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明日香以臉朝下的姿勢撲倒在Y字形駕駛座內，鮮血順著臉頰一滴一滴落在金屬操縱桿上，計時面板上被大團血跡所遮蔽。
冷風呼嘯著涌進插入栓破損處，吹過艙壁內側的血泊后，拍在明日香微微抽搐的身體上。
有那么一瞬間，明日香以為自己已經死了。
式波的頭槌不僅撞碎了明日香的顱骨，更是撞碎了她引以為傲的自尊。
把自己當作獨一無二個體的自尊。
“咳....”
喉頭一甜，明日香驀地嘔出一大口血，混合著膽汁的淤血在空氣中散發(fā)出刺鼻的腥味。
“為什么...我會刻意壓低聲音...咳嗽...”
【因為你怕她，擔心她發(fā)現你還活著】。
【換言之，你怕死】。
窸窸窣窣的哀怨聲調回響在耳邊，明日香顫抖著按住頭疼欲裂的腦袋，骨頭位移帶來的極端痛楚讓她禁不住慘叫出聲，先前積聚的淚水在這時不爭氣地涌出眼眶。
【式波系列001號】。
【用我DNA提取出的復制品】。
飄逸的藍色長發(fā)，空洞的深黑色眼眸，和自己相仿的面龐，一切似乎都和惣流的話語不謀而合。
“你是笨蛋嗎？”
帶有濃重鼻音的日語腔，還有和自己如出一轍的聲線。
明日香身體瞬間一凜，她按住碎裂的前額掙扎著抬起頭，被鮮血糊住的湛藍色眼眸驟然縮小。
破碎的顯示屏倒映出一雙毫無光澤的酒紅色眼眸。
沒人知道綾人是什么時候醒來的，也沒人知道他是怎么撐起被開膛破肚的身體來到明日香身邊的。
但他就真真正正地站在自己面前，手里攥著一把帶血的灰色二叉戟。
“綾...”
剛念出一個字符明日香就被自己的血嗆得咳嗽連連。
綾人握著二叉戟的手劇烈顫抖著，他面色慘白，仿佛隨時都會倒下去一般。
包裹在藍色裝甲內的修長手指抵住槍尖。
“沒用的。”
式波從綾人手中輕輕抽出朗基努斯槍，空氣在這時突然凝固，明日香掐住自己脖子，湛藍色眼眸瞪得大大的，纖細脖頸因為缺氧而爆出條條青筋。
“呼哈——”
數秒后，靜滯的空氣重新流動了起來，明日香張開嘴巴貪婪地呼吸著新鮮空氣，她一時間甚至萌生出感激的念頭。
“咣——咣——”
兩截螺旋形殘破落在地上，式波揚起手中僅剩的二叉戟槍尖戳向綾人胸口。
“但對你，效果翻倍?！?p> “不要——?。?！”
身后傳來一聲凄厲的尖嘯，槍尖堪堪停在在距離核心幾米的地方，式波眉頭扭成一簇，她厭惡地轉頭道。
“你還沒死透嗎？”
“你放開他，沖我來，讓我先死——！”
明日香捂著腦袋語無倫次地吼道。
“讓我先死，讓我先死啊——?。?！”
式波掐住綾人脖子隨手一甩，失去意識的少年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后重重砸在地上。
“既然你那么想死，那我就成全你?！?p> 深黑色眼眸掠過一長串數據光流，式波漫不經心地舞動手指，數枚殘破劍片從地面緩緩升起，隨后齊齊掠向綾人身體。
“你有三十八秒的時間來殺死我?！?p> 式波伸出大拇指比向綾人，明日香機械地轉過腦袋。
三柄朗槍破片外加兩截永恒之槍殘片正靜靜懸浮在綾人頭頂，金屬色澤的寒光照亮了綾人面無人色的側臉。
“笨蛋綾人，等我——”
我馬上來救你。
“嗬——呸——！”
明日香擤了一把鼻血，啐了幾口淤血后她撩起額前長發(fā)攏到耳后，白皙額頭上糊滿粘稠的鮮血，她挺起身體直視式波。
“如果我贏...咳啊——”
式波鬼魅般的身影突然出現在明日香面前，抓住二號機兩肩后她一記膝撞爆踹在明日香腹部。
“轟——”
湍急的氣流破開二號機背部，天空中的莉莉絲巨翼在式波的踢擊下硬生生顫抖了一下。
“咳...呃....”
