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之上,一只三桅帆船迎風破浪,龜速前行。
船速如龜爬,并不是夸張。
比如,三桅桿的帆船,如果順風順水最快能達到八至十節(jié),但船不可能次次都順風順水,因此平均下來只有三至六節(jié)。
(一節(jié)=1海里/小時=1.852公里/小時)
這個速度,相比當前的汽車、輪船、飛機,那簡直太慢了。
甲板上,朱明坐在竹椅上,拍打著自己的胸脯,艱難地喝下了一口大米粥。
半個月過去了,吐啊吐啊的,總算適用了帆船的搖擺,今天,暈船的后遺癥不那么厲害了。
“王伴伴,距離陸地還有多遠?”朱明有氣無力的問道。
“快了。按照此等航行速度,再有一天就到了?!蓖醵魃蛑貓D,計算著距離。他開始懷念起自家的那艘游輪,要是三桅帆船能有那個游輪速度的一半,何至于在海上漂泊了這么多天。
此時,朱明很嫉妒,王伴伴和高伴伴兩個人坐船一點兒事都沒有,就他自己難受的要死,上天不公平啊。
“高伴伴,紅棗喂了嗎?”
“喂過了,可是……它跟陛下一樣,今天就喝了一口大米粥?!备咂饾摓榱私o胡亂撲騰的紅棗喂食,全身都快被踢腫了。
王恩生看著高起潛的悲慘模樣,憋著笑道:“陛下,臣也沒想到,馬竟然也……暈船?!?p> 朱明看著鼻青臉腫的高伴伴,心情似乎好了很多:“要不然怎么算是共患難呢,一起坐船,一起暈船,朕和紅棗同命相連。朕現(xiàn)在覺得,你們兩個,還不如紅棗貼心呢?!?p> 王恩生和高起潛對視一眼,心想,早知道裝作暈船了,現(xiàn)在他們在陛下心中,恐怕連畜生都不如。
“起風了!升帆了!大家加把勁呀!”
“嘿呀,嘿呀?!彼执兒爸栕?。
此時,三桅帆船正朝著雙島方向航行。
其實,袁成換與毛紋龍約定會盟的地點并不在皮島之上,而是在距離皮島并不遠的雙島。
雙島也是毛文龍的防區(qū)。
這都是處于自身安全的考慮。
袁成換出發(fā)時帶了三百人,被風暴卷走了五分之二,現(xiàn)在只剩余一百八十人。
等船安全靠岸之后,袁成換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毛紋龍昨天就讓三位兄弟清點了一些比較忠心的小弟,一共三千人,全副武裝,提前在雙島上設(shè)下了埋伏。
袁成換登上雙島后,一路直行,來到一座破廟面前。
看著破廟周圍一百多個幾乎武裝到牙齒的皮島士兵,袁成換心中感慨萬千,看來毛帥真是有錢,就這一百副鎧甲頭盔、火銃弓駑,比神機營的士兵配置還要高上一個檔次。
絕對是一個加強連的配置?。?p> 他當然眼饞,但若殺了毛文龍,這些都是私兵,恐怕連皇帝的話都不聽,最后的結(jié)果就是出現(xiàn)了投靠清國的三位大藩王。
而他自己被千刀萬剮了。
因此,這讓袁成換更加堅定了交朋友、認大哥的決心。
聽到袁嘟嘟已經(jīng)到來的消息,毛紋龍急忙從破廟里走出來,熱情迎接。
一見面,兩人對視一眼,抱拳施禮,隨后都是哈哈一笑。
袁成換心想:大哥呀,千萬別誤會,我是真心來交朋友的。
毛紋龍心想:大哥別裝了,我都知道了,你這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看你這白凈的臉蛋,心腸怎么比我這個毒販還黑呢?
幸虧我提前知曉,要不然酒足飯飽之后,咔嚓一下,腦袋搬家,豈不是太冤了?
“袁都督,請?!泵y龍伸手相邀。
“毛總兵,請?!?p> 兩人互相客氣一番,最后一起走進破廟。
他們身后各自的親兵將領(lǐng)也隨之進入。
破廟雖破,卻早已經(jīng)打掃干凈,里面擺上了桌椅,準備了好酒好菜。
正對著門口的地方還擺上了一尊手拿青龍偃月刀的關(guān)二爺。
“沒想到,毛總兵不拜菩薩,卻拜關(guān)公?!痹蓳Q打量了一下關(guān)公身前桌椅的布置,搶先坐在了中間的右側(cè)位置,把左邊的首座讓了出來。(古以左為上)
毛紋龍看見袁成換的動作,有些詫異:“兄弟們和我都喜歡關(guān)二爺,重信義,講情分?!?p> “沒想到毛總兵還是重情重義之人,袁某佩服。”袁成換指了指首座,示意毛帥歸座。
毛紋龍推讓片刻,很高興又吃驚地坐了下去。
另外,他們兩人的親信都分別站在他們的身面。
“毛總兵,按照年齡,你是76年生人,比我大八歲。不知能不能高攀一聲大哥?”剛見面,袁成換就開始攀上交情了。
毛紋龍一怔,哦豁,這么客氣的嗎,給我玩商業(yè)吹捧是不是?小樣兒,看哥不玩死你。
“大哥可不敢當,按照軍職,袁都督可是薊遼督師,您可是遼東地區(qū)的扛把子呀!”
