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佛爺是不是可以解開我心里的結,不知道佛爺是不是可以為我指點一個方向,我只是很自然又很專心聽佛爺講下去。
佛爺講述得生動形像,妙趣橫生:“我們家鄉(xiāng)種青稞,你們這里種麥子和水稻,播下的種子和收獲的果實是一回事嗎?不是,不然,種子就是果實了。但是它們沒有聯(lián)系嗎?也不是,否則,果實就不需要播種也能獲得。”
“種子從播種后,就會遇到養(yǎng)分、水分、溫度、光照,然后變化生長。所有事物都不孤立,都在各種因緣聚合下發(fā)生發(fā)展。再如,我這個碗里的青銅小佛像,有沒有一個僅僅屬于他的特性呢?可以獨立自主、穩(wěn)定不變,甚至與外界不發(fā)生聯(lián)系嗎?”
“首先,客觀事物就要在一定時間限度內保持自己的表現性狀,為人所了解,并且根據某些內在規(guī)律發(fā)生發(fā)展?!?p> 佛爺看我一頭霧水,就更加耐心地說:“你看這尊小佛像,屬于它的特性在它材質中嗎?如果在它材質中,就說明青銅有小佛像的特性,不能造大佛像,更不能造其它的東西,但這是不可能的,所以說材質中沒有小佛像的特性?!?p> “那他的特性在造它的人當中?肯定也錯了,那人就成了佛像,或者除了佛像什么也不會做。那是在工匠遇到材質,加工的過程當中產生了佛像的自性嗎?這就好比我們兩個人都沒有錢,聚到一起就會變出錢來一樣不現實?!?p> “但我們眼前確實又看見了佛像,與‘不生不滅’相矛盾嗎?其實也不矛盾。比如現在我們所處房間一片漆黑,我把一頭點著的一小截香另外一頭用線綁好,然后掄起來,你就會看到一個火圈,對不對?”
“對?!蔽尹c了點頭。
佛爺笑了:“可這個火圈是虛幻的,從來就沒有真實存在過。雖然沒有真實存在過,但我們卻又真實地看到了,這叫‘幻’。相同的道理,一切都是如幻的存在,同時又不是僵化的一成不變的?!?p> “人憑著自己的感官感知世界,其實也就過分依賴和相信感官,實際上這很可笑。感官受一定限制,所以才有錯覺的存在。眼見不一定為實,你沒有見過爺爺的爺爺,那就不存在,肯定很荒唐,因為可以推理。只要合乎情理,就可以認為是相對的正確和真實。”
“你最大的問題就在于錯誤的判斷和分析自己,讓自己很為難,很尷尬。”
這時,君貝回來了。
佛爺跟君貝說了很簡短的兩句藏話,君貝就開始收拾桌上的法器。
佛爺始終看著他收拾每一件東西,并且不時地說著一兩個很簡單的藏文詞匯。
直到君貝把其余的東西收拾好,端著水和糌粑丸子混合在一起的大盆子退出去,佛爺才又看著我說:“等一下,燒一點奶茶喝。我們先說話?!?p> 佛爺很莊嚴地把念珠放在桌子上轉了兩圈。
稍停,他又繞在手里做了一個非常復雜的手印,念了幾句藏文的頌文。
佛爺終于睜開雙眸,沖我開口道:“膽識、智慧和善良是實踐真理、獲得真知的必要手段和工具。你一定要牢記,你不可以自卑,應該更努力地去工作,不要因為佛教的很多戒律,使你產生疑惑和沮喪?!?p> “首先,你應該為自己感到驕傲。遠離八種災難,獲得十種圓滿,找到具備功德的導師,學習佛陀的教法,已經是很難很難的事情。戒律是要求和榜樣,是為了保障修行人的身、口、意三業(yè)不沾染污濁和骯臟?!?p> “修行人不是圣人,他們要依照戒律的標準去做,但不可能完全符合標準,不然就不需要頌戒、修行和懺悔了。你現在首先要克服自己心里的自卑,要敢于面對和學習。你和佛一樣,都是平等的。我祝福你,代表我個人,也代表十方三世常住三寶的名義?!?p> 佛爺說得很超然,面色很莊嚴:“佛陀在渡化眾生的事業(yè)當中,并不光是渡脫高貴的種姓和職業(yè),他也曾經示現神通,渡化了五百位強盜。這樣看來的話,佛陀并沒有因為階級、種姓、職業(yè)來取舍眾生?!?p> “這也可以反過來證明,一切眾生都可以成佛的道理。所以,你首先要克服的除了自卑以外,就是對自己的不信任和恐懼。佛陀的教法是博大的,你要慢慢體會,尤其是善良的慈悲和進步的勇猛,還有洞察一切的真實智慧?!?p> 佛爺笑瞇瞇地注視著我,他的微笑仿佛三春曼妙的陽光,永恒地照耀并溫暖著我的心靈:“當然,你要合理引導自己的煩惱,讓它成為你獲得精神解放的動力和助緣。比如你的自卑和自責,就可以轉化為一種前進的動力,一種凈化自己心靈的力量,這樣可以活得輕松愉快一些?!?p> 我感到一切復雜的客觀存在,諸多現代的文化信息,都在他那兒過濾成一種單純而雋永的精神意緒。
佛爺笑瞇瞇地注視著我,繼續(xù)很平靜地引導:“你可以把對待工作的感情一點點放大,把遇到的諸多對象變成一切眾生,這樣你就會變得很有力量。其實人都是一樣的,過分把眼前看到的或者耳朵聽到的當成一成不變的真實,并掛在心里無法放下,這就成了一種愚蠢?!?p> “佛教并不教人屈服于宿命,要我們努力經營和改造自己的命運,要我們永不向困難、災難、黑暗和罪惡屈服低頭?!?p> 佛爺親自找了很多經過祝福的吉祥物,甚至還有一種鍍金的頁子書簽,我知道,這是希望我在今后的生活里能夠快樂與充實起來。
我始終很認真地聽著佛爺的每一句話,努力尋求著精神上的依靠和解脫。
孤獨和痛苦,現在也好像都不存在了。
君貝燒好了奶茶。
我喝著奶茶,輕松地與佛爺聊著天。
“佛爺,我母親不在了,”我突然提出一個問題,“給她念經,她會得到好處嗎?”
佛爺笑了:“你想給母親念經?好啊,我親自來念。”
這時候有人在敲門了。
君貝打開門,原來是佛爺的一些弟子來看望佛爺。
兩男一女,都是中年人,聽口音看裝扮,可能是BJ本地人。
我就向佛爺辭行,佛爺很高興地把我送到門口,并囑咐我記得有時間就過來看望他。
我很感動,這種感動無法言明,卻又如此真實而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