明日香身體隨慣性砸破駕駛座后摔在艙壁上，鮮血從下腹部流出染紅了戰(zhàn)斗服。
“你是笨蛋嗎？”
式波高傲道。
“這里，只有我能提條件?！?p> 她張開雙臂朝兩邊一掃，廢墟中的殘磚斷瓦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掃向城市邊緣，隨手清理出一片開闊地后式波滿意地點了下頭。
“給你十秒啟動那臺爛EVA，然后我們一決勝負?！?p> “唔....”
明日香一邊嘔血，一邊顫抖著挪動身體穿過駕駛座握住操縱桿。
“E...EVA..二號機...啟動...”
四臺墨綠色光學眼瞬間變亮，插入栓內依舊一片昏暗，式波先前的猛烈攻擊幾乎震碎了所有燈光。
明日香抬起右手，猩紅色光芒纏上手腕幻化出勝利之劍。
“嘟——嘟——嘟——”
時間在一分一秒流逝，明日香使勁瞇起眼睛把式波納入瞄準鏡。
“你不打算開獸化模式嗎？”
式波懶洋洋地問道，她仰起腦袋慢悠悠地打了個哈欠，布滿倒刺的粉色舌頭舔了舔嘴唇，似乎是在回味著什么。
“小看人，也要有個限度啊——！?。 ?p> 明日香暴怒地踹向操縱桿，二號機足下一點，她抄起勝利之劍像支離弦的箭般竄向式波，猩紅色光芒攀上勝利之劍，進而將整臺二號機裹在一團光影中，看不真切。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p> 踹開式波用于格擋的手后，明日香暴喝著舉起勝利之劍劈向那一頭深藍色長發(fā)。
“噗嘰——噗嘰——！”
眼前一片猩紅，血花四濺，明日香怒氣不息地拉出一記刀光，弧形劍氣穿透式波身體后硬生生在神之屏障表面留下一道白色劃痕。
“呸，廢物——！”
明日香抬手驅散遮蔽視野的煙塵。
......
“你太慢了?！?p> 耳邊傳來慵懶的女聲，煙霧中探出一只手掐住二號機下巴，驚人的握力硬生生掰碎了二號機的口部拘束器。
“來——”
深黑色眼眸微微瞇起，式波舉起右手，染血的手指里夾著數根白森森的肋骨。
“像條狗一樣銜住自己的骨頭?！?p> 式波粗暴地將骨頭插進二號機口中，被搗碎的骨刺攪得二號機口腔鮮血淋漓。
“唔...呃...”
明日香雙手垂在身體兩側，她不斷抽搐著，鮮血混合著涎水涌出嘴巴，淌滿戰(zhàn)斗服。
“嘔——”
插入二號機喉嚨的骨頭隨神經聯結反饋至明日香身體，她佝僂著身子條件反射般干嘔了起來。
“看看你，吐了一身，真是惡心?！?p> 式波厭惡地伸手揩在二號機吸附翼上，直到這時，二號機的兩肋才噴出血花。
“嘟—嘟—嘟—嘟—”
活動時限來到了十秒關口，心知無法戰(zhàn)勝式波的明日香強行掙脫鉗制，她不顧一切地跑向綾人所在方位。
“從你轉身的那一刻——”
式波撿起勝利之劍冷冷道。
“你就已經輸了?！?p> 雙手攥住勝利之劍猛地用力，式波背后的黑色光環(huán)迸發(fā)出毀滅性的能量，布滿天空的漆黑閃電摧垮了整片神之屏障。
“而敗者，沒有選擇的權力?！?p> 式波將斷成三斷的神劍殘片拋向空中，她伸出一根食指舉過頭頂，懸浮在綾人頭頂的五截殘刃緩緩升至高空，勝利之劍的三段碎片也在同一時間竄入云霄。
“像我們這種人。”
式波斬釘截鐵地宣判道，她毫不猶豫地揮下手指。
“根本就沒有幸?！?p> ......