聽見扛把子這個字眼,袁成換倍感親切:“沒想到毛大哥竟然也說扛把子,哎,怎么說呢,我這個扛把子是不得已而為之,被迫上位,不值一提?!?p> 毛紋龍似乎感覺到袁都督話里有話,倒了兩杯酒道:“有什么話,酒后再說,咱哥倆先干一杯?!?p> 兩人輕輕一碰,暢飲了一大杯。
米酒酒香醇厚,醉心不醉人。
一杯酒下肚,話匣子也就打開了。
袁成換道:“大哥呀,你是不知道,兄弟我這個薊遼督師,是多么的悲慘,要糧沒糧,要錢沒錢。幾個月了,崇禎小皇帝就給了三十萬兩軍餉,說是要讓兄弟堅持一年。這可能嗎?兄弟我實在太難了,窮家難當啊!”
聞言,毛紋龍也感慨萬千,自己何嘗又不是如此,要不是能做些煙草買賣,早就餓死在荒島上了:“兄弟,大家都一樣,來,再喝一杯?!?p> 兩人又喝了一杯。
“毛大哥,你也不容易,孤懸海外,自供自足,還遭受污蔑,那些人純粹就是嫉妒,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
“兄弟啊,你可說到大哥心坎里去了。來來來,喝完這一杯,還有三杯。”
隨后他們接連干了三杯。
孔友德、耿忠明、尚可喜三個人分別對視一眼,他們的大哥哪里都好,就是喝酒這一樣改不了,要不然也不會和某局長把酒言歡,一次全部交代清楚了。
孔友德實在看不下去了,假裝咳嗽一聲道:“大哥,吃點菜唄?!?p> 耿忠明道:“大哥,二哥說的對,干喝容易醉?!?p> 尚克喜道:“大哥,二哥三哥說的都對,干喝傷胃。”
毛紋龍?zhí)痤^瞅了三位弟兄一眼:“兄弟們,咱們可不能在酒桌上認慫,袁都督今天不吃菜,咱們就不能動筷子?!?p> 袁成換看起來已經(jīng)醉醺醺的了:“毛大哥,我這次來,是真心實意交朋友的。你覺得兄弟我這個人怎么樣?”
“兄弟的酒量自然沒話說,毛某佩服,我就喜歡跟你這樣的人交朋友,有句話不是說嘛,宰相肚里能撐船,你知道宰相的肚子為何能撐船不?”
袁成換答道:“胸懷大,能容人?”
毛紋龍搖頭,哈哈大笑道:“不對,是因為酒量大。宰相們一個個吃酒席多了,都把肚子喝成酒海了!”
“哈哈哈?!彼砗蟮娜恍值芨黄鸫笮?。
“毛大哥的解釋沒毛病?!痹蓳Q贊嘆一句。不過,他并不覺得這個笑話很好笑。相反,他覺得,自己的裝醉似乎已經(jīng)被對方看穿了。
因此,他索性挑明了,直奔主題:“毛大哥,大家都是聰明人,我也不再繞彎子了,最近兄弟手頭有點兒緊,能不能……”
毛紋龍的臉上,笑容漸漸消失:“袁兄弟,你知道,大哥也難啊,手上十幾萬的兄弟需要養(yǎng)活呢,要是大哥不能借給你,你會怎樣?”
他身后的孔友德、耿忠明、尚可喜等人早已經(jīng)把手按到了刀柄上。
這一次出來,袁成換帶的兵雖少,卻帶了三位鐵桿粉絲——趙率教、何可綱、祖大壽。
三位察覺到了異樣,站立兩側(cè),紛紛抽出了自己的大刀。
畫風突變,氣氛一下子緊張了起來。
袁成換哈哈一笑,揮手讓三位趕緊把刀收了起來:“毛大哥不借就不借唄,我還能怎樣?我的武器都沒帶,而且就帶了這點人,打也打不過你。再說了,大哥你也挺不容易的,銀子又不是大風刮來的。借是情分,不借是本分。”
毛紋龍皺了皺眉頭,感覺劇本的確有些不對勁,這時他看見袁成換真的什么武器都沒帶:“袁都督,你的尚方寶劍呢,能不能借大哥瞧一眼?”
“實不相瞞,來遼東的時候,皇上壓根就沒賜給我尚方寶劍,還讓我自供自足,要不是軍營里天天有人鬧事,我也不會舔著臉到大哥這里借銀子?!?p> 袁成換終于理解了當年袁崇煥的無奈。
不殺毛文龍,根本籌不到軍餉。
雙方的兩位大哥一整天都在吃吃喝喝中度過,和睦的氣氛在黑夜中終于到達了頂點。
一場酒席,自始至終,袁崇煥顯得都很輕松,他的護衛(wèi)并不多,卻談笑自若,搞得毛文龍相當不好意思。
或許正是因為袁崇煥的誠意感動了毛文龍,心有所觸:“今天不早了,請都督休息吧。我已經(jīng)安排好了,明天上山,閱兵檢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