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四章 月初升
由陳燦轉(zhuǎn)交給秦蒼的布包里，放著兩本缺章少頁的殘籍。
上篇基本完整，略厚，約一指；下篇除了扉頁，和并不連貫的幾頁殘章，其余都被撕去。書籍無題，記載著印芍諸奇事；說是奇事，不過多是未經(jīng)考證的坊間傳言；敘述并不考究，許多故事沒頭沒尾，又有許多剛到驚奇處卻戛然而止。
不過之于秦蒼，內(nèi)容不是重點。讓她不寒而栗的，是殘卷里隔三差五穿插的一些符號。符號與她在常蛇山洞中、北離懸泉地宮所見字符極其相似。
由于一路來去匆匆、自身難保，當(dāng)時的書簡未有一卷跟隨自己。字符復(fù)雜，即使拆解結(jié)構(gòu)，也繁雜難記；況且就算死記硬背背下了，也不明其意。秦蒼能確定部分字符曾完整出現(xiàn)過，另一些則是局部重復(fù)，但準(zhǔn)確性難以保證。
前一日未見到兄弟二人之前，秦蒼將陳燦送的包裹安置在大霆子身上，讓他藏好。心想若陸歇發(fā)覺，自己就解釋；若他不問絕不主動招。誰知陸歇真沒察覺。當(dāng)時只覺得幸運(yùn)，幾年后亡命北陸時，大霆子才道從奉器回齊昌后，陸歇便不再向他打探秦蒼行程細(xì)節(jié)，只叮囑保護(hù)安全。
誰知這種信任，給了此刻的秦蒼遛去印芍的好機(jī)會，也為兩人奔向萬劫不復(fù)的結(jié)局埋下隱患。
“廿三夜，不高山，月初升之人?！?p> 這是陳燁傳遞給秦蒼的消息。
時間地點都有，可是“月初升之人”是什么？
清晨，待陸歇離去。秦蒼一面吩咐墨棲小廝傍晚再向瑞熙王遞消息，一邊揣上殘卷就要走。陸霆知道勸說無用，只得跟著她一道。兩人一路疾馳赴了印芍小院。
“當(dāng)真要自己去？”陸霆杵在一旁，看秦蒼對著一篇篇扭曲繁雜的符號絞盡腦汁、抄抄寫寫，一邊問道。
“放心，我絕不驚擾你們西齊先祖。”秦蒼知道大霆子指責(zé)自己偷跑出來，頭都不回便應(yīng)。
“你不該獨(dú)自來?！标戹m埋怨，卻又看看窗外光景，別別扭扭忍不住提醒道：“再不出門如何趕得上‘月初升’?！?p> “走走！現(xiàn)在就走。”
不高山并非不高，其有三座主峰相連。
山上林木多樣、水澗縱橫，飛瀑青潭、怪石嶙峋，不乏四季景致。可也正因為地理環(huán)境多樣性的存在，原始植被與生物無法一一驅(qū)逐。印芍為陵邑所在，不高山常有貴族賞玩。為了安全著想，人們修筑棧道，沿途遍植桃梨，總算形成一條主路。
比之坦途誰愿選坎坷；比之風(fēng)雅誰愿見蠻荒。不幾年，崎嶇小徑自然而然被棄置，人們擇大道而行。可凡事總有例外。偶有特立獨(dú)行之人想尋幽訪仙蹤，卻無一不遭險：或尸骨無存，或歸來時嚇得胡言亂語。這倒成了對身邊人最好的告誡，于是攀登不高山的路便真的只剩下一條。
主道的建立，為行人提供安全?，F(xiàn)在看來，約束攀登途徑也為王陵軍管制提供了方便。
兩人站在山腳下，沐浴殘陽余暉，遠(yuǎn)望齊刷刷、筆挺挺兩隊王陵軍，不約而同感到受了騙：這等布防，怎可能有人登門犯險？
“后山應(yīng)該還有一條小徑，說不定來人會從那一側(cè)上山。去看看嗎？”
秦蒼搖頭，陸霆以為她不同意，誰道女子低聲道：“大霆子，你學(xué)壞了，你竟助我蹚渾水?！?p> 陸霆白一眼全神貫注盯著守軍的秦蒼，不屑作答，卻又聽她道：“我們再等等。等到‘月初升’，若還是如此就硬闖？……唉！別走……”見陸霆二話不說，掉頭就要離開，秦蒼將其一把拽?。骸巴嫘?！若無變化，我們馬上離開，直接回墨棲?！?p> “當(dāng)真？”
“那當(dāng)……噓！”
突然，一個身影從主道不遠(yuǎn)的林后閃現(xiàn)。而恰此時，烏云掃過，將半空余熱遮盡，天幕兩分，另一頭，一彎淺淺的月正從頭頂漾出來！
這九公主難道能掐會算？
要不要跟上？
正思量，不知是不是那人故意為之，駐軍附近草木突然猛烈晃動。
“誰？！”如此異動瞬間引起了官兵的警覺：“戒備！有人來犯！”
內(nèi)外駐守者同時拔劍，變化陣勢：內(nèi)側(cè)收攏，退守大道入口及梨途兩側(cè)；外側(cè)五人一隊，向前組成前后兩排。一切在一瞬間自發(fā)而成、順勢而動，猶如一體。更要命的是，陣勢變幻期間，已有兩隊人馬朝秦蒼二人潛伏處逼近！
“我引開他們，你跟上?！?p> 陸霆用劍鞘一撞身旁人肩膀，說完故意引出響動，朝反向奔去。追來的兩隊見狀急轉(zhuǎn)，見人要跑，一隊追去，一隊四散包抄。
秦蒼沒錯過大霆子為其制造的缺口，以最快的速度沖出包圍。一邊追隨那道鬼鬼祟祟的身影，一邊時不時心有余悸回頭看：駐守的隊伍顯然訓(xùn)練有素。若非有大霆子，怕自己是打不過也逃不遠(yuǎn)。只是，一個常年守著白骨的隊伍竟是如此精銳。是暴殄天物還是另有原因？
來不及多想，停下腳時，已經(jīng)是后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