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零章 邀請

　　重回齊昌的第一晚，秦蒼睡得很好。第二日清晨，是啼雀將她喚醒的。

　　陸歇口中的“別院”在奉器南郊，外門匾額上“墨棲”兩個字飄逸張狂，像是人興致大起，半醉半醒而作。府邸依山，清雅幽靜；臨一座寺廟，杳有鐘音繞梁，更顯深遠(yuǎn)，倒是配得上這個名字。

　　秦蒼洗漱用膳，去看過小兒子便一人閑逛。在前院水潭長橋上遇見佩劍駐守的大霆子。

　　“還是來看守我的嗎？”

　　“我沒那么閑。”

　　陸霆的傷早就好透，早于秦蒼一行人回到這座府邸。此刻見女子前來，抱劍轉(zhuǎn)身，依舊一臉傲慢。

　　“今日我要去隔壁寺院逛逛，還要去小食坊尋一人。”秦蒼故意告知。

　　“我……也作此打算?！?p>　　兩人對視挑眉，心照不宣。

　　陸歇說了“信任”，卻也說了“保護(hù)”。齊昌畢竟京都，不是鮮有龍虎相斗的地方，讓陸霆跟著，想必他也更放心些。

　　可剛要抬腳，就有小仆從院外行來。見到秦蒼，恭敬一拜：“王妃，外面有人送來一張請柬?！?p>　　“好。放在王爺書房吧?！鼻厣n點(diǎn)點(diǎn)頭。

　　“那人說這張請柬是送給王妃的，還讓務(wù)必交到王妃手中?！毙∑蛿[手解釋道。

　　給我的？秦蒼詫異。

　　自己在京中已算不上有什么相熟之人，更別提有能相邀的朋友。這么一想，卻憶起不多年前，在印芍不高山上那場被刺殺截斷的聚會。那時祁王還是“六七”，紅瑜、紅玦還是自己穿過竹林就能見到的人。紅玦，那夜只匆匆一瞥。陸歇保住了蕭氏集團(tuán)的大部分勢力，也不知紅玦算不算辦事不利，會不會受到牽連。

　　信紙古樸、內(nèi)容簡單，字跡大氣瀟灑。秦蒼一眼掃到最后落款一個“九”字。

　　九？

　　自己并不認(rèn)識這人。于是問道：“來人還囑咐什么了嗎？”

　　小仆回稟：“他說‘馬車就等在此處，日落之前都將恭候王妃’。”

　　女子抬頭看天光：才晨間。這人是料定自己會登車赴約？

　　于是將信遞給陸霆：“你識得這人嗎？”

　　陸霆拿過一看，神色稍變，點(diǎn)點(diǎn)頭。差小仆退下，陸霆解釋。

　　京中敢自稱“九”的獨(dú)一人：“九公主”是也。

　　九公主并非王族，其爵邑由先王親賜。

　　九公主陳燁，當(dāng)今西齊王劉禎的母族親戚，護(hù)國公陳景將軍的女兒。

　　傳陳燁生而能言，天賦才貌，深得陳景喜愛。她尚在襁褓之中時，有大多半時光是在陳景的臂彎中度過的。寵愛并非溺愛。護(hù)國公府能給出的不僅是衣食無憂，還有知識、真相和不加阻撓也不妄代勞的愛。

　　這位陳家小姐少識韜略，待能跑跳，就由父親帶入軍中。那時璃王還未身負(fù)莫須有的罪名、不告而別；陳景也未主動調(diào)離京師大營；尚為王子的劉慎還未改“陋習(xí)”：一得機(jī)會便素衣出宮，來營中找兩位酒友。

　　一日微雨入夜，劉慎撐傘入兵營。但見風(fēng)雨亭里眾將士觀人對弈。

　　雨落瀝瀝，入亭中。最外堆疊著一地的小物件：布老虎、小紙燈、異域來的器樂衣裙，花花綠綠的糖人和軟盒錦緞呈著的首飾珠玉。然而這些平常人家尋得的、尋不得的東西此刻都被一眾人拋諸腦后。

