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 拋錨
好不容易熬完了這段路程,司機(jī)把他們帶到售票處,這里賣的是吳哥窟的大門票,游客們可以選擇一日票,三日票或七日票。兩人買的是三日票,買完票后,已經(jīng)六點(diǎn)多,柬國太陽落山較晚,現(xiàn)在正是觀看日落的好時候。司機(jī)把車子開到巴肯山的山腳下,兩人下了車,開始跟著擁擠的人流,沿著陡峭的臺階拾級而上。
巴肯山雖然并不算很高,卻是周圍唯一的制高點(diǎn),站在山頂上可以遠(yuǎn)眺東南方向的吳哥古跡,北面遙看泰柬邊境那片蒼莽的原始森林,西面一輪落日與斑斕的彩云相輝映,在晴朗的日子里,滿足了每個來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對落日美景的憧憬。
郝蕓上山時手腳并用,到了山頂后覺得雙腿酸軟,挑了塊大石頭坐下,一邊揉著腳踝,一邊欣賞落日。陳石自顧自地拍照片、拍視頻,眼神都沒有給郝蕓一個。忙完以后,才挑了一塊背對著郝蕓的臺階坐下,低頭拿著手機(jī),口中喃喃念道:
美無法掠奪,
美無法霸占,
美只是越來越淡的夕陽余光里一片歷史的廢墟。
帝國和我們自己,
有一天都一樣要成為廢墟,
吳哥使每一個人走到廢墟的現(xiàn)場,
看到了存在的荒謬。
……
陳石念得聲情并茂,郝蕓滿腹好奇,這人還會寫詩,難道是自己小看他了?
“你覺得把蔣勛的這首詩放在片頭怎么樣?”陳石說話了,戴著藍(lán)牙耳機(jī)。
原來他是在和別人打電話啊。
郝蕓嗤之以鼻,自已果然沒看錯他,他根本就不是什么飽學(xué)詩書之輩,充其量只是假裝斯文。
“詩到是不錯,就是人家蔣老師的大作,從你嘴里出來怎么就變了味呢。”電話那頭是陳石的死黨兼同事,黑子,剛才聽見陳石念詩的時候差點(diǎn)掉了一地雞皮疙瘩。
“少跟我來抬杠,我知道你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p> “好吧,其實(shí)詩還是不錯的,再加上個背景音樂,肯定能出來不錯的效果?!?p> “我把視頻發(fā)給你,你做好以后再發(fā)上網(wǎng)?!?p> “保證完成任務(wù),”電話那頭的黑子聽上去嬉皮笑臉的,“對了,陳哥,那邊的人妖小妹妹好看嗎?”
“我跟你說了幾遍了,我去的是柬國,不是泰國?!憋@然陳石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糾正他了。
“差不多吧,反正都是東南亞國家?!?p> “你究竟有沒有點(diǎn)常識?”在公共場合陳石不想和他打無聊的嘴炮,換了個話題說,“和你說正經(jīng)的,這兩天我不在,工作室沒什么事吧?!?p> “我到是想有點(diǎn)什么事呢,可這兩天一樁生意都沒上過門,想找事都沒地兒找去,”黑子突然想起來了,“哦,對了,昨天到是有個維修電腦的上門來。”
“什么,電腦壞了?”陳石的心往下一沉,這小子就是一烏鴉嘴,成天給他報噩耗。
“不過托陳總的福,現(xiàn)在已經(jīng)修好了。”電話那頭的黑子嘻嘻哈哈的,沒個正經(jīng)。
陳石的心隱隱作疼起來,工作室開了幾個月,生意沒接幾單,花銷卻是不少,除去水電房租,和幾個人員的基本工資,每個月到他手上都是一本寫著赤字的帳本,照這樣入不敷出下去,遲早要關(guān)門大吉。
“修電腦花了多少錢?”
“維修電腦的小哥是我的發(fā)小,我請他吃了頓飯,沒收錢?!?p> 陳石忐忑的心稍稍安定下來,他最怕的就是手下人跟他說什么器材又壞了,每次維修都要花上一大筆錢。
“那就好,以后可以讓他做咱們工作室的專業(yè)維修人員。”
“話說回來,請他吃飯的錢可得算到工作室的頭上?!焙谧佑盅a(bǔ)上一句。
“知道了,好好的看著工作室,別再出岔子?!标愂詈鬀]好氣地關(guān)照說。
掛了電話,郝蕓也剛好把頭扭開,剛才她把陳石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心里對他的好感又降低了兩分。
什么自媒體工作室,分明就是一瀕臨倒閉的私營小公司,開了今天還不知道明天在不在呢。
天色漸漸暗下來,那道金色的光環(huán)也越來越淡,游人們陸續(xù)下山去,兩人又坐了一會,各想各的心事??粗爝呏皇O聨啄ǔ錆M魅惑的醬紫色,遠(yuǎn)處的叢林里開始傳出啁噥的蟲鳴聲,才開始下山。
山路很窄,兩人跟在眾多游客的后面,走走停停,等到了山腳下的時候,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司機(jī)一直都在路邊等著,見他們回來,忙招呼他們上車。
今天的游客格外多,大大小小的車子,占滿了回城的馬路,嘟嘟車跟在別的車子后面,走走停停,就在郝蕓沉浸在剛才的美景中,覺得這一趟真是不虛此行時,咯噔一下,車子晃蕩兩下,摩托車尾部冒了幾坨黑煙,就再也發(fā)動不起來了。
司機(jī)嘗試著重新發(fā)動車子,連踩幾下起動桿,可車子卻象發(fā)脾氣的老牛一樣,沖著他直哼哼就是不挪步。
試了很長時間,司機(jī)滿頭大汗地說,“大概是發(fā)動機(jī)壞了,這車今天是沒法開了?!?p> “這怎么辦,你總不能讓我們走回去吧?!焙率|急了,這才開了四十多分鐘,離酒店至少還有七八里路呢。
“要不你們搭別的車子回去吧,之前收的錢我全退給你們。”司機(jī)說著把兩個人的六美元退給了他們,又說附近有一個維修點(diǎn),他必須把車子推到那里去維修。
司機(jī)還把自己的名字告訴了他們,他叫薩塔,并說如果攔不到車子的話,可以站在路邊等他,他把車修好了就會來接他們。
兩人無奈,只能下了車,站在路邊招手?jǐn)r經(jīng)過的嘟嘟車。不巧的是這個時間正是游客回程的高峰,大批的游客都是從吳哥方向回城里去的,兩人攔了很久,都沒有攔到一輛有空位的車。
郝蕓和陳石商量了一下,郝蕓覺得,既然攔不到車子,干脆等薩塔修好了車再來接他們,而陳石覺得,即使他修好了,大概率也是搭乘別的乘客去了,與其干等,不如一邊走,一邊攔車子,也許走出這一段,到了前面大路,就能攔到出租車了。
看陳石說得信心滿滿,郝蕓決定聽他一回。兩人邁開腿,往來時的方向走,一邊留意著經(jīng)過的車輛。
載滿游客的車子不斷地從兩人身邊經(jīng)過,揚(yáng)起一陣陣的塵土,嗆得兩人一臉一身的灰,加上天氣炎熱,汗水和著塵土粘膩在身上,衣服都沉了兩斤。
陳石抹了把額頭上的汗,一股腥濕的泥沙味,粘答答的,感覺都能拿來當(dāng)水泥砌磚用。
郝蕓也好不到哪里去,捂緊了嘴巴,泥塵還是往鼻腔里鉆,連嗓子口都是泥腥味,看來今天的晚飯都不用吃了,光吃土就已經(jīng)吃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