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宮之后,我找了個機會跟德妃娘娘說起母親生病的事情,加之玄櫻姐姐曾經(jīng)隨我去探望過,德妃更是憂心重重。我借機跟她說起要為母親積福一事,這一年中家中不許有宴席,不得嫁娶,初一十五必須吃素,此舉甚得她意,不幾日便傳了下去,母親是德妃的姐姐,自然沒人可以反對。如此一來這一年中太子和熙珍的事情就得拖著,也許一年之后太子對她已經(jīng)淡忘了,又或者熙珍看上別人了,總之一年之后自見分曉,處理完此事,我心情一片大好,原來一些貌似兇險的事情也可以化解于無形之中。
玉溪宮中,花團(tuán)錦簇,安玉容聽了通報,竟依舊出殿相迎,見她待我如此厚重,心里頓時生出些感激。自從聽說付如呤懷孕以來,我也是憂心不已,更不用說安玉容了,今日過來的確是想解決眼前的第二個問題。
因為懷孕的關(guān)系,安玉容略微有些發(fā)胖,比起之前的清瘦,多了些珠圓玉潤的感覺,皮膚也光潔了許多,看上去白里透紅,只是身形笨重了些,然而到底是要做母親的人,神態(tài)舉止安詳寧靜,終究更添了些成熟的韻味。
“最近可還好?”我笑著打量著她。
“吃什么吐什么,我們都擔(dān)心的緊”一旁那個叫翠兒的丫環(huán)答道。
上次我見她言行舉止已經(jīng)超過了丫環(huán)的本分,今日見她更是逾越,心下有些奇怪,于是故意說道:“我和安貴人有些私密的話要說,你先出去吧”,她卻是冷冷一笑,不卑不亢道:“皇上吩咐奴婢要好好伺候安貴人,時刻不離身邊”。我一聽這話,心中氣得不行,卻笑道:“難得你如此忠心,我每聽德妃娘娘說起身邊的人總不夠用,安貴人,我從雍慈宮拿個人換了翠兒去可好?皇上那邊德妃自會有交代”我看著安玉容道。
翠兒臉上頓時一陣紅一陣白,安玉容會意道:“你先出去吧”,她方走了出去。
“你可是有事瞞我?”我看著安玉容一字一句道。
她有些緊張,慌忙看向別處,“既然你信不過我,那也沒什么可說的了”我站起身來便要離去,安玉容慌忙拉住我,臉色蒼白,“對不起,琴清,我不是有意要瞞你的”。
“那你倒是說說這個翠兒是怎么回事?”我嚴(yán)肅的看著她。
她一咬牙,一五一十的全告訴了我,聽完她的話我心中一驚,這翠兒原本是玉溪宮一個普通的宮女,只是不久之前被皇上偶然看中,寵幸了一回,然而礙于安玉容的面子,不好冊封了她,加上安玉容有了身孕,便只是讓翠兒好好照顧她,只要她順利產(chǎn)下孩子,就冊封翠兒為答應(yīng)。因而翠兒對她照顧無微不至,但已經(jīng)是皇上的女人了,難免囂張一些。
家丑不可外揚,也難怪安玉容不愿意告訴我這些,只是這樣也不是個辦法。若是此時有人借翠兒之手加害安玉容,只怕這一箭雙雕之計也不容易留下把柄,白白便宜了別人,之前我原是想讓安玉容請求皇上讓宸昭儀多多照顧,一來宸昭儀是聰明之人,必然不敢讓她出事,二來也借機試試付如呤,是不是真的和宸昭儀一條心,可是眼下,付如呤有孕,宸昭儀是不可能分出心來照顧安玉容的。
“不如我去跟德妃說說,讓她跟皇上提提給翠兒一個答應(yīng)的名分,她老在這兒也不合適”我觀察著她的臉色說道。
果然,她很是遲疑,遲遲不開口接話,“給她個封號并沒什么,人人以為你不受寵,只怕更安全”我接著說道。