　　身外之物，一經(jīng)水和泥，質(zhì)樸浮華皆不在。

　　觀者圍了厚厚一圈、靜默無聲，甚至沒注意到劉慎到來。劉慎喜歡這種“混跡”民間的感覺，擠開眾兵，往里瞧。

　　當(dāng)中人正在下一種特制的軍棋，一色為一方，同一局可對一人、二人或三人，互為攻守，占城擒王則勝。其中對弈者又七人。最內(nèi)有一女童，而另六人分別以一人、二人、三人為一隊(duì)，同時與她下三盤棋！

　　小姑娘錦衣華服、杏眼花瓣唇，神態(tài)自若。可她面前那六人卻顯然行進(jìn)不順。尤其是以三打一那一隊(duì)，不僅無法凝神和氣，甚至已開始相互抱怨配合不利。

　　這時，小孩發(fā)話了：“各位叔叔伯伯，你們便要輸了。若你們此刻降，就只用幫我一人寫三日功課；若待到我占了城池，你們便要幫我和小鼻涕兩人寫三日功課。要我說，不如現(xiàn)在投誠來的劃算?！?p>　　這里多是京中最英勇的將士，聽不得“降”字。若是她撒個嬌、服個軟，寫幾日功課又如何？可要讓他們在一個娃娃面前投誠，況且還是個女娃娃，這在從小到大被灌輸?shù)囊庾R中是絕不能的！

　　于是各個臉紅脖子粗、抓耳撓腮。

　　這小女童幾歲？怎得一人待在我西齊軍中？劉慎邊想，邊細(xì)看棋局。既驚嘆，又覺有趣?？葱」媚锪岘囂尥浮⑷舢嬛行∠勺?，劉慎心泛苦澀：若我與“她”有個女兒，會不會也如這般可愛？

　　“好，既然各位叔叔伯伯不愿。那燁兒就不留情了。”

　　說罷不出幾步，三人同盟率先被分裂、逐一絞殺；繼而兩人那隊(duì)竟被迫兵戎相向、同歸于盡；最后那一人主帥被困死城內(nèi)、彈盡糧絕，只能認(rèn)輸。

　　“愿賭服輸！”

　　小孩這才露出天真爛漫的表情，一笑，乳牙白白凈凈，轉(zhuǎn)身拿過兩沓紙、兩本籍，遞向?qū)γ妫骸皝韥?，這是我的，這是小鼻涕的。對了，他的字不要抄得太過工整。最好能在上面涂涂畫畫幾筆，逼真些?！?p>　　劉慎心想，我軍中何時允過如此“博彩”？但見那孩子笑顏明媚就不愿打斷。后來尋得陳景才知，那是他的女兒。于是當(dāng)即就許諾：“天賜此女九分容貌、九分機(jī)敏、九分膽識；若我為王，定遵天之美意，賜字為九，叫別人都喚她一聲九公主?！?p>　　劉慎真的成了王。小女孩也真的成了九公主。

　　只是大霆子與其它人一樣，只知曉九公主自有翕邊封地、位尊同王族。卻不知如若凡事都順順當(dāng)當(dāng)，小女孩和小鼻涕便會在愛與簇?fù)碇虚L大；小女孩不會在那幾日去往印芍，不會轉(zhuǎn)了心性。

　　九公主的故事簡略聽罷，秦蒼問：“我能不去嗎？”

　　“……我剛才是一席廢話？！”

　　秦蒼白了一眼，心道還不是怕我給璃王府惹麻煩。

　　陸霆看秦蒼猶豫，緩和語氣，補(bǔ)充一句：“她和大公子有些交情，該不會為難你?！?p>　　男子沒有將陸歌喚作鎮(zhèn)南王。

　　“如何交情？”秦蒼抓住不放。

　　“九公主與大公子曾有過婚約?！?