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三)
晚間,玄晨過來時我正在用晚膳,采雪見了心中一喜,歡快的給他布置碗筷,我低著頭只是吃飯也不看他,“見了我就這個樣子?你的丫鬟看著都比你高興”他說。我抬起頭有些不屑的看著他,“你以為我跟別的女人一樣?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伸長脖子巴巴的盼著自己的夫君來?然后一次次希望一次次失望?”,“這么說你是害怕失望才故意這樣的?”他故意曲解我的意思,我懶得理他,低下頭繼續(xù)吃飯。
用完膳后,采雪和明月都退了下去就剩下我們兩個人在房中,只是兩人也不知道干什么,因此有些尷尬?!澳慵敝厝ゲ??若是不急就陪我看會書吧”我伸手從桌上拿了一本詩書給他,自己又另外拿了一本,就著燭光讀點(diǎn)東西,也算有事可做吧。
他看書似乎很是認(rèn)真,我每回偷偷看他見他都盯著書本,而我自己卻心猿意馬,真不知道這后宮的妃嬪每天陪著皇上都做些什么,難怪說能得到皇上喜愛的女人都不簡單,現(xiàn)在我是明白了,若是不花點(diǎn)心思沒幾項(xiàng)創(chuàng)意,那真的無趣至極呢?!斑@是王丞相的門生寫的,你看完了嗎?”看了一會,玄晨合上書本,站起來走到了窗前。
這書我原本就沒看過,聽他一問忙拿起來看了看,這一看還真發(fā)現(xiàn)了問題,這哪是什么詩歌,通篇都是歌功頌德的文藻,“這王丞相自己不要臉也就算了,居然唯恐別人不知道,叫人寫出這樣?xùn)|西”。
玄晨聽了笑道:“你討厭人家也就算了,何必說得這么刻薄”。
我冷冷一笑:“我當(dāng)然知道辱罵朝廷官員是罪,只是他這樣的人配當(dāng)官嗎?仗著是太子的舅舅每天尋歡作樂,養(yǎng)個兒子無惡不作,太子也好不到哪里去,這家人還真是蛇鼠一窩”。
當(dāng)日在醉仙樓是玄晨救的我,我這話一出,他立刻也想起了當(dāng)日的情形,知道我為什么如此動怒,“你的妹妹似乎嫁給太子了吧”玄晨不經(jīng)意的問起。我心中一寒,到底他還是不相信我,“她與我并非一母所生,自幼感情就不好,你不必?fù)?dān)心這個”,他看著我沒有做聲,“爹爹很快就會請辭,皇上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我繼續(xù)說道。玄晨的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的光芒,但瞬間就恢復(fù)平靜,“皇上答應(yīng)了你的要求,所以你同意了跟我的婚事”他很平靜的說出這個隱藏在我心中的秘密,我有些不知所措,“沒有爹夾在中間,你亦沒有顧慮,這難道不是你所希望看見的?”。
他頓時無語,而我也陷入了沉默,甚至開始懷疑起我和他的婚事是不是一開始就是一個計謀,為什么我們之間隔著這么多人和事?
