黎。
他一身厚重的黑紅色毛皮緊貼兩對大肩,一吸一呼都伴隨著覺息視野里可見的熱量吞吐,就像熱成像儀里勃發(fā)濃濃大黃色氣霧的沸水鍋。
如果按照先祖山的描述,那么此瑞麟大家長將毫無異議,是最無匹的族人之一,僅看這扯動著空氣的新陳代謝,便能粗窺這身毛皮下所掩蓋的是怎樣的能量。
而那件毛皮也流轉(zhuǎn)著與其他毛皮不同尋常的波動。那就是超凡生命身上的素材所打造的裝備,先祖山的遺物之一,大家長年輕時曾經(jīng)完成過使者委托的一件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wù)——在超凡生命“坎德拉”的領(lǐng)地內(nèi),詳細策劃,期間跌宕起伏,最后引領(lǐng)調(diào)查團成功擊殺了進犯希珀氏領(lǐng)地的超凡生命【坎德拉祖龍】的第三位“臣子”。
這也是他日后被前代家長看中,并在犧牲后使大家長席位順位給了他的主要原因。
但勇謀過人的瑞麟大家長為什么不讓我姓瑞麟呢?這是一個讓人大感疑惑的地方。
游人氏,使用這個很久都沒出現(xiàn)過的姓氏,很容易被注意的,徒增暴露身份的危險。
來到瑞麟后隱藏身份,去深山修煉,是自己的打算,但瑞麟大家長要求他必須出現(xiàn)在族人之中。
納新透露出一個信息,大家長要交給自己一個重要職位。
而今天臺上這遠遠一眼,是他與大家長的第一次面對面。
欲謀事必先謀人,選好可靠隊友是勝局的必要,但從刺殺事件后,可靠的隊友變得越來越難尋覓。而之所以難尋覓,正是因身份特殊。
猀犽吞的名號讓他威名四布,終日受族人榮禮參拜,萬青保持寡言,成為瑞麟氏威懾的同時,讓他失去了放下身段去交友的所有可能。
游人青這個新名字,是瑞麟大家長交給吉野傳來的。自己需要新的身份融入普拉多,在這一點上,瑞麟仄黎與自己有默契,但在隱匿程度上,大家長可能有失誤,也有可能是有分歧。
現(xiàn)在,萬青在人群中,戴著臨時扎的動物長毛編制的假發(fā),全力運轉(zhuǎn)“亞圣覺息”,極力抑制雄性腺體向外分泌信息素,并使用完好的透明魚皮蓋住鼻子以下的臉頰,偽裝成燒傷傷痕。
效果也如納新所說的,第一時間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但是,全力運轉(zhuǎn)也只能維持一個小時不到。
這一個小時后要馬上進食恢復(f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