她依然不答話,我只得又說道:“賢妃如今是太子的生母,尊貴非凡,能得到她的照顧,暫時的日子也還好過”。
見她依舊不發(fā)一言,我心中有些惱怒,這本來就是她的事情,我橫豎不過出個主意,“你自己看著辦吧”我拂袖離去。
深秋,連著下了幾日的小雨,都說春雨纏綿,秋雨蕭瑟,我靠在床頭,算算竟又在宮中呆了幾個月,那些昔日的場景如同放電影般從腦中依依閃過:春日的選秀我落選了,卻在檀香園中和玄凌重逢,當(dāng)我以為自己可以為了玄凌留在宮中時,玄凌選擇了慕容嫣嫣,那個如同芙蓉般艷麗的女子,興許比我更溫柔嫵媚;從沉入水中的那刻起,我以為自己會徹底的忘記玄凌,可是換來的卻是他再次棄我而去,這一瞬間,也許我才看清,這個自己的愛著的男人原來如此無情;玄清為我簪上的月季,似乎仍在發(fā)間散發(fā)著絲絲的香味,他為我抹去眼淚的時候,我以為自己的心在融化;中秋的那個夜晚,芙蓉林中的一切,當(dāng)玄晨牽著我的手時,為什么沒有拒絕?我是在貪戀那短暫的溫暖,享受那久違的呵護(hù),還是又一次沉淪的開始?幾乎越來越搞不懂自己,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略微有些木頭腐朽的味道夾雜在空氣中傳來,門“吱”的一聲被推開,玄櫻姐姐俏生生的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你來了”我淡淡的語氣,如同沒有從睡夢中醒過。
她看了我一眼,搖了搖頭,我知道她不喜歡我過于沉靜的樣子,可是我不想沒有外人的時候,還裝的有多堅強。
“安貴人請旨搬去淑妃的錦繡宮,她的那個丫環(huán)翠兒已經(jīng)冊封為答應(yīng),名號奉,別人都認(rèn)為父皇并不重視安貴人,否則也不會在這個時候……”玄櫻姐姐沒有把話說完。
我淡淡一笑,安玉容到底是聽了我的話,希望她能如愿以償,只是這后宮也許永遠(yuǎn)也不會有太平的時候,我們躲得了多少暗算?
“還有一件事”玄櫻姐姐臉上一紅,頓了頓說道:“曦遙哥哥也來宮里了,我剛才在父皇那里見到他了”,我見她眉眼含羞,風(fēng)情無限,心中倍感欣慰。這個世界總有許多事情不是我們想要的結(jié)果,可是也有許多事情是我們所想要的,人與人的區(qū)別大概就在這里,我雖然已經(jīng)失去玄凌,可是生活還在繼續(xù),我真心的希望玄櫻姐姐跟曦遙哥哥能有好的結(jié)局,就當(dāng)是我未完成的夢想,讓我相信世界上真的還有愛情,這不是傳說。
縱然宮中美女無數(shù),我卻不能說見過如此貌美的女子,縱然人人都道我是朝中第一美女,我也知道不及她的萬一。
這日閑來無事,心血來潮之余,我決定去玄清的宮中看看,這么多年來我從來都沒有踏入過他的寢宮,因此跟了宮女左轉(zhuǎn)右繞才終于到達(dá)他的宮外。這是一處偏僻的側(cè)宮,雖然沒有其他皇子在宮外的府邸那般的華麗,卻因為掩映在青竹之中而倍顯幽靜。輕輕的走了進(jìn)去,我沒有讓人通報,任由腳下踩著落葉發(fā)出沙沙的聲響,心中怡然自得,一陣風(fēng)吹過,我下意識的整了整衣服,卻在此同時聽見清脆的鈴聲斷斷續(xù)續(xù)由近而遠(yuǎn),我快步走上前,頓時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這是一個翡翠白玉的風(fēng)鈴,可是跟所有的風(fēng)鈴不同的是它足足有半面墻這么大,磨得圓滑透明的玉片一塊塊用金絲穿成一串,在陽光下發(fā)出淡淡的綠光,從屋檐下一路延伸至門前,無論過去見過多少奇珍異寶,此時我仍然清楚的知道這是比那些更為珍貴的稀世之寶,果然又一陣風(fēng)吹過,除了聽見那清脆的聲音居然看見陽光穿過玉片在地上投射出的淡淡的碧波,一時竟如同身臨水境。