“你早點(diǎn)休息吧”他終于狠下心來走了出去。聽著他腳步漸漸遠(yuǎn)去的聲音,我心中百感交集。
爹辭官的消息在幾日之后傳來,我和熙珍雖然出嫁,卻也不約而同的回到了家中,一家人終于坐在一起,席間,其樂融融?!昂镁脹]這么熱鬧了”宋清秋一臉欣喜的看著我們,“大嫂若是喜歡熱鬧,平日里也可以去我和熙珍的府上坐坐”我熱情的說道,“含若姐姐是你的表姐,如今你又成了我的大嫂,這當(dāng)中的緣分實(shí)在是深厚”熙珍緩緩說道,這話看似平靜,我卻聽出了話中的意思,于是淡淡一笑。
“爹今后有什么打算?”熙遙哥哥問道。
“從前每日為政務(wù)繁忙,一轉(zhuǎn)眼幾十年就過去了,回想過去竟沒有什么值得回憶的,如今終于得了空閑,我準(zhǔn)備跟琴清的娘尋個幽靜的地方住著,不問世事”。
“什么?爹你要離開這里?”熙珍大叫。
“父親有自己的想法”熙遙哥哥勸說道。
“你走了,我怎么辦?再說你怎么可以跟她去,去…..”后面的話她沒有說完,但正是這沒說完的話才是她原本的意圖。
“去什么?爹不過是想尋個其他的地方住著,如果那里山清水秀環(huán)境好,用來休養(yǎng)有何不可?若是日后住煩了回來便是,若是我們想他了,也去小住幾日不就好了,至于跟誰去,這是爹的自由,我們無權(quán)干涉”我看向熙珍說道。
“今日大家難得團(tuán)圓,不如喝點(diǎn)酒助興”宋清秋見氣氛有些尷尬立刻說道。
“團(tuán)圓,我娘不在了,說什么團(tuán)圓?”熙珍氣沖沖的走了出去。
“你們先吃吧,我去看看”我追了出去。
走廊盡頭,熙珍冷冷的看著我,“你還敢追出來?驕傲如你居然也只是嫁給別人做小老婆,呵呵,我以為你有多么了不起呢,你成親那天我是真為你高興”。
我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旁邊的水池,陰冷的笑道:“你說我敢不敢把你推下去?”。她看了看四周,頓時緊張起來,“你想干什么?”,我搖了搖頭:“別把我想得這么壞,我只是提醒你,跟爹隱居山林是娘的心愿,你若是執(zhí)意阻撓,我可不敢保證不會對你做出什么事情”。
說完,我大笑著離去。回到席上良久,聽見丫鬟來報說她身子不適,先回去了,我終于松了口氣,從袖中取出一張房契,“爹,這個院子是我在江南一個古鎮(zhèn)買的,那里山清水秀,四季如春,你和娘一定會喜歡”。
爹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我:“你什么時候買的?怎么會有這么多銀兩?”。
我笑了笑:“托個朋友辦的,至于錢嘛,爹你忘了,皇上先后賞賜過我六百兩黃金,買個小院綽綽有余,所以我把周圍的地一并買了,你和娘也樂得清靜”。
從洛府回來,我心中輕松了許多,然而坐在椅子上時,又有種莫名的空虛。明月沏了杯茶放在桌上,之后便開始收拾屋子,“王爺今天來過嗎?”我輕聲問起。
明月遲疑了片刻,“興許來過了,之前我不在這里,沒瞧見”。
我心中一怔,其實(shí)早就猜到他不會來的,為什么還要期待?
端午節(jié)的這天一大早,我?guī)е习聂兆于s去了雍慈宮,“你這孩子,宮里也有粽子,何必從家里帶呢”德妃愛憐的看著我說道,我笑了笑,“姨母嘗嘗吧,母親親手包的”,她聞言有些激動,連忙剝開一個,小心的咬了一口,“這么多年了,姐姐的手藝還是那么好”她似乎沉浸在過去的回憶里,我知道她想起了許多往事,于是笑道:“父親和母親過完端午,就會起身離開”。
“她們?nèi)ツ模俊?p> “父親在江南已經(jīng)置好了田產(chǎn),聽說是個山清水秀的地方”
德妃沉默了片刻,滿懷感觸:“你母親盼望已久的生活終于可以實(shí)現(xiàn),遠(yuǎn)離這京城喧嘩,過著寧靜悠閑的生活是何等愜意”。
“玄櫻姐姐可有來信?”我問起。