“笨蛋...”
“笨蛋....”
明日香連滾帶爬地沖上廢墟堆，綾人的殘破身軀已經映入眼簾，聽到明日香呼喚的他微微睜開眼睛。
“笨蛋...”
二號機掙扎著甩出右手。
“快抓住我的手啊——！?。 ?p> 明日香拼命吼道，綾人身體一凜，酒紅色眼眸隱約有了淚光，他挪動染血的手指遞向二號機。
手指即將相交之際——
“噗嘰！”
“噗嘰！”
“噗嘰！”
“噗嘰！”
二叉戟槍尖穿透手背把綾人的手釘死在地上，七截殘片一段接一段插進被開膛破肚的身體，原本還躺在地上的綾人被刺得硬生生脫離地面。
“——?。?！”
鬼魅般的藍色身體出現在綾人面前，死神鐮刀在空中劃過一圈優(yōu)美的弧光，式波舉起大鐮徑直斬向綾人核心。
“不——要——啊——?。。。?！”
“咵嚓——！?。 ?p> 酒紅色眼眸驟然縮小，伸出的手指在地上劃出一道血線后趨于靜止，縮小至極限的瞳孔頓時失去焦點，隨后擴散成失去生機的黑色。
鐮刀斬開暗紅色核心，碎裂的圓核在半空中爆成一堆紅色光粒子，伴隨核心的消失，少年千瘡百孔的身體從頭尾開始向核心破碎處塌縮。
“轟——”
夜空中冉冉升起一枚灰紅色十字。
那是校服綾人眼睛的顏色。
“啪——！”
二號機的粗短手指插入土中，遲來一步的明日香只捧到一堆沙子，她怔怔地看著地上尚未被風吹散的人形沙坑。
“綾...綾...”
走之前校服綾人甚至沒留下一句像樣的話。
“綾...人...”
“?！?p> 電池耗盡，二號機隨慣性倒在地上，抹花了校服綾人留下的沙坑。
......
......
“綾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
明日香抱著腦袋爆發(fā)出迄今為止最為響亮的慘叫，撕心裂肺的慘呼聲穿透層層巨翼直達莉莉絲左眼。
深黑色眼眸倒映出直沖云霄的紅色十字光柱，式波拄著鐮刀高傲地笑道。
“Erste （第一只）?！?p> ......
【莉莉絲左眼】
這是一個死寂的世界。
GUF門扉靜靜漂浮在空中，輻射而出的彩虹色星環(huán)構成莉莉絲的左眼瞳孔，瞳仁則是如黑洞般深邃的虛數空間。
門扉呈漏斗狀不斷向下纏繞，糾結，編織出一片連光都無法逃脫的漆黑深淵。
深淵表面一片漆黑，越往下這抹黑暗變得愈發(fā)渾厚恐怖，然而到達底部后視野反而通透了起來。
通體潔白的人影抱著雙膝赤身裸體地蜷縮在深淵最底層，他的身體被朗基努斯長槍洞穿，染血的二叉戟槍尖閃爍著點點星芒。
他有著一張極為帥氣的臉龐，面部棱角分明，兩道劍眉顯得極為英武，此刻他正靜靜沉睡著。
真正的神明，便被封印于此。
“明日香.....”
淚水滲出眼眶，順著臉頰緩緩流下，聽到明日香泣血慘叫的綾人壓抑地抽泣了起來。
“這是什么？”
慘白手指接住滴落綾人面頰的淚花，綾波面無表情地打量著手掌中的晶瑩液體。
綾人緩緩睜開眼睛，淺黃色眼眸瞥向綾波，藍發(fā)少女同樣是一絲不掛的姿態(tài)，血色眼眸一動不動地注視著綾人。
“讓我給明日香送一樣東西?！?p> 綾人輕聲要求道，胸口的朗基努斯長槍泛出猙獰紅光，似乎在提醒他不要輕舉妄動。
“是什么？”
綾波冷漠地問道。
淺黃色眼眸眨了一下后再度合起，被朗基努斯長槍抽干能量的綾人重新陷入沉睡。
“把...我的...淚水...送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