“很好看嗎?”身后玄清溫和的聲音,我使勁的點了點頭,說不出話來。
“別傻站著了,跟我進(jìn)屋坐吧”玄清寵溺的語氣,含笑看著我,我順從的跟隨他進(jìn)了屋,目光卻一直落在那個風(fēng)鈴上。
“這是從前父皇賜給母妃的”他順著我的視線解釋道。
“你的母妃?”我回過頭詫異的問道。
玄清淡淡一笑,“我已經(jīng)記不得母妃的樣子了,可是每日對著她的畫像,卻感覺她從來都沒有離開過這間屋子”,我環(huán)顧四周一看,果然說不出的精致華麗,誰能想到如此偏僻的宮里居然布置得如此不凡,紫檀木桌上擺著香竹紅玉茶壺和白翡翠鑲金杯,西邊角落的柜子上一個五彩繪鳳丹陽花瓶,里面插著的不是真花,而是以黃金為枝翡翠為葉紅寶石為花瓣的花朵,東面就更不用說了,暖閣上一張白老虎皮尊貴異常,南面的梨木屏風(fēng)也是罕見的雙面繡。
真是奢侈至極,我看得目不暇接,腦中飛快的翻轉(zhuǎn),直有點發(fā)蒙。
我再看向玄清時,一幅畫卷從他的手中緩緩展開,隨著畫卷的展開我?guī)缀跬撕粑?,這是怎樣的美人:黑發(fā)如墨,光潔可鑒,云鬢輕挽之下,發(fā)絲隨風(fēng)微微飄散,一支紫花步搖斜插,細(xì)細(xì)的流蘇在發(fā)絲的間隙閃耀著微微的光芒,如同星辰一般,鬢角一朵嬌艷的牡丹,說不清的風(fēng)流婉轉(zhuǎn)。然而這樣的裝束之下是怎樣的臉?我以為宛若天人也不過如此,國色天香太俗,沉魚落雁太淺,都不足以道盡畫中之人的嫵媚,她雙目含情,流光顧盼,如若秋水;嘴不點而含丹,眉不畫而橫翠;香腮染赤,含嬌若笑,云袖輕擺臨風(fēng)舞,纖腰慢擰如絲絳,她是那樣安靜的神情,似乎周圍的一切都不可以影響她,她又是那樣的脫俗,白衣似雪之下,冷艷至極,芳華絕代。我看著她,心中居然有說不出的情感,如同是一位老朋友,只要能看著她笑,我做什么都愿意,我不曾想到在她的面前竟可以如此卑微。
我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畫上,不經(jīng)意的一瞥,才看見她腰間的一絲風(fēng)情,纖腰之下,鵝黃色的絲帶輕束。上面系著一個蝴蝶如意環(huán)佩,那蝴蝶栩栩如生,很是精致,可是我在宮中許久卻從未見妃嬪帶這樣的環(huán)佩,想來這樣的美人帶的東西必定也不是尋常之物。
“這是你的母妃?”我瞪大眼睛看著玄清。
他神色莊重的點了點頭,我心中不免有些感嘆,如此美人,卻紅顏薄命,早早的就離開了人世,難道太美好的東西真的不能長久,總是要在最美的時候凋謝才能留下永恒的美麗?
“你難得過來,我?guī)闼奶幙纯础毙逍⌒牡膶嬍蘸?,我的目光最后落在那枚蝴蝶環(huán)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