“信倒是很多,只是總說在那邊很好,我擔(dān)心她不過是不想我擔(dān)心就寫這些東西來糊弄我”德妃嘆了口氣。
我撲哧一笑,“若是從前只怕我也這么想,只是從玄櫻姐姐給我的信上來看,她說好只怕是真的,我問了南宮誠,他也說他大哥大嫂恩愛無比,姨母實(shí)在是多慮了”。
德妃眼中一亮,“是這樣就再好不過了,她嫁得遠(yuǎn)不在身邊,我這心總懸著的,對了,雍王待你可好?”。
我一愣,眼前仿佛蒙了一層水汽,“還好吧,我要什么他都滿足”。
“清兒,你若是有委屈盡管跟姨母說,他是姨母從小看著長大的,我的話他還是會聽的”
我搖了搖頭:“也沒什么,眼不見為凈”。
“清兒,女人的命運(yùn)就是這樣的,如果你得不到夫君的喜愛,這一生就再無幸??裳裕砸獙W(xué)會觀察他,迎合他,讓他發(fā)現(xiàn)你的善解人意,發(fā)現(xiàn)你的美麗智慧,只有這樣才能牢牢守住他的心”德妃拉著我的手語重心長道。
我沒有答話,若我愛上一個人,我絕不會一味的遷就他迎合他,相反我覺得就應(yīng)該表現(xiàn)出自己最真實(shí)的一面,我不是演員,不需要演給他看也不需要演給自己看,他若是懂我,就一定能理解我,若是不懂,這樣的緣分不要也罷。
“今日過節(jié),宮中晚上可有活動?”我岔開話題。
“皇上病了,誰還有心思顧及這些”德妃的臉上露出憂傷。
“病了?嚴(yán)重嗎?”我追問道。
“太醫(yī)說初時不過是染了些風(fēng)寒,只是連日來勞累過度,病情加重,如今只能好好休養(yǎng)”
“那朝中之事呢?”
“太子主事”
看來太子的權(quán)利已經(jīng)越來越大,這究竟是皇上的安排還是他真的病了?他把持朝政,一定會大肆提拔自己的人,結(jié)黨營私,若是這樣以后要除掉他只怕更難,那日玄晨面帶憂色難道是為了此事?
中午用完午膳,忽聽有人來報,“宸昭儀到”,我有些奇怪她怎么來了,正想著只見一艷麗身影走了進(jìn)來,我忙行了禮,“姐姐,我那里有些上好的茶葉,送來給你嘗嘗”她拉著德妃的手絮絮叨叨似乎很是親切,德妃微微一笑:“連日來,妹妹經(jīng)常過來看我,我已經(jīng)很感激了,以后再來就不要送東西了”,宸昭儀笑了笑道:“妹妹今日還真的就是為了送茶葉來的,姐姐試試就知道這茶的妙處,我就不打擾姐姐午休了”,說完她起身要走,卻忽然轉(zhuǎn)過頭看向我道:“清兒,陪本宮出去走走如何?”,我只好點(diǎn)頭稱是。
風(fēng)和日麗,一路走來所到之處皆是景色怡人,“雍王待你好嗎?”宸昭儀問道,“還好”我簡潔的說了兩個字,跟著她繼續(xù)走。
“聽說你成婚那日,雍王妃似乎不太客氣”她停下腳步看著我。
我尋思著和她并沒什么交情,今天問我難道只是為了讓我難堪?“我無德無能,人家又憑什么對我客氣呢?”既然她想看看我的慘狀,我干脆就實(shí)話實(shí)說,遮著掩著指不定她怎么想。
“我們做女人的總有很多事情身不由己,關(guān)鍵在于你自己怎么想了,若是得不到夫君的恩寵,這輩子就再無指望,所以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罷,心中怎么想是一回事,表現(xiàn)出來的總要過得去才好”她幽幽的語氣,我萬萬沒想到她說出這樣的話來,想她年輕貌美,卻只能陪著一位老人度日,兩人之間感情再好恐怕也與愛情無關(guān),也難怪她說得如此傷感。
“娘娘的話我記住了”我真摯的道謝。
她嫣然一笑,“不用陪我了,回去吧”。
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走出幾步之后終究忍不住回過頭去,她的身影在陽光下愈發(